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得见真颜
一阵动荡之后,幻术终于得解,四周景致恢复如初,她竟然一直在余音阁附近。
借着林中竹木,她顺势一滚,躲开了身后紧追不舍的浓雾,腰间寸情忽然迸出一抹紫辉,竟替她挡下了冲着要害而来的一道凌厉浊气。
空中传来一声震耳的虎啸,一道水障拔地而起,将她与眼前的雾中人分隔两边,随机数道厉光从天而将,朝着那团黑雾一气落下!
尘土飞扬,水障另一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丫头!”霓旌从孟极背上翻身跃下,匆匆赶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方才见她遇险便下意识地出了手,可眼下的状况,却是有些看不明白,疑惑地看向她,“怎么回事?”
云渺渺捂着右臂的伤口,咬牙望着水壁另一边的滚滚烟尘,这是霓旌头一回见她露出如此坚决的眼神:“就是他三危镇中用虚梦千年困住我们,意在取魔尊性命的就是他!”
“什么!”霓旌一怔,惊愕地望向对面。
此时烟尘已散,得以望见那团一人高的浊气又或者说,站在那儿的本就是一道人影。
借着方才那一击,她终于望见了雾中的人,可惜披着斗篷和兜帽,简直像是鬼魅一般阴森。
便是这妖邪想杀尊上?
她挥手撤去水壁,唤了声孟极,手中九思一展,飞身冲了过去!
雾中人急避,孟极一爪拍下,激起一地沙土,堪堪触到他周身雾气,恼怒地嘶吼一声!紧随其后的红衣女子越过它头顶,以伞为剑,朝那雾中刺去!
清光激荡,震得四下狂风摧叶,竹海浪潮翻涌!
一个堕落成魔的仙门弟子,能在短短十年内坐上崇吾宫护法的位置,自不会是等闲之辈,她的修为与法术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出手又快又急,逼得那邪祟连连后退。
九思虽是重黎赐的,但骨子里却是仙家法器,不知出自何处,但攻守皆可,清光所及,污浊退散,数个回合,那邪祟周身浓雾便被削去大半。
余音阁附近鲜有如此之大的动静,饶是被她护在后头的云渺渺都有些受不住这等雷厉风行的攻势,她的用意似乎不在杀人,而是想抽丝剥茧,弄清这妖邪的身份,但九思的光华已然溢出浮山,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惊动更多人。
雾中人似乎也有所顾忌,一面以浓雾掩面,一面警惕地扫视四周。
眼看着黑雾被九思逐渐净去,他抬手护住了脸,突然回身给了霓旌一掌!意欲趁机速速离去!
哪成想凌空飞来一鞭,流光驱散了浊气,猝不及防地打掉了他的兜帽!
云渺渺手握不染,居然愣是忍住了方才的伤痛,在他疏忽之时出了手,霓旌爬起来,也恰好看清那张面容。
苍白瘦削,眼窝深陷,如同刚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厉鬼,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震惊地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有那么一瞬,恍惚到竟会觉得,那位风华无双的上神从未离开过这世间。
他慌忙拢起帽子,避开那道审视的目光,黑雾再度合起,转眼消失在她们面前。
“丫头!”霓旌忙上前替她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不要命了你!”
若是那妖孽急了眼,不是先顾着逃走而是取她性命的话简直不堪设想!
云渺渺紧握着不染,目光凝重:“你方才可看清了?”
霓旌一顿,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孽障浑身妖气,却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本以为会更想妖物一些,毕竟妖族素来心怀叵测,尤其是那妖王无瑟,对尊上心存不服也非一日两日了,只是苦于敌不过,不得不俯首称臣,近些年私下里搞出不少小动作,故而三危镇的事一出,她最先怀疑的便是妖族。
但这邪祟虽诡计多端,教人捉摸不透,浑身上下却无半分妖气,这气息浑浊至极,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渺渺正欲继续说,林中却忽然传来余念归的喊声,由远及近,似是在寻她。
她想起方才的确在林间呼唤过,那声音原来已经传出去了吗
她看了看霓旌和孟极,当机立断推了一把。
“你们先回映华宫,莫要让念归瞧见。”
无论从前是何身份,她如今是魔族,还骗过他们一段时日,属实称不上交好的关系,这节骨眼上若是撞见,就更解释不清了。
霓旌会意地点点头,骑上孟极,回头叮嘱了一句“小心”,便奔入竹林,转眼消失在视线里。
“渺渺?”余念归随即从另一边出来,见她站在那儿,胳膊还在淌血,顿时变了脸色,将药筐搁下上前查看她的伤势,“这是怎么弄的?你同谁打起来了?”
见她一脸焦急,云渺渺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反应,应是没有撞见方才的事。
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不妨事,方才走得急,没留心摔了一跤。”
她不露声色地将不染换到左手,背至身后,心念一动,便令其变回了金钏,藏于袖中。
此时余念归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的伤口上,瞧见这染了半截胳膊的血迹,着实担忧,“快跟我回屋包扎一下,怎的这样不小心”
她心焦地叹了口气,先托住这套血淋淋的胳膊,牵着她朝余音阁走去。
恰在此时,云渺渺忽见腰间寸情幽光一闪,顿时心头一紧,本以为那邪祟去而复返,可环顾四周,却只有一筐草药和一只上蹿下跳的朏朏。
余念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
云渺渺按着剑柄,总觉得心中不安,像是遗漏了什么,疏忽了什么
“念归,你方才去哪儿了?飞上主峰的那只纸鹤,是你亲手传的吗?”她望向那双澄澈的眼,郑重地发问。
余念归略一迟疑,道:“是啊,你不是同我说,要我留意一下余音阁附近么?近来总有弟子莫名其妙地失踪,掌门也怀疑山中混入了妖邪,但天虞山又有如此庞大的护山阵法,不少仙君觉得此言荒唐且没有证据。
恰好今日我察觉到一丝异样,便借着采药的机会想替你去瞧瞧我方才正追着一缕古怪的气息,忽然听到你的声音便赶紧回来了,这儿发生了什么吗?”
她留意到四周竹林似有倾倒的趋势,竹叶落了一地,还有不少飘飘荡荡,正从树梢落下。
便是近来天儿不寻常,又是雨又是雪的,这般场面也着实教人心中生疑。
闻言,云渺渺沉思片刻,冲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怕你真遇上什么麻烦才来看看,你愿替我留意便足矣了,今后可不能独自一人追过去,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是好?”
听着她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叮嘱,余念归不由得愣了愣。
诚然说来有些奇怪,但印象中这的确是渺渺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担忧,素来不见多少波澜的眼中竟然也添了几许光华。
她总觉得她平日里活得太平静了,没有怨怼,也少有真心的欢喜,有时候更像一尊瞧不出七情六欲的佛像。
这一刻,倒是终于像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了。
其实在追那缕邪气时,余念归便晓得自己这回的确有些鲁莽,以为在余音阁附近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成想竟惹她心急火燎匆匆赶来。
“不过可惜,我没能追上,那邪气突然就消失了。”想起方才眨眼就不见了的邪气,她百思不得其解。
云渺渺叹了口气:“你没事便好,至于其他的暂且搁在一边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诘问
余念归将她带回余音阁,仔细地包扎了伤口。
云渺渺环顾四下,微微皱眉:“端华长老还未回来?”
闻言,正收拾药瓶的女子叹了口气:“是啊,从昨日夜里便不见人了,师父这几日忙得很,应是也在想法子找到那几个失踪的弟子,为掌门分忧吧。”
端华的心思,她素来料不准,身为弟子,过问师长行踪实乃越矩之行,颇为不敬,故而她也只能在阁中等着。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打算将这些药拿出去,以免被朏朏顽皮打碎,哪成想一回头就见端华迈进屋中。
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吓得她手一抖。
“师,师父?”她一怔,正想行礼,却发现端华不是一人回来的。
长琴长老也在,还有数位仙君,陆君陈站在长潋身侧,皆是一脸凝重之色。
“方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端华沉声问。
长潋的目光落在后头坐着的云渺渺身上,眉头微皱。
想起他曾叮嘱过不让她下山,云渺渺不由得心头一紧。
“方,方才?”余念归愣了愣,想起之前在林中听到的动静,诚然她什么都没看着,但赶到时却见云渺渺在那儿,无论怎么说,好像都有哪里不对头,“可能起风了吧,近来山上的天儿一直怪怪的”
她含糊其辞,在场的人却都不是好糊弄的,何况被摧折的竹林就在余音阁外,一地落叶,方才那阵狂风连山下都觉察到了。
“你方才在阁中吗?”面对自己的徒儿,还是由端华这个做师父的亲自询问。
看着眼前这局面,余念归手中的木托都有些抖,她私下帮渺渺探查邪气之事若是被师父晓得,不知会如何想,渺渺的处境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她自是要斟酌再言的。
“徒儿去后山采药了,回来的路上碰见云师叔前来走动,便叙叙旧。”
闻言,端华的目光落在云渺渺受伤的胳膊上,才刚刚包扎好,故而还未来得及将沾血的衣裳换下:“叙旧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这”握着木托双耳的手猛然一紧,她是学医的,第一眼看到那伤口便能断出七八分,伤口细长,似是利器所致。
但渺渺的话,她是从不怀疑的,她既然说是摔的,那就是摔的。
“雪后路滑,云师叔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话音刚落,端华上前一步,似要过去细看,却被余念归拦了下来,“师父,徒儿刚替云师叔包扎好,上了药后,伤口便不宜多动了,这还是您教徒儿的,还是说师父觉得徒儿做得不好吗?”
端华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
“余音阁和你们师徒二人的事,我们本不便插手,但今日状况非同寻常。”长琴少有如此郑重之时,看向端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容置否的严厉,“端华,这是你徒儿,眼下该如何,你可清楚?”
端华看着余念归,眸光一沉:“让开。”
“师,师父?发生什么了?”余念归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平日里便是她顽皮,惹师父不高兴,也不曾见过师父露出这般眼神,就好像好像渺渺闯了什么大祸。
“方才那阵风可不寻常,偏偏在这时候”其他仙君议论纷纷。
在端华的怒视下,余念归终还是缓缓地朝旁边挪了一步,错愕地回过头看向云渺渺。
她胳膊上的血迹露于人前,众人间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果然”
“这就没错了。”
“这回还如何狡辩!”
听着这一句句的诘难,云渺渺皱着眉,有些茫然。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属实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妖怪
她狐疑地看向长潋,想弄清这状况,却见他神色凝重,几欲开口,最终却又未置一词。
长琴也瞧见了她胳膊上的血迹,眉头一拧,袖下的手也悄然收紧,看了长潋一眼,道:“师兄,将人带下去对质吧,即便你要护着,此事总要给各大仙门一个交代的。”
长潋陷入了沉默,并未作答,但这个节骨眼上,长琴就当他是默许了,正欲派人上前,却又被他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