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一口三昧真火,连魔尊都束手无策,真真是厉害得很。
可她这个主上,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闻言,桑桑鸟躯一震,不知为何就慌了起来。
“我主上我错了!”若不是一双鸟腿,它多半得当场给她跪下,“我会吐三昧真火,也会御水之术,还会做饭会布阵,主上您别生气!我我什么都会!”
这一急,声音都有点哽咽。
云渺渺想不通它怎么突然这样怕,不过既然知错,倒也不是那等没有心肝的畜生。
“你是从哪儿来的?”
“主上您要送我走吗!”它眼都红了,云渺渺这会儿要是敢答一句“是”,它怕是能当场哇地哭给她看。
习惯了它不言不语,不温不火的样子,这么冷不丁地发现其本性,的确有些头疼。
“你先说说看。”
它呜咽了一声:“女,女床山。”
“西海?”
“嗯”
云渺渺抖一激灵:“女床山不是封山数千年了吗?”
关于西海那座女床山的传闻,世间说法不一,独独不变的,是其封山之后,便再无生灵可以出入了。
桑桑唔了一唔:“有一日封山大阵出现了裂缝,我悄悄出来的。”
这话它可没骗她,只不过那裂缝,是它自己劈出来的罢了。
眼下可不是实话一箩筐抖搂出来的时候,它还不想吓着主上。
它乖巧地趴在她怀里,死死扣着她的衣裳,生怕一松爪就会被扔出去似的。
“我自幼孤身,没有倚靠,每日食花餐露,寡淡得很,也不曾得过几句关怀,幸而遇上主上,才能离开那孤寂了千万年的女床山。主上若是觉得受了欺骗,气我恼我,要打要罚,我都绝无怨言,只求主上莫要赶我走”它说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怎么觉得她像个欺凌弱小的恶霸?
瞧着眼前这颗乖巧的脑袋,她默了默。
“行了,你抬起头来吧,我也不是要怪你。”她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只鸟,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揉了揉它的头。
似是感觉到她打消了送走它的念头,桑桑心中一喜,然而还未抬起头来,忽觉身下一空,托着它的那只温暖的手说不见便不见了,所幸它反应快,及时扬起了翅膀,才不至于一头栽到地上。
可一抬头,四下空无一人。
云渺渺不见了。
它脑子里轰然一声,浑身的羽毛都要竖起来了!
“主上!主上!!”
脑子里炸雷连连,一阵阵冷意翻涌,就如它曾无数次在女床山凄冷孤寂的洞窟中梦见的那般,明明全须全尾的一个人,就在眼前,可眨眼功夫,便再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它周身灵气顿时如翻江倒海,轰然炸开,一片辉光中,化回了人形,发了疯似的一遍遍用法力去探云渺渺的气息!
“主上!主上你在哪!”
澎湃的灵力涤荡过去,又缓缓飘回来,没有云渺渺留下的气息,却探到一股令她不寒而栗的冷意。
那种感觉,仿佛一把钢刀,在她心头狠狠剜下一块血肉来。
四下一片死寂,天虞山弟子们在之前的法阵的护持下,睡得极熟,那法阵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却忽然微弱了下去。
雾气逼了进来,渗透门扉,角角落落,妖气弥漫。
燃魂香
她浑身一颤。
不会错,她在这雾气中,嗅到了燃魂香的气味。
人有三魂七魄,阳寿未尽,魂魄不离。
然这世间曾有一物,唤作燃魂香,点燃此香,可将魂魄剥离
留下的肉身,或如行尸,或于瞬息燃尽阳寿。
她曾亲自领教过。
此香,身怀修为之人尚不能支撑过久,何况凡人。
那么她的主上呢
想到眼下还不足百年修为的云渺渺,在她眼中足以称得上孱弱的主上,她就一阵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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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假象真心
此时的云渺渺正站在一片雾霭间,看不清去路,也不见归途,明明记着自己方才还在同桑桑说话,眨眼功夫,便到了这儿。
她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迟疑片刻,猛掐了自己一把。
“嘶”
疼。
这儿是真实的?
身侧的雾气缓缓飘过去,拂过脸颊,嘴唇,洇了一层露水。
她试着唤了声桑桑,四下回音如涟漪,又毫无变化地漫回来。
眼下这状况,多半是被什么困住了。
她想起了客栈外的雾气,一时也不能肯定,但她的阵法竟然没有彻底挡住,倒是出乎意料。
不知师兄他们如何了。
今夜古怪得很,外头雾气弥漫至此,竟连师兄那般修为的都不曾觉察到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她探了探脚下的路,确认踏实之后,慢慢朝前走。
虽不知这是何等术法,但师父说过,天下无十全之物,任何阵法,任何宝物,都有生死门,寻到生门,便能破阵。
她凝聚灵气,掌心燃起一团火,用于探路。
然而她的火,却在转瞬间噗地灭了。
这什么鬼地方?
她又试了几回,皆是一样的结果,无奈之下,她只得步步小心,继续往前走。
雾气迎面扑来,迷蒙了视线,她揉了揉眼,沾了一手的冰凉。
而后,氤氲散去,霎时灯火如昼。
她只感到眼前一片刺痛,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耳边传来了痴男怨女的嬉笑怒骂,掺杂着断续的吆喝,待缓了会儿神,她方才看清自己站在了哪儿。
碧玉金楼温柔乡,十里萧音不夜天。
这是她,是阿九长大的地方。
她是回到北若城了吗?
耳边忽然传来惊弦一声,随后撩拨一串琴音。
是琵琶。
她曾无数次坐在不夜天的后门,听着情茹那把惹尘,从前殿传回温软流连的靡靡之音。
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她神使鬼差地踏过了那道门槛。
十二盏缠枝灯如葳蕤的树,矗立在偌大的欢合堂中,照得夜半如昼,软帐绡纱,仿佛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辉,遮掩着那屏后柱旁不堪入目的调笑。
每日都要扫撒三回的明月台上,悬着一盏浑圆的明灯,金雕的藤枝托着灯底,用数百颗明珠吊着顶,极尽奢靡。
这一切,都曾是刻在她脑海中的景象。
渡着缱绻灯火的琴弦上,纤纤玉指灵巧地拨弄,绡帐徐徐撩起,终是露出了那台上婀娜娉婷的红影。
她一笑,俏丽的眉眼便弯了起来,眼中含水,轻过秋波。
云渺渺却愣在了那。
“扰扰香云湿未干,鸦领蝉翼腻光寒,侧边斜插黄金凤,妆罢夫君带笑看。
弯弯柳叶愁边戏,湛湛菱花照处频,妩媚不烦螺子黛,唇点映红鬓染娇。
何处惹红尘,何来白头人”
娇软动听的嗓音,仿佛同她弹出的曲儿一般,绕梁而不绝。
美人一笑百媚生,可当一句风华绝代。
身旁恩客叫好,伙计忙前忙后,却无一人留意到这儿多了个白衣姑娘。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
尚在花魁之位稳坐如山的情茹,似乎比她记忆中还要美几分。
那般颜色,也难怪那些公子哥儿跟捧着仙女儿似的爱护着,怜惜着。
也难怪,会招人嫉恨。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是不夜天后厨的小杂役时,那会儿她是如何看情茹的呢?
众星拱月,一个不愁吃穿,高高在上的女子。
脾气还臭得要命,总是看她不顺眼,找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