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楼船水声夜色,虽然没有到八月十五正日子,但月色已经颇为可观。
船停泊在岸边,岸上船上灯火通明,月色歌声两相宜。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收到请柬的客人便络绎不绝到了。
有人坐轿,有人骑马,有人乘船……但凡能得到请柬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身份。而外围还围着许多人,大半是没收到请柬,却想过来凑凑热闹的江湖豪客。
万一被那路诸侯瞧上,说不得便有封王拜相的路走。
据说,百里胜包下了满庭芳所有歌姬。那些娇媚娘子,凡夫俗子便是见一面都难得,可百里胜一声令下,她们便不得不听从吩咐。
时运造化,七分天定,三分人为,谁又能想到,当初沦落成山贼的百里胜,今日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力。
满庭芳的花魁唤作玉雀,据传说此女是江南来的,江南一地灵气都在她身上。生得玲珑体貌,更妙一双三寸金莲,尤擅盘中舞。舞时手中捧一盏酒,裙摆纷飞,上下颠倒,盏中酒一滴不落。传说,饮此酒三盏,比赛过云上仙人。
跳的了舞,谈得了诗,唱得了风华雪,说得了柴火、黑狗和姑娘。
当然,传说也仅仅是传说。关于这玉雀,听说得多,见过得少。到现在,也没听说那个浪荡公子得入罗帏。
今日百里胜将她请过来,也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楼船外围了不少人,多是想着能见上玉雀一面,瞧他生得如何模样。
在所有人中,程大雷有些奇怪,他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而是和徐神机与刘发财两人走路过来。
徐神机算是没见过多少世面,对周围所见所遇大呼小叫。刘发财相比之下稍好些,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世面,只不过他行骗出身,装模作样还是有经验的。
程大雷上了楼船,也没人要他请柬。他那颗憨大脑袋就是最好的请柬,如今帝国不认得程大雷的人不少,但没听过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楼船一共三层,程大雷本来只打算凑凑热闹,但上船后便有了想做的事。绕着船舱甲板转圈,想看这大船这么造起来的。
三层楼船,大概是帝国造船的最高水平。程大雷也是职业病发作,想知道这大船如何建造,如何行动,日后万一疆场上遇到,也知道如何应对。
瞧过一圈后便大失所望,这船不是帆船,是靠人力驱动。底层船舱诸多壮汉一起踩动转轮,方可行水。
看上去很气派,不过用处并不大。如今帝国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远程武器,倾一国之力造一艘大船,上百人一起驱动,气派是有了,但与国何益,与民何利。
不知不觉,程大雷上了楼船顶层,隔着窗远远望去。
两岸灯火连绵,若两条细细长长的火蛇,偶尔有歌声乐色吵闹声。这次藩王入京,大家都带了不少银钱,长安城的百姓也能赚一笔。
可身处长安的人,为一顿酒一餐饭而喜而悲,却又谁知道帝国已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程大雷长出一口气,收回视线看着楼船上,想要瞧李行哉在何处。
李行哉也是好凑热闹的性格,碰到今天的事情不会不来的。遇见他,二人也好搭上线,自己就可以趁机见到李婉儿。
屈指算来,不见面也有些时日,不知她今朝是怎地模样。
程大雷看着楼下时,也有人在岸边静静看着他。
百里胜身旁立着一白衣书生,四十岁左右年纪,长须垂胸,面目有些儒雅。
“白先生,今日天下藩王大多聚在此地,以你所言,日后谁能成事?”百里胜淡淡问道。
其实这次赴京的藩王毕竟是少数,多是他们的子弟或者信得过的人。但多多少少,能看出他们主子的脾气。
白衣谋士名唤白山川,他目光看着最高处的程大雷。
“此子日后必然是帝国的心腹大患。”
“何解?”
“场上诸多人,有人爱酒,有人爱诗文,有人追逐敬酒的歌姬,唯独此一人,专注在这艘楼船上。如此心胸,一见便知高下。”
百里胜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沉重。
他忽然笑笑:“先生请了,今日戏台子已经搭好,我们该请正主出来唱戏了。”
“侯爷请。”
二人并肩踏上楼船,程大雷独坐三楼饮酒,只是瞧着船上形形色色的人。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还不分我一碗酒。”
身后忽有一道声音响起,程大雷并没有回头。道:“酒都在这里,怕的是你喝不尽。”
哈哈一阵笑声,李行哉来到程大雷身边,自顾自坐下,又自顾自给自己斟满酒,放在面前一饮而尽。
二人相对而坐,目光望着窗外的月色水色,听着耳边歌声乐声,沉默半晌之后,李行哉方才开口。
“程大雷,你可曾想过,你我竟也能坐在长安高处,饮酒话江山。”
程大雷摇了摇头,二人关系不错,但出身却截然相反。一个高高在上帝国六皇子,出生便是奔着治天下去的。一个出身草莽,睁开眼第一件事想的便是如何填饱肚子。
“怎么你一个人来的?”程大雷问。
“怎么可能是我一人,路上不太平,随行还有几个护卫,我可没有你的本事。”
程大雷撇撇嘴,忍住抽他的冲动。李行哉明知自己问的不是这些,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可话程大雷也不好挑明。
月色比水色更浓,李行哉锦衣华服,相貌标致。只是一条腿毕竟有些旧疾,想来也是美中不足,令人唏嘘。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李行哉的目光一直瞧着楼下,忽然道:“瞧,那就是玉雀。”
程大雷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隔得较远,看不真切,但也能瞧出几分妩媚。
“啧,果然是个尤物。”
“程大雷,你可不要乱动心思。”李行哉道:“这样,你帮我把她搞到手,我也同样送个人给你?”
程大雷顿了顿,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