聂维芙请了下午的假,在楼下附近的花店买两束鲜花,然后打车到北鹤墓园探望亲人。
今天不是节假日,墓园透着一股冷清萧疏的微风,与潮湿的泥土腥味混合着簌簌而过。
门口矗立两棵郁郁葱葱的千年银杏树,一雌一雄,一高一矮,仿佛两人合抱,据说有着千年的历史。建这座墓园之初,这俩老祖宗跟着它们的“身份证”一并被移植过来。
墓园气质清冷,景色倒是极美,尤其是秋天满地黄色银杏叶,堪比那些网红银杏道,赚足眼球。
奈何场合不对,很少有人敢对着满园魂灵拍照。
银杏树旁的露天停车场停着两辆车子,其中一辆车子正缓缓驶出,剩下另外一辆银灰色车独独停驻。
聂维芙从墓园出来后,站在停车场一侧约车,顺带瞥向剩下的那辆车。
这一瞥,不小心瞥见了个熟人。
“聂小姐!”车里的熟人也看到她,连忙从驾驶座上出来,喊住她,“老板也在上面,你们俩没碰到吗?”
聂维芙支起一抹笑容:“哟,还真是巧。应助理这是辛苦啊,出差两个月,刚回来也不得歇息。”
应畅假装没听懂她那意思,乐呵呵地回道:“老板才是辛苦。他这两个月一直在忙公司的项目,每天基本没几个小时睡觉。这不项目提前结束,正好赶得上今天过来。”
聂维芙淡淡哦了声。
今天是她母亲的生忌。她和沈礼结婚这三年,每年他都会过来探望她母亲,只不过他们俩从不同行,心照不宣地岔开时间,甚少会碰到。
这次倒是例外,倒霉催地竟然碰上了。
她低头查看手机,在肉眼可见的地图范围内没有看见一辆网约车,这也难怪,她下午过来是搭了顺路的车子,回去的车自然没有,毕竟北鹤墓园周围只有北鹤山和一溜的墓地,就是大活人也没见着几个。
应畅视线一转,瞥见不远处从墓园下来的男人,忙对聂维芙说:“老板下来了,聂小姐您没开车过来的话,坐我们这车一起回去,我看这里挺难打到车的。”
笑话,要她和沈礼同车回去,恐怕车毁人亡。
聂维芙摇头,嘴上敷衍着说不用,手指不停地在手机页面上点来点去,企图点出一辆网约车过来接她。
下一秒,应畅唤道:“老板。”
聂维芙侧对着出口,听到动静,腰板嗖得一下立刻挺直,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收敛起来。
余光瞥见男人那道修长挺拔的硬身形立在几步之远,他似乎偏头看了她一眼,她抿起唇,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不断地放大-缩小-放大-缩小里面的地图。
奈何真的一辆车子都没出现。
沈礼稍打量她几秒,而后走向那辆银灰色商务车。
应畅还顿在原地,扭头过去看,没看明白他老板的意思,他犹豫片刻,秉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好心地劝道:“聂小姐,现在快四点半,估计您等到天黑可能也等不来一辆车。”
聂维芙能屈能伸,眼见着无车可约,索性收了手机,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应畅:“好啊,你去哪儿?我要回一趟美术馆。”
应畅自动转换她问话的对象:“老板得先回一趟公司处理一些文件,处理完再回家休息。”
聂维芙当作没听到,往那车走去。
这车的司机是应畅,后座坐着他那老板,聂维芙甚至没往那瞧上一眼,径自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应畅跟在后面苦逼兮兮地为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害,没点能力还真不好管老板的家务事。
他慢吞吞地坐上车,从后视镜中看了看他老板,他似乎没发现,正拿着平板低头回复邮件。
应畅假装咳了咳,不敢出声说话,却又不得不开口:“老板,聂小姐要先回美术馆,咱们回去走冬实高架进市区?”
后座的人还未开口,旁边的聂维芙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开到市区就把我放下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话音甫落,车内气氛凝滞,一阵风突然从半合的车窗刮进来,把车内的空气搅得乱七八糟。
应畅为难地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话缓解这股怪异。
坐在后座的沈礼此时回完一封工作邮件,终于抬起头往前面随意一看,不咸不淡地说:“你开到市区就让她下车。”
聂维芙闻言,差点气笑了。
两个月前,他便是用这种“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无理取闹任性妄为”的语气把她气得整整两个月没有联系过他,就连他今天出差回来的消息,她也是从应畅朋友圈看到。
吵完架,她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拖进黑名单,心里顿时舒坦不少。不过,本来他们俩也不怎么联系。
此时她的火气简简单单被他的一句话突突突又喷上来,视线从手机屏幕倏地移到车前,车子慢慢驶出停车场,开上一条平整的行车小道。
她深呼一口气,扭过头笑眯眯地看向应畅,语气却凉飕飕的:“应助理,麻烦你帮我转告你们老板,我又改变主意了,麻烦把我送到美术馆楼下。”
应畅一愣,在她迫人的注视之下,一字一顿转述她的话给后座的男人:“老板,聂小姐说她又改变主意了,麻烦把她送到美术馆楼下。”
后座仿佛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静,聂维芙偷偷抬头望了眼后视镜,那人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落日的一束光线慵懒地铺进来,一一划过那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
那双狭长的眸子毫无预料地睁开,眼尾处稍稍上扬,微露锋芒,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他没有移开视线,稍启薄唇,话却是对前面的应畅说;“星海的项目提案下周开例会交给我。”
聂维芙气闷,仿佛从那双亮黑的眸中看见一丝嘲讽和不屑。
应畅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片刻后,正襟危坐地回说是。
沈礼继续吩咐:“把明天的时间全部空出来,我要回一趟老宅。”
“好的。”应畅回完,瞬间又变回鸵鸟,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沈礼看向副驾驶座的人,淡淡开口:“今天晚上回御景邸,明天一早去老宅。”
聂维芙的手一顿,眨了好几眼,终于听出些意思这人是在和她说话。
御景邸是沈家为她和沈礼准备的婚房,平时基本没人住,只有在突击检查来人时,他们俩才会住那儿装装样子。
她扯扯嘴角,抬起头指使他的助理说:“应助理,转告你们老板。不好意思,晚上我有约,估计得玩到通宵住在外面。”
应畅在心里哀嚎,小心翼翼地抬头瞥向身后,他老板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张了张口,老板的视线直直地投过来,他心头一凛,立刻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聂维芙不折不挠,“应助理,你老板身体金贵,对我的声音过敏,麻烦你转述。”
应畅假装没听懂,硬着头皮原话转述,后座的沈礼渐渐蹙起了眉,隔了半晌,同应畅说:“随她,只要她分轻重,就是和人喝酒蹦迪玩通宵也没人会管。”
意思就是她不知轻重咯?聂维芙冷笑:“我就是个爱玩的俗人,比不得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看三个月一到,还是趁早散伙,免得因为我拉低某些人的档次,应助理你来转达。”
应畅:“……”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可怜的应助理不仅充当司机的角色,还被迫充当这对夫妻的传声筒,实惨。
车子下了高架,缓缓停在红绿灯前,正处下班高峰期,两旁的车道占得满满当当,红绿灯前车流穿梭不息。
应畅小心翼翼捏着方向盘,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后视镜,企图从他老板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出点情绪。
红灯变换成绿灯,车子开始流动,隔壁车道的一辆车突然按了声喇叭,划破了他们车内的诡异气氛。
好在南城美术馆就在附近,应畅看见一栋现代工业风的棕色特色建筑,暗自松了口气。
车子缓慢地靠边停下来,应畅注意着车前车后,说:“聂小姐慢走。”
聂维芙生气了一路,忍不住对应畅连坐。
她推开车门,一只脚踏在地上,从钱包里翻出两张红色钞票,随手丢在中控台。
“车费。”说完,她下了车。
车子没作停留,迅速地驶离南城美术馆,聂维芙皱着眉回头望了眼,吃了一嘴尾气。
刚一转身,她撞见在路边等车的三个女同事,其中两个女生面色微微尴尬,冲她含笑点头。
聂维芙脸上的表情还没褪去,抿着唇向她们点头回礼,然后蹬着高跟鞋大步往大楼里走,活像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路边等车的三个女生面面相觑,隔了好久中间的长卷发女生压低声音开口:“看到了吗?刚才那车是宾利,除了开车的那位,后面还坐了一位,这总不能说是滴滴拼车吧。”
女人一张嘴,胜过天下鬼。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总会传出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
待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美术馆大楼转角,另一个短发女生从手机上抬眼,淡定地说:“那款宾利suv网上报价四百九十五万。”她的声音微顿,似是在沉吟,“五百万的车子在南城其实并不少见,而且我听你们部门的小倪说,小聂家里是开公司的,条件应该还不错。娴娴,你和小聂是同一期进来的,你觉得那传言能有多少真实性?”
那位叫娴娴的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只要脸皮厚,什么道德啊原则啊统统不在话下。像小聂那种女人,脸蛋招人,身材又好,身边追求的人肯定很多,还有男人送她一个十几万的birkin包呢,指不定身后还有一个备胎连候着。”
女生声音微微一顿,“不过这事和我们也没有关系,管她小三小四还是正房原配,大家做好各自的分内事,别影响到工作。”
车子缓缓驶到路边,三个女生坐上了车,车门一关,声音消失在一阵引擎和尾气中。
原本走进美术馆的聂维芙从身后的廊柱后走出来,手机放在耳边,似与人在通话,她的视线却是紧紧地锁在汽车远去的方向。
。格格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