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站在门外可是有事?”段连鸢眼皮未抬,顾自倒了杯水,凑到嘴边喝下。
她早就发觉了外头有人,一直未露声色,便是不知那外头的人居然是赵羽。
被人一语道破,赵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过好在有银面俱遮着,外人并不知晓,他这才进了屋子,淡然道:“你到底是何人?”
赵羽这是看出了什么?
段连鸢眨了眨眼睫毛,对于他的细致显得有些意外,这一路上,她都掩饰得极好,便是连秦雪也未查觉出任何不妥。
而这赵羽不过是与她相识一日,便瞧出了不对之处。
禀弃他山匪的身份来说,这人……兴许是个做大事的。
回头,敛去眼中的锋芒,段连鸢显得低眉顺目:“大当家的何以如此问?我不过是一介奴婢,又能是何人?”
赵羽勾了勾唇,于她的这般回答,显然是不相信的:“你知道我们不会动景和公主,因此,你才敢带着公主下山?”
这话虽是带着疑问,但赵羽的眼中,却满是肯定。
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子定然猜到了一些什么。
一个区区奴婢,能有些谋略,不得不让赵羽刮目相看,眼下,他再瞧段连鸢,便是觉得她那张丑陋的容颜,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赵羽这话,是在试探什么……他今日来,到底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
若说赵羽对段连鸢好奇,还不如说段连鸢对赵羽更好奇!
“赵当家的若是遇上什么难题,何不说出来,兴许景和公主能为赵当家的分忧解难,何苦用这种伤人害人的方式?”眉心一挑,段连鸢干脆也布下套子引赵羽跳下去。
和亲之事,关乎南诏与大齐的战争,眼下离开战,只缺了一个理由。
她瞧着赵羽,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与劫人钱财的山匪有所不同,这个人的身份,也绝不会那般简单。
“如今国难当头,可朝中却有人勾结南诏,名义上与南诏和亲,私下里,却是与南诏串通一气,企图谋权篡位……”赵羽的话并不像是玩笑,他剑眉紧蹙,便是戴着一张银面俱,也能猜测出,那张脸此时的怒气有多深。
这些话,让段连鸢怔愣当场……
很快,她就明白了赵羽话中的意思,他字里行间说的,不用多想,也该知道,便是谢蕴。
果然,她倒是猜对了,这桩事,与南诏的和亲有关。
那么……那人准备怎样利用秦雪?是以大齐的名义,还是南诏的名义?
这一招,倒是一石二鸟,不仅恶化了两国关系,更是将谢蕴推到了风口浪尖。
如若没有猜错的话,很快会有人通知谢蕴,而谢蕴将会前来迎救景和公主,他若是能将景和公主成功救出,那么,便是表明了他与南诏和亲的决心,传到京中,惹人猜忌,皇上定然以为他急着迎娶南诏公主,得到南诏的支持。
可若是景和公主在他的营救中,有所损失,那么……南诏便有了开战的借口,谢蕴便成为了千古罪人,必然受到百姓的唾骂。
不得不说,那背后之人,心思深沉。
这让段连鸢想到了之前发生在温婉身上的事,当时他以为是谢睿有意离间晋王府与夏候家的关系,如今想想……这两件事的手法如此相像,兴许,就是同一人所为!
想到这里,段连鸢的眸色加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兴许是她猜错了。
“赵当家的便没有想过,这件事是有人刻意利用你么?”看得出来,赵羽出身良好,一举一动,都不像寻常人家的男子。
做这件事之前,他必然也想过种种可能,但让他冒然出手的原因,必然是那幕后之人,有着极高的威信,使得赵羽极为信任他。
“不可能,我今日过来是劝妙言姑娘,这几日安份一些,若是再次下山,只怕我就没有那么及时的赶到了!”说罢,赵羽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段连鸢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昨儿个夜里确实是赵羽救了她,开口,冲着赵羽的背影道:“谢赵当家的,倘若有机会,妙言一定会报赵当家的这个恩情!”
赵羽的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径直出了房间。
他前脚刚走,秦雪后脚就回来了,很显然,她亦看见了赵羽从她的房里出来,一张娇俏的小脸吓得惨白,一进门,便‘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了个死紧,拉住段连鸢的袖口:“妙言,赵羽来这里做什么?他是不是要杀了我们?或者要将我们拿去换钱?我听说这些山匪都是无情无义的……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经过了昨儿个晚上,秦雪对段连鸢已是信任有加,毕竟在那危难关头,段连鸢是救过她的命的,因此,她本能的依赖着段连鸢,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段连鸢的身上。
处于惊慌状态的她,并没有察觉自己对段连鸢的言听计从有何不妥。
“公主,我们三日之内必须离开这里,如若不然……兴许你便要……”段连鸢深吸了一口气,面带愁苦的拉住了秦雪的手。
说两国开战,秦雪不见得有多在乎,因此,她换了一种方式,将后果推到了秦雪的身上。
说这话,她也不算骗秦雪,总之这件事,秦雪是脱不干系,可悲的是,无论是哪一方,秦雪都注定是棋子。
“妙言,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我一定不会害怕,你相信我……”秦雪已经失了分寸,想来昨儿个晚上,也是被吓坏了。
段连鸢点了点头,便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大娘端了一碗小白粥进来。
段连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大娘,看似随意的问道:“大娘,您在这山寨中还习惯么?”
那大娘显然也有些警惕性,眼珠子一转,马上咧开嘴笑了起来:“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都好多年了……”
好多年了……
这正是段连鸢要的答案,她点了点头,一口一口的喝着小米粥,继续道:“大娘是随丈夫到这山上来的么?我瞧着这里的人虽是山匪,可都不错,特别是赵当家的,昨儿个晚上还救了我和我家小姐的命,我家小姐也甚是感激,以后都不会逃跑了!”
她说的真诚,眼睛里含着几分笑意。
那大娘自然没有错过段连鸢口中那句‘赵当家的救了我和我家小姐的命’,救命之恩,可不比其他,一个弱女子家,定然是感激涕零的。
大娘一下就放松了警惕,一屁股的在凳子上坐下,话闸子就打开了。
“你别以为我是自愿上山来的,我从前也是良家女人,被他们给掳上来的,好在我家那口子待我也算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什么想法了,如今想想……自己跟着从前的丈夫,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强,认了吧!”
原来还有这一出。
段连鸢眨了眨眼睫毛,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人显得更加的亲和起来:“大娘,你说……我家小姐与赵当家的可相配?”
她说这话的时候,秦雪险些叫出声来,好在段连鸢踩了踩她的脚背,她这才忍住了,却是眉头拧在了一块,心里嫌弃得不得了,纵使她眼下如何落迫,但秦雪的心中,却仍旧将自己太傅千金的身份看得极重。
便是死,她也不可能会嫁给赵羽这样的山匪。
如今想想,倘若真要嫁给赵羽,她还不如风风光光的嫁到南诏去做王后。
“哟……这我可不好说!”那大娘嘴里这般说着,可脸上却露出了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瞥了一眼秦雪满身不自在的模样,越发的相信段连鸢所说的话。
又寒喧了几句,那大娘便借口有事出去了。
她人一走,秦雪便跺着脚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说?这些话若是传出去,我岂不是名声尽毁?”
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粥,眼看着碗已见底,段连鸢这才缓缓解释道:“眼小嘴阔,这个大娘一看便是长舌之人,只要她将这话传出去,那么……这山寨中的人便都知道你对赵羽有意,如此一来,咱们便成了山寨的自己人,你说……自己人要下山,是不是比较容易些?”
每个山头都有必经之路,据她所知,这些山匪每隔几日,便会有人下山采买,只要她们这两日在这山寨中混熟了,那么……要接近那采买之人,便也不是难事。
秦雪慢慢的消化着段连鸢的话,到最后完全明白了,心里却悲凉沮丧,想她一个堂堂的太傅千金,如今却要落得如此地步,与山贼相熟……
不出段连鸢所料,短短半日,关押她们的厢房便来来去去了不少人,段连鸢从第一个数到最后一个,足足二十八人,这些人大多是被掳来山上,最后与这里的山匪安居乐业的女子。
等到第二十九个,段连鸢终于眼前一亮。
因为这个女子的衣饰与妆容都是极好的,普通百姓瞧不出有何不同,可段连鸢身为官家千金,自然一眼就认出来,那女子身上穿的,并不是什么粗布麻衣,竟是上好的锦州丝麻,这种麻衣,表面看起来与其他麻布相差无几,可穿上身,却大有不同。
由此可见,这女子必然就是采买之人了。
因为只有采买之人,才能自己存下私已,置办些别人没有的东西。
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