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屿愣怔了瞬,他忽而想起来离开公主府前,东方银玥对他说过什么话了。
她当时问了他:“你对上官家的姑娘确实没有那份心思了?”
魏千屿的确没考虑过成婚,弱冠在即,婚事即将被提上日程,加上星图传承一事扰得他心烦意乱,便嗯了声。
第48章 变故
此处距离鹤望楼仅半条街道, 魏千屿一抬头便能瞧见鹤望楼挂在檐下的灯笼,还有楼前络绎不绝的人。
魏千屿原本很馋鹤望楼的酒菜,此刻见到郎擎,胃口顿消。
他突然明白过来东方银玥问他那一句是何用意。
说是六大氏族之一, 可上官家毕竟只是商贾, 除却钱财,并无半点权势傍身, 也是因为与魏家有婚约才被朝中官员多给了几分面子。凡是氏族中人, 皇家暗卫都有调查, 上官家的子弟没有一个成才的, 将来也不大可能为国效力, 这样的氏族, 舍去并不多可惜。
东方银玥在公主府调侃魏千屿婚事,其实也是要看他的心意,若他对上官清清还如以往一般当做珍宝, 想带给所有人看, 又不舍得所有人看, 东方银玥怕是不会这么急着将上官家拉出来杀鸡儆猴。
瘴毒一事来源并未查清,上官家留一留,或许还可当条引线。只是青云寺为容太尉的势力, 便是为了一个小小瘴毒缠了上官家近一个月,看似为难上官家, 实则威胁公主府。
所以东方银玥在知晓魏千屿对上官清清并非那般情深义重后, 便可拿上官家开刀,反将青云寺一军, 甚至可以趁此机会铲除异己。
魏千屿的心里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但大约是接受了湖底的传承, 他看人处事也稍通透了些,仔细一想也明白过来东方银玥的用心。
若她问出那句话,而魏千屿没应下一个“嗯”,她便会想其他办法,暂且将上官家放下。
魏千屿转身便要往公主府走,他明白了东方银玥的用意,即便知晓此番去公主府不能阻止她的决定,但至少为上官家说两句情。
郎擎见他要走,连忙拦下:“主子,上官家的事,我们不能管。”
魏千屿蹙眉:“你特地赶来告诉我这件事,不就是为了让我去说情?”
郎擎摇头解释:“主子,朝天会瘴毒一事虽未完全闹大,可瘴毒却是隆京禁忌,曾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审查,砍了无数人的头才稳定了局面。就在半个时辰前,上官府里的一只契妖忽而异变,反噬其御师还杀了两名丫鬟,上官家这道关怕是不好过了。”
“什么意思?”魏千屿见他已在分析利弊,心里大约有了不好的预测。
果然,郎擎沉着脸道:“家主已在隆京外三百里,今晚加急,半夜便至。来时路上家主已经听说了上官家的事,事关瘴毒,家主本就不让我们掺和。如今上官府里养的契妖都能反噬杀人,可见上官家与瘴毒牵扯颇深,若此时我们过去求情,只怕会连累魏家。”
所以郎擎这次特地赶来迎他,不是让他去救上官家,而是让他千万便管上官家。
魏千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酸涩得有些厉害,叫他眉头都紧皱了。他心下不安,还是想去上官府,郎擎要拦他,他才忍不住道:“我就去看看,远远看一眼,不碍事。”
魏千屿不是蠢笨的人,上官家若不是被诓骗连累,而是真的涉事瘴毒,那此刻他冲出去便是直接将利刃交给与魏家作对的那些人,那些人捉住上官家的错处,说不定也是为了对抗魏家。
魏家与宣璃长公主是同一条船上的,他们是血肉至亲,他不能一时冲动害了自己的亲人。
郎擎见魏千屿看上去并无冲劲,便答应让他在长街外远远看一眼上官府的情况,实则魏家的人也早就去打听了。
长街前围了许多寻常百姓,不久前上官府里的妖跑了出来,伤了两名路人,还是紫星阁的御师恰巧经过收服了那只妖才避免旁人受害,只是上官府自家死了一个御师,也死了两个丫鬟。
上官府前后都有青云寺的人看守,那异变的妖冲出来的瞬间,上官家便与瘴毒脱不开关系。只是突然的意外倒是逼着青云寺加快断案速度,青云寺丞直接将上官靖及其妻女还有管家带走问话,一行人中,却没有上官清清。
人群中有人嘀咕:“要说那上官家的大小姐还真是走运,失踪了十多日,刚被大理寺衙门的人找到,上官家就出事了,她又有紫星阁御师作保,全然未掺和入上官家的事件中,倒是择干净了。”
魏千屿闻言,恍惚了瞬,心却也在这个时候安定下来。
上官清清大约前半辈子过得太苦,运气迟来,就差那一步沈鹮便要将她送到府里去了。
话从她被逐云的御灵卫送回紫星阁开始,御灵卫走前,沈鹮一直藏着上官清清。
紫星阁御师去中融山寻传承历练,上官清清曾参加过朝天会,即便没通过,可在朝天会上上官家的御师动用瘴毒被查,所有挂名上官府的御师皆取消了比试的资格与成绩,上官清清却跟入中融山还进了秘境,这若被人知晓她的动机便说不清了。
为着这一点,沈鹮也是回到了自己院子里才将她从袖中放出。
上官清清软着身体坐在石凳上,脸色煞白,毕竟她在袖中憋了许久,瞧着人也虚脱了,沈鹮便没催促她,还给她倒了杯水。
上官清清见了茶水,还以为沈鹮在赶人,起身便要往外走,沈鹮却道:“不急,你先歇会儿,等等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上官清清回眸古怪地看向她。
沈鹮点头:“你如今这样子,我怕你半途晕倒在路上,送你回去我也可安心些。”
上官清清想出言讥讽她不必多此一举,白费好心,可瞧着沈鹮坦然的双眼,那些从前以往张口就来的尖锐的话却这时却不太能说出口了。
她顿了顿,终究是沉默着等待这口气缓过来,再将沈鹮端来的那杯茶喝下,喉咙滚动,一句话绕在嘴里翻来覆去,终究没出声。
沈鹮见上官清清缓和好了,抬步便要送她出去,才出了门便听见隔壁传来声音,沈鹮这才想起来她已许久没见过洛音,想临走前与洛音打个招呼,谁知却见到了白容。
少年与白衣女子之间隔得老远,他随意将手中一样东西丢给了洛音,冷声问道:“你丢的?”
洛音垂眸看向手里的贝甲护腕,这是练化过的妖,因东孚靠海,常有贝类妖与御师结契,做护腕,护甲一类,所以白容将此物给她,她并未生疑。
只是……
“这不是我的。”洛音老实道:“不过的确是东孚的东西,但这贝妖瞧着有些怪,殿主从何而来的?”
白容没回答她的话,只朝她伸手:“既不是你的,还来。”
洛音哦了声,毕恭毕敬地将东西还给白容。
她是个直性子,不知此为白容试探,而那化作护腕的贝妖的御师,早已被白容杀了,就死在中融山中。
洛音的身上没有瘴毒,也不曾将瘴毒用在她的契妖之上,但不代表她不知情,毕竟那些死掉的御师一大半都来自东孚。
但方才见她的模样,若不是此人极会伪装装傻,那便是她真的与瘴毒无关。
沈鹮便是如此在一旁看了诡异的一场对话,她深知白容为人,即便那套护腕是洛音的,他也不会捡起来特地送还人家,他甚至不会理会那契妖是死是活。
但……白容的身上,带上了别的妖的气息。
且那妖气并不淡,似是刚染上的,还带着点儿灰暗的颜色。
她将霍引喊出,男人出现时吓了上官清清一跳,也惊到了洛音,唯独拿着护腕大步离开的白容不曾回头,他已经走了很远。
“你可看清他身上的是什么?”沈鹮道:“我总觉得眼熟。”
“瘴毒。”霍引蹙眉:“不多,他没碰。”
沈鹮张了张嘴,讶异地啊了声,这对话声音很小,只有他们彼此知晓。
霍引所说,便是白容方才使用过瘴毒了,用量微弱,却不是对他自己,而是用在了旁的妖身上,这么说来……方才那护腕上,似乎也有些这灰暗的颜色。
些微的瘴毒,与沈鹮在钱御师所化幻境的黑熊妖身上所见相同,却没那么大的计量,若有似无很快消失,难怪她一时没看出来。
与洛音打了招呼,沈鹮才知晓洛音此番入中融山并无收货,她还将中融山中死去几十个人,发生的一些怪事告知给沈鹮。得知她掉入秘境,一面为沈鹮庆幸,一面又有些惋惜她的秘境中并无传承。
并无传承这话,只有洛音会信,她自己不说谎,便以为旁人也没有谎言。
沈鹮赶紧止了这个话题,只说自己要送上官清清回去,便与洛音作别。
洛音看她的眼神略惊,再放在上官清清身上,并未明说,但沈鹮还是看得出来,她在惊讶明明沈鹮厌烦上官家所有人,如今却与上官清清有了交集。
“正巧我要出门,一道。”洛音如此说。
沈鹮点头,三人一妖一并朝外走。
将到上官府前,霍引忽而拉住了她,沈鹮微顿,回眸朝霍引看去,只见大妖的双眼直勾勾地落在上官府院墙一角,他沉默了许久才道:“白容来过。”
沈鹮一顿,猛然想起白容身上残留的瘴毒气息,她心下狂跳,总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某种秘辛。
白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对上官家本就不喜,既不能明着杀人,背地里做手脚也未可知,但如此宵小的行为背后,一定有另一层用意。
“上官清清。”沈鹮拦住了正准备回家的上官清清,想了又想道:“你可能信我一回?”
她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上官清清没说信她,却也没反抗她,任由沈鹮将自己一路拉到了大理寺。
上官清清失踪十多日,上官府的人如何能不知?
她是自己跑出来的,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上官清清失踪的第五日,上官府才想起了这个小姐。他们以为一个人五日没了消息多半是死了,上官清清死在外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魏家与上官家的婚约,还可顺势落在上官茹的头上,毕竟上官茹虽为猫妖所生,可直至今日也依旧是人身,并未异变,也非半妖。
他们果真去大理寺报了失踪,明里暗里都是让大理寺找到上官清清的尸体,确认她的死亡。
谁知又过了十来日,沈鹮将上官清清安然送到了大理寺中。
沈鹮只道,上官清清是想入中融山采药,意外扭伤了腿,而彼时紫星阁御师正在中融山历练,她遇见了上官清清,加之中融山中凭生危险,便带着上官清清,直到蓬莱殿主找上,这才回了隆京,将上官清清送来大理寺。
大理寺不会去找白容问话,这谎言无法戳穿。
只是大理寺问,她既找到了上官清清,为何不将上官清清送到上官府去?
沈鹮闻言,愣了瞬才惊讶:“原来她是上官家的人啊?我问了一路她也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大家小姐……她失踪多日自己也知不妥,怕家里担忧,估计为了名声才不愿多说。”
大理寺问话的衙役一怔,这样反倒显得他长舌了起来,于是上官家寻人一事便算结案。
沈鹮正与上官清清在大理寺喝茶,等大理寺请上官家的人前来将人带走,顺便在结案书上落字,谁知大理寺去上官府的衙役便碰上了契妖杀人一事。
彼时买完东西打算去上官府找沈鹮一并回去紫星阁的洛音,恰好随手制伏了契妖,救了两人。
第49章 请帖
即便有大理寺作证, 证明过去的半个多月上官清清都不在隆京,也未回上官家,可她毕竟是上官家的小姐,次日还是被青云寺请去循例问话。
不过沈鹮知道这些时他们已经从中融山归来两日, 上官清清也回去了上官府, 青云寺大张旗鼓地拿了人,风风火火地办起案, 就连之前与钱御师有过比试交手的沈鹮也被人问了几句话。
第三日, 紫星阁四殿恢复殿内教习, 沈鹮他们也要开始上早课了。
所有人天不亮就要起床, 一并去晨读的大殿内找好自己的位置, 一本古老的书籍放置于玄晶镜旁, 一页页展开便能扩大至白玉砌成的墙面上,暗金色的文字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
沈鹮以往对阵界类不感兴趣,故而此类书籍翻阅得不多, 今日所读的书她过去只看了一半, 前半段还有些熟悉, 到了后半段便云里雾里。
所有人首先要会的便是熟读书籍,再将其中所教融会贯通。
接连几日的课业都如往常她看师兄们做的一样,大约这些规矩也也是李璞风与卫矜二人出的主意, 四殿每日早间都能听到晨读的声音,晨读过后才有人会去晨练台上操练, 偶尔也会切磋。
沈鹮经常在浮光塔外的朱梅园里闲逛, 或去古书楼中找一本自己不会的书,主动去请教洛音。她很少离开紫星阁, 因这几日天气转冷,沈鹮想着她可以穿紫星阁的御师袍御寒, 但怎么着也得给霍引添几件冬衣。
霍引最怕冷,以往每年到了冬天他的精神都不太好,睡着的时候偏多,若保暖不得当便会手脚冰凉,有时一天坐下来动也不动,话也不愿多说几句。
趁着天还未彻底凉下去,沈鹮挑了个没课的午后带着霍引一并出门,才一出紫星阁便见到了熟人。
上官清清在通碑台下找了个台阶坐着,还是熟悉的粉色裙装,颇显孩子气的璎珞挂在胸前,垂头玩儿手指,摆明了是在等人。
等谁不言而喻。
旁边有人经过,对上官清清指指点点。
上官靖与上官茹母女还在青云寺中没被放出来,只有两个管家有一个被放了出来,偌大的上官府,如今只有上官清清一个主人在,她这主人还总不着家。
“听人说,原先拜在上官家名下的御师都被抓起来了,青云寺的大人们此番动作极大,上官家怕是有大麻烦了,便是度过了这一关,在名门氏族中也要除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