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明虽不如泰逢锋利,但也要看看是谁在用这把剑,当今世上,能单凭剑气压得他动弹不得的,屈指可数。
唯有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她的的确确回来了。
一剑格挡,陵光反身便是一脚,将他逼得连退数步,而后半分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举剑旋身,连落三剑!
气势一剑更胜一剑,脚下冰原连连崩裂,飞雪急旋,荡然无存。
此等场面,莫说生平仅见,便是早已看惯了的司幽和镜鸾都不由为之汗颜。
“她是要把人就地劈死吗……”司幽背后都沁出冷汗来了。
他晓得陵光这武神的名头不是虚头巴脑来的,也见过她在沙场上诛除妖邪的矫健,可像这般利落狠辣地想要一个人的命的打法,实在让人不敢接近。
再看重黎,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
甭管自己想不想当妻管严,这以后的日子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吧……
镜鸾看向重黎,他居然还在笑,一副“看我师尊厉不厉害”的骄傲样儿,嗤了声。
“傻帽一个,没救了。”
雪谷之中不止有他二人,镜花水月被破,原本藏在幻境中的众多恶兽也倾巢而出。
各派弟子纷纷上前应战,雪原之上,打成一片,场面极度混乱。
玄武和陵光那边,没点本事真不敢随意靠近,光是看那二人打,就够胆战心惊,掺和进去只怕没帮上忙,还遭殃及。
重黎等人协助各派制服从谷中涌出的妖兽,镜鸾眼明手快,趁乱先翻入玄冥宫,去找退入屋中的敖洵。
与昆仑不同,玄冥宫静得出奇,妖兽们皆在外迎战,殿中空无一人。
她穿过回廊,高声喊敖洵的名字。
八年幽禁,便是仙族也要崩溃了,且敖洵是为援助昆仑被擒,这些年她一直过意不去,也始终没有放弃打听其下落,既然答应了东海,她今日说什么都得将人带回去。
“敖洵殿下!我是来救你回去的!你快出来!”
她在宫中转了一圈,终于觉察到一丝气息,从明镜阁中传了出来。
她自然想到了敖洵,心中一喜,快步到那门前,本想立刻推门而入,又恐再吓到里头的人,踟蹰片刻,缓缓推开了门。
屋中悄然无声,她走进去,却并未看到敖洵。
唯有案上,放着一片龙鳞。
镜鸾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茫然之际,背后一阵寒风乍起,尖锐的刺痛夹带着黏腻的皮肉,只觉得心都是冷的。
她错愕地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口刺出的龙鳞剑。
痛楚令她动弹不得,而下手之人似是还觉得不够,握着利刃在她体内转了一圈,搅弄着她的血肉,痛得她撕心裂肺地叫出了声!
巨大的痛楚令她再无余力,扶着桌角缓缓滑坐在地,剑也随之抽出,溅出一地鲜血。
她艰难地翻过身,望着眼前的人,痛到浑身抽搐。
“为……什么……”
她想到了妖兽,想到了执明会留什么后手,独独没有想到他。
窗外的风是冷的,敖洵的目光更冷。
手中的龙鳞剑还滴着她的血,被他随手甩去。
“要走要留是我自己的意愿,用不着你和外头那些人多管闲事。”
镜鸾发现自己已经手脚麻木,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决然离去,不甘地合上了眼。
第九百零五章 交战
玄冥宫外鏖战正酣,整座雪谷山脉动荡,肃杀啸天。
直到今日仙门才知,北地藏着诸多邪魔,就连身在少阳山的孟柝都为之心头一寒。
饶是有重黎和司幽在,要对付如此众多的妖兽,也不是件易事,另一边虽有陵光力压玄武,但这局面却也维系不了太久。
执明从起初的节节败退,到后来逐渐能接下她的剑招,不难发现她此次复生,法力有所衰退。
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这与当年不周山一战的状况如出一辙。
他终于确信,征战八荒多年未尝败绩的朱雀上神也有了式微之日。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一转颓势,决意反攻,
陵光察觉到他不再畏葸,亦知自己的状况是纸包不住火的,今日前来,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玄冥宫,救出敖洵,能利用他的忌惮,将人擒住是再好不过了,若不幸被其察觉,便能拖一时算一时。
执明也隐隐觉察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低头望去,不见敖洵,自是急着寻人,太阴斗虽在天虞山一战中遭受重创,但余威尚在,辅以利剑,亦能将霄明逼退。
他一剑划下灵障,就算只能支撑片刻,也足以暂且拖住陵光,让他逃向玄冥宫,带走敖洵。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剑气迎面斩来,似曾相识的恢弘之势压得他手中灵刃涣散,错愕不过一瞬,他当即回神重新凝剑刺出!
已到眼前的长剑陡然一松,借着巧劲儿绕着他的灵刃转了三圈,剑锋擦着他的咽喉要害而过,只差寸许便能要他性命。
来人接住剑柄,旋身到他一侧,反手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剑,挑飞了他手中的太阴斗,刹那间便令其支离破碎。
长发如墨,青衣猎猎,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执明并无太多意外,但待目光落在他所持之剑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陆君陈!”陵光没料到他竟敢凑过来,忙上前将人护住,警惕地盯着执明,“你退后,去你师父那边。”
话虽如此,执明却已经瞧得分明,再不可能当做不知。
他瞪着陆君陈手中的剑,震惊得声音都在发抖:“泰逢……你怎么能用泰逢!”
“此剑是陵光上神所赠,与你何干?”
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动,陆君陈觉出几分古怪,但这节骨眼上,不是同他争执的时候。
他看向陵光,郑重道:“在下虽人微力薄,也愿助神尊一臂之力,诛除妖邪,救出敖洵殿下!”
他的性子,陵光最是清楚,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便是铁了心留下了。
“莫要逞强,为了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楚掌门,也好好爱惜自己的命。”
说罢,她先一步冲了上去。
陆君陈应下,亦紧随而上。
泰逢弥补了霄明的剑势,二人一齐动手,执明再度落于下风。
且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泰逢剑上,应对起来更为吃力。
恰在此时,忽闻玄冥宫中传出一声痛苦万分的叫喊,听声音,正是镜鸾。
陵光顿然一怔,就是这瞬息的犹豫,手中的剑慢了下来,露了一丝破绽,教一旁的陆君陈措手不及。
执明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顿住,手中灵刃已然刺出。
“神尊小心!”陆君陈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快,一把将陵光推开,自己生生挨了一剑。
贯穿肋腹,血溢青衣。
他只是闷哼了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只是看向执明的目光,满是厌恶。
执明没料到刺中的是他,震惊之余,当即地松了手。
他的剑本就是灵气凝成的利刃,一旦撒手,便散了。
血汩汩而涌,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却险些被泰逢削断手指。
“滚开!休想碰我!”陆君陈对他已是厌弃至极,哪怕自己摇摇欲坠了,也紧握着剑,不许他近身半步。
陵光立刻上前封住他几处大穴,为他捂住伤口,护着他退后,转而朝司幽使了个眼色。
司幽当即挥出烛阴,将四下妖兽斥退,朝玄冥宫深处匆匆赶去。
见状,执明也匆忙追去。
“陈儿!……”楚长曦疾步赶来,看到爱徒伤势,不由心头一紧。
陵光将人小心地放平,为其注入灵力,将长琴唤来。
陆君陈并非一心寻死,挡下这一剑的时候有意躲了一下,故而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一剑贯穿肋腹,也着实严重。
“神尊不去救敖洵殿下吗?”楚长曦看着仍旧守在一旁的陵光,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总觉这位上神对陆君陈的关心远在那位还身陷囹圄的东海小殿下之上。
陵光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沉默良久,并未作答,反倒郑重叮嘱长琴,务必将人照顾好,而后才回到战场上。
“师尊!方才那喊声是……”重黎一鞭挥退数头妖兽,退到她身边。
“是阿鸾。”陵光神色凝重,一剑刺穿眼前妖兽灵核,庞大如楼的妖兽刹那间灰飞烟灭。
玄冥宫中发生了什么暂且不得而知,但镜鸾方才的喊声定是出了事,而今所有妖兽都在殿外与他们交战,玄冥宫中的应当只有敖洵……
沉思之际,竟望见执明抱着敖洵乘风而起,楚长曦飞身去拦,身手终是不敌,挨了一掌,被其逼退。
流光掠去,眨眼便不见踪影。
云端的敖洵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仅仅这瞬息间,陵光还是看到了他手中那把染血的龙鳞剑。
那血从何而来,稍加细想,便教人不寒而栗。
“陵光!!”
身后传来司幽失措的高喊。
二人应声回头,只见他衣袍滚滚,从玄冥宫中疾奔而出,认识这么多年,陵光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神情,再看他怀里抱着的人,浑身鲜血淋漓,面色白中发青,如此重伤,较之陆君陈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鸾!”陵光心头一咯噔,一剑将拦在面前的妖兽劈成了两截,飞身而起,冲到了二人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给她看看!!”司幽额上冷汗都下来了,那顾得上其他。
方才在明镜阁找到血泊中的她时,人都没气儿了,他把自己的灵力不要命似的送到她体内,才勉强缓过来。
他在酆都掌控着生死,平日里要应付的不是鬼魂就是邪魔,真到了要救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送人入轮回,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抱着她冲出来的时候,他手都在发抖,看到陵光和重黎,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