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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说罢两人就商议起来要备什么礼,已然把儿子忘了。沈来宝看着两人苦恼纠结的模样,有些恍惚。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父母……

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沈来宝便回房去看书。忽然又想到他砸花老爷的事,心里有点黯淡,“阿五,我朝花老爷丢了几次东西?”

阿五面色为难,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从小到大见了面十有八九都要扔。”

沈来宝干笑两声,阿五忙补充道,“可您扔的是金珠子!”

沈来宝觉得像花家那样的人家,被扔金子和被扔垃圾没什么两样。阿五绞尽脑汁,又补充道,“少爷第一次扔的时候,花老爷把金子都拾掇好送回来了。结果被老爷知道,老爷就抽了您一顿。后来第二次送回来,老爷又抽了您一顿。再后来花老爷就不还了,那金珠子我估摸都能堆一箱子了,花老爷不亏。”

说者两眼在冒着金光,听者再次趴倒桌上,心里有两个想法——沈来宝那个败家子;沈来宝那个大傻子。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还好他扔的不是石头?

花平生几近两个月没回家,廖氏一听丈夫回来了,当即从窗台小榻上下地找鞋,刚穿上一只想了想又将鞋脱了。婢女俯身将鞋摆正,多嘴问道,“夫人不去迎接老爷么?”

廖氏轻抿唇角,挑了挑眉道,“不去,去那么久,得背根荆棘回来我才能原谅他了。”

门外一声轻笑,“荆棘没有,珍珠链子倒是有一条。你要不要?”

廖氏探头去看,那进屋的人果真是自己的丈夫,一眼看去还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一点也没瘦,看来在外头的小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她轻哼,“不要。”

花平生已经拿着盒子走到跟前,坐在小榻上。下人齐齐意会,退了出去。门刚关上,花平生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要不要?”

廖氏瞟他一眼,“不要。”

花平生蓦地笑开,“那看来我你也不要了。”

廖氏捉了他的手,“才不要什么珍珠,你这次去了两个月,真狠心。”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你是不是碰见什么难事了?”

花平生笑笑,“像吗?”

“是你也不会说的,一向都如此。”廖氏总觉得丈夫碰到了什么难事,否则不会这么晚回来。花家是生意人,可生意哪有隔壁做得大做得广,最远的店铺来回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了。只是丈夫不说,她也不多问,若她能解决,他定会说的。所以结论就是她也帮不上忙,不愿让她心烦。她倚在丈夫怀中,摩挲着他的手掌问道,“铃铃见了你没?”

“在门口碰见了,缠着我说话。”

“那你怎么不陪她?”

花平生叹道,“再多陪一会,我身上就要背两捆刺才能请罪成功了。”

廖氏扑哧一笑,“德性。”她继续摩着他宽厚的手掌,又道,“近来她总跟隔壁沈家少爷玩在一块,今日刚出门呢,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竟不告诉我。”

提到沈来宝,花平生问道,“来宝他方才没冲我丢东西了,也是奇怪。”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来宝他上月掉水里差点溺死,可谁想竟是因祸得福,醒来后人竟聪明了,我瞧着,比一般的孩童都要聪慧,就是不认字,这不,这半个月常来找铃铃习字。”

花平生笑笑,“难怪不朝我丢金珠子了,真是一大笔损失。”

廖氏笑道,“损失什么,不要霸占我们一个箱子才好。”

说着她就往床边那大箱子看了看,不得不说,沈来宝这些年当真丢了不少钱,可沈老爷从不过问,底子厚的人家,到底是不同的,能将金珠子当石头扔。她摸了摸丈夫的鬓角,真怕哪日会生出白发来,“我们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好的,你总想着赚那么多钱做什么,累着自己。”

花平生握了她的手,用脸磨了磨,“父亲当年挥霍无度,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得差不多了,母亲又好面子,我们觉得日子清淡些无妨,可母亲年迈,不能让她老人家受委屈。”

“所以你就苦了自己,你也不想想,大伯家……”廖氏说着就觉得气闷,如果单单是供养他们二房一家,不用理会大房的事,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大哥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废了两条腿,我不顾着他们,就太对不起大哥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那个败家儿子总来烦人,你下次真的好好训他一顿,这也是为了他好,别拉不下面子。”廖氏更生气了,“不说了。”

花平生也不想回家还说这些,抱了她要温存,被廖氏轻轻推开,“大白天的,你自个睡会吧。”

温软的身体从手中离开,花平生轻叹一声,只能躺下歇息。刚睡一会,旁边有人枕来,微微睁眼一看,她也没走,就在一旁陪自己。他心生暖意,将她紧抱,奔波劳碌了两个月的心,总算是找到可安放的地方了。

几近申时,沈老爷估摸着花老爷休息够了,这才携带夫人去拜访。

花平生和廖氏也正好起来,稍作整理就去大堂见客。四人寒暄一番,沈老爷才说道,“今日前来,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他近来好学,但难寻良师,听见花老爷回来,就想拜托花老爷给我儿指点指点,初一十五书院休学,便想在那两日麻烦花老爷。”

花平生眉头略皱,“这件事我本该答应的,只是初一是我去店铺清算账目的日子,十五也得去陪我母亲斋戒诵经,一日不出佛堂。”

这两件事都是不能替代更改的,沈老爷满腹劝语,都无法施展了。廖氏忽然轻语插话,“我听说来宝放堂后会去校场,那不如一个月停两天,那两日就来这吧。”

花平生知道她素来怕麻烦,也更怕麻烦到他,可没想到这次竟然为个孩子说好话,他笑道,“对,倒是可以这么办。”

比起校场来,自然是来花家求学更好,沈老爷想也未想,就道,“好好,就这么办吧。有劳花老爷了。”

“沈老爷客气了。”

送走沈家夫妻,花平生回身问妻子,“怎么替来宝说好话了,那孩子你可没少气他吧。”

廖氏笑道,“他如今不同了,到底什么事我也说不清,等你教他两日,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花平生倒是好奇,到底要怎么个刮目相看。

深谙打铁趁热的沈老爹决定明日儿子放堂后就让他去找花老爷问学,用早饭后他跟儿子一说,沈来宝就道,“我喂了马就回来。”

沈老爹脸一黑,“马有花老爷重要吗?”

沈来宝语塞了片刻,才道,“爹。不是这么比较的,我昨日刚领了马驹,今日就失约喂养,马会养不熟。”

“胡说!”

沈来宝当然知道这是胡说,可花铃一定会这么觉得的!她是通情达理,可她也执拗,还有稚童的天真,“我喂完马就回来。”

“你敢!”

沈来宝抚额,正琢磨着要怎么说服固执的沈老爹,就听老太太用拐杖怒敲地板,“好好说话,吼什么吼!”

沈老爹立刻蔫了,“哦……可是娘,花家老爷真是个好先生,别说一匹马,就算是一百匹,也比不上花老爷的。”

沈老太太说道,“你这是想我孙子考状元吗?我儿,我们沈家出不了读书人的,你别再想了,做个商人有什么不好,那些官家人还不是得看我们的脸色。”

沈老爷知道这个理,可他不甘心。他没有考到半点功名,便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而且他真觉得儿子是有这个可能,到时候家里有钱儿子又是个官,多好的事儿。

“爹。”沈来宝说道,“都说君子一诺价千金,如果跟一匹马都不能遵守约定,那跟人更不可能。我去喂马最多三刻,少的那三刻,我夜里会将它补回来,哪怕悬梁刺股,哪怕挑灯夜读。”

沈老爹深深为儿子的决心所感化,颇为惊讶,又颇得安慰,总算是缓和了面色,语重心长道,“那你定要悬梁刺股补回来。”

沈来宝:“……”重点为什么会是悬梁刺股!

第27章 花家有女

说完悬梁刺股的话题,沈来宝没忘记帮秦琴问的帮工的事,问清楚了沈老爹,牢记在心。翌日去书院,他在马车上还在想,沈老爹说了缺个喂马的帮工,辛苦倒是不辛苦,但要将干草送到每一个马厩那,脏臭是难免的。

秦琴帮过自己,但沈来宝却不知道要怎么帮这个倔强的姑娘。给钱是肯定不行的,帮她离开那个家?那她又能去哪里,自己养么,别说在这个世界,就算是以前,她的名声也会被毁掉。

只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去自立了。

秦琴来得很早,她站在大门下面,被往来的马车挡住了小小的身体。她站得很直,在车群众专注认着沈家的马车。一会就看见了那马车,她站得更直了,那样宽大的马车,都能躺人了吧……

那匹马,少说也要百两银子?她也不懂行价,只知道就算是在数十辆马车群中,那马和马车也显得鹤立鸡群。

从车上下来的沈来宝直接往大门走去,很快就看到了秦琴,他跑上前问道,“等了很久么?”

“才一会。”

沈来宝直奔主题,“我问过我爹了,还缺个投放干草的帮工,活并不辛苦,但因为去的是马厩,所以会沾上气味。”

“我不怕脏。”

“可你回去后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秦琴忽然笑了笑,“他们晚上都不在家,酒要晚上喝最好,钱也是晚上赌最好,因为可以彻夜不眠,没人会发现的,我就算一个晚上不会去,他们也不会知道。”

沈来宝没想到秦家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真不知道秦琴这十年来是怎么过的,“放堂后我会去一趟马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秦琴不由看向那辆马车,“就我和你么……”

沈来宝明白过来,“还有个小姑娘,昨日你见过的,花铃。”

秦琴意外道,“她一个大小姐去马场做什么?”

沈来宝笑道,“她喜欢马。对,你要是喜欢,也可以领一匹。”

秦琴略微自嘲地一笑,“自顾不暇。”她不愿气氛太过尴尬,说道,“我进去了。”

她能有个赚钱的机会就很欢喜了,哪里能奢求马匹。虽然她也同样喜欢马,只是如今不行,如今她要养活自己,比不得那千金大小姐,可以以马为乐。她想到那娇嫩的小姑娘,连步伐都跟着沉重起来。

能过上那样的生活,真是羡慕。

快到申时,沈家的马车从巷子中离开,准备去书院接沈来宝。马车到了街尾就停下了,片刻就跑来个面颊红润水灵的小姑娘。阿五见了她弯身问好,花铃踩着马凳上车,把车帘放好,想到要去喂马就觉开心。

自以为能偷偷去马场的花铃殊不知在她上马车的时候,就有人在茶楼看见她了。

花平生和友人正品茗闲聊,忽然看见女儿的身影。六岁的孩子走起路一蹦一蹦的,甚是得意,看得他心头轻软,想唤女儿来茶楼,却见她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眼熟,低眉一想,不就是沈来宝坐的车么。

车上有沈来宝?

那小子不是去书院了么,应该不是。但那叫阿五的下人是专门伺候沈来宝的,难道是约好了去哪里见面,那会是去哪呢……

——这种女儿还没长大,却有事瞒着自己,还跟别家男童有秘密的感觉可真是让做爹的心里堵得慌。

他思绪神游,直到好友唤他,他才回神。

书院放堂,孩童几乎是一哄而散,沈来宝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打算晚点出去,免得被人看见秦琴上他的马车。细想之下这样做有一定的危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别说现在,就算是放到新世纪,也同样会有流言蜚语。

毕竟八卦是人的一大本能。

同窗见沈来宝今日慢悠悠的,笑道,“小乌龟,你怎么不急着回家了?”

被戳了一箭的沈来宝默默憋了一口血,旁边有人经过,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小豆丁,快回家吧,不然天要晚了。”

再中一箭的沈来宝无力反驳身高上的“弱点”,待他腿长两米八,一定登门拜访,喊他们小豆丁!

念头一起,沈来宝就觉头疼,他怎么觉得自己变豆丁太久了,真带了稚气,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还腿长两米八,还有什么小豆丁的复仇。

沈来宝摇摇头,幼稚!

他从书院出来,到了梧桐树还往右侧走了小片刻,这才见到自家马车。这里很隐蔽,阿五挑的地方甚好,如果不是提前约好,找起来也麻烦。

他上了车,花铃和秦琴已经在那了,他一眼就看见秦琴手上缠了红绳子,正陪花铃玩绳花。

秦琴和他同坐有些局促,便专心和花铃玩绳花。沈来宝初初看了一眼,看她的姿势应该是没玩过,可等了半刻再看,发现她已经玩得很溜了,果然是姑娘家,手指比他的灵活多了。

花铃和她玩了三回,便抬头问道,“来宝哥哥你也一起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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