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解了,八条人高似的恶狗不知会变得如何麻烦。
他扭头看了眼司樾,司樾抬了抬下巴,“别管我。”
她这么说了,恒子箫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
他拍出腰间佩剑,靛青色的长剑飞出,落在他脚下,将他升至半空。
离地一丈高时,狗绳到了极限,恒子箫左手掐诀,解开了八条狗身上的法术。
软骨术一消失,笼中的狗立刻冲了出来。
纱羊低呼一身,抱紧了司樾,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大狗们并不在乎司樾,它们冲到院子中央,只仰着头对着半空中的恒子箫狂叫。
这声音别说在半夜,就是白天也大得出奇,吵得人心脏难受。
八条狗叫不到恒子箫下来,有的开始上跳,有的绕着圈子跑,寻找合适的角度进攻。
足有半丈高的细犬跳起来,险些撞开恒子箫的剑,地上的狗又拉扯着他,把他往四面八方拽去。
恒子箫在半空中摇晃摆动,他扎稳脚步,将狗绳在左手上绕了两圈,随后猛力朝后院口拉去。
受到拉扯的狗们亦是伏低上身,四爪抓地,定在原地不肯挪动。
这八条一人高的狗同时用起力来,比八个人还要厉害。
恒子箫硬拽不动,低喝一声,八道细雷自半空砸下,分别打在狗尾后的地上。
骤然下落的雷电让狗吓了一跳,纷纷往前窜去,恒子箫终于能够往前移出两步了。
他御剑空中,左手绕着狗绳,右手成爪,五指绕着劈啪作响的电流,双眸盯着下方的狗。
那双黑眸里的冷峻不言而喻,即便是狗也能看懂其中戾气,只是还不服气。
恒子箫五指一收,几道微不可察的雷电再度降下,这一次径直打在了狗身上。
他用了最小的力,令狗被击中的地方又痛又麻,一时间连力都使不上。
狗嘴里的咆哮狂吠终于变成了嘤嘤呜呜的求饶,恒子箫一扯狗绳,沉声冷喝,“走!”
他御着剑,把八条狗扯出了院子,往城外飞去。
顺利出了城,几条狗虽时不时打量一眼上面的恒子箫,隐隐约约露出些不死心外,大体还算是乖。
纱羊松了口气,对司樾道,“想不到子箫还挺有当犬师的天赋。”
司樾慢悠悠地走在狗群后,最后面的一只狼狗凑过来闻了闻她,随后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哇呜,”纱羊惊道,“不止是鱼,连狗都嫌弃你,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啊。”
司樾睨了她一眼,烦得很。
恒子箫拉着狗在城外小树林溜达了一圈。
难得出来放风,这些狗也不纠缠着恒子箫了,这条往那儿跑,那条往这儿跑,八条狗往八个方向撒欢,堪比五马分尸,差点把他从剑上扯下来。
到底是十两一天的狗,恒子箫不敢伤了它们,只在快要撑不住时才一扯狗绳,用雷电碰一碰最闹腾的那一只,口中再发出些喝声威慑。
一个时辰快要结束,他带着狗往回走。
送进笼子里又花了好一番工夫,最后只能是用雷电赶进去。
把狗挨个关好,恒子箫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一块猪肉,分了八份喂给它们。
“咦,”纱羊惊道,“它们不是有秋哥儿喂饭么,你怎么还再喂一次?”
恒子箫蹲在笼子前,拿着肉伸进笼里,盯着里面的那双狗眼,示意它别咬他,一边回了纱羊的话,“往后还得相处,也不能一直这样势不两立,我喂点吃的,看看它们愿不愿意和我交好。”
那狗看懂了恒子箫的眼神,可并不打算听话,姿态间还是有咬他的架势。
它一动,恒子箫便抬起了另只手,指尖缠绕着蓝紫色雷电。
一看到这东西,原本还蠢蠢欲动的狗顿时呜咽一声,从他手里叼了肉趴去角落里。
纱羊看着,这一幕的恒子箫面无表情,为了震慑这些恶狗,他的眉眼间透着锋利的冷意,气势也变得强硬。
这令纱羊十分担忧。
让恒子箫仁义向善很难,需要旁人时刻提醒,偏偏这样的“恶”事,他却轻车就熟,不需要教,天生就会。
从前在山上,环境单纯,恒子箫才能勉强保持一颗单纯的心;
如今下了山,头一次任务就有些危险。
纱羊真怕恒子箫再多经历一些事后,马上故态复萌,发展出杀心。
天物时镜虽然能将时间倒流,可发生过的事情总归还是发生了的。
那些事情天界全然通晓,冥界亦有记载,只是煌烀界里的生灵不知道而已。
整个煌烀界都被恒子箫屠杀殆尽,只留下百余人,这么多的冤魂煞气全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若不是倒拨了天物时镜,恒子箫就是轮回一百世、一千世,都得被那些煞气催生成魔。
纱羊愁眉不展,司樾说得不错,渡人难,渡魔更难,恐怕也真只有佛菩萨才能让魔彻底放下屠刀了。
院子里,恒子箫喂完了肉,站起来,对纱羊道,“师姐,我们进去吧。”
纱羊这才回神,“哦、啊,好。”
恒子箫第一天遛狗还算顺利,至少没有见血——双方都没有见。
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些狗大抵是明白恒子箫不好惹了,便也不再攻击他,看见他来,还会摇摇尾巴,毕竟恒子箫来笼子前只做两件事——遛狗、喂肉。
对狗来说,全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时间一长,他在狗眼里算得上半只喜鹊。
一个月下来,管家给了他上个月的月钱,领钱的时候其他下人和管家都诧异地打量着他,对他一点没受伤的事感到万分惊奇。
恒子箫任由他们看,拿了钱回去,先交给师父。
“好徒儿好徒儿,”司樾点着桌上的碎银眉开眼笑,“不过嘛,无功不受禄,事情都是你在做,我也不好意思全占了,这样,三七开,你三我七。”
她拨出一点银子给恒子箫,恒子箫本想说不必,纱羊一把按住司樾拨银的手指,瞪着她,“吃饭的钱呢?你天天顿顿都要吃肉,该不会让他从这‘三’里再给你出吃饭的钱吧?”
司樾啧了一声,又拨了一点出去,“好好好,那四。”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一个月要吃多少钱吗?今天酱鸭明天熏鱼后天猪蹄,”纱羊不依,喊道,“六!”
“不行不行,四!”
“六!”
“四!”
“六!”
“…五!五行了吧!”
纱羊喊,“不行!”
“师姐……”恒子箫上来劝架,“不用了,已经够了。”
司樾立刻指着恒子箫道,“他说够了!”
纱羊瞪了眼恒子箫,气他不识好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恒子箫收了钱,留三作为下个月的饭前,剩下的存起来,打算凑整后寄回裴玉门里。
裴玉门弟子接的前十张悬赏令不需要上缴分成,但他还是准备给门里留下一部分来。
“司姨,萧哥儿。”秋哥儿提着桶来给狗喂饭,恒子箫把钱收好,去给他开门。
一开门,他的目光便立即落在了秋哥儿挑着的两个桶里。
那桶里的肉和以往不同,有一股古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淡,与普通的猪肉、牛肉无甚分别,可不知为何,恒子箫就是闻得出来!
“呦,瞧你乐的,领了多少月钱啊。”身后传来司樾的声音,这声音令恒子箫从肉里骤然回神,让开了进门的道儿。
秋哥儿嘿嘿一笑,挑着两个桶进屋,“哪能和你们比呀。”
不需要恒子箫带他,他自己熟稔地开了后门,去到院子里喂狗了。
恒子箫望着那两个桶,皱了眉,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他看着秋哥儿照旧把肉丢尽笼子里,只是今天这些狗格外兴奋,叫个不停。
“它们似乎很喜欢,”恒子箫盯着桶里黏腻的肉,“这是什么肉?”
“牛肉呗,上品的好牛肉。”秋哥儿道,“这些狗真是好福气,我都没吃过两回牛肉呢。”
恒子箫还是盯着桶,“以前没见它们吃过这种。”
“哦,每次老爷要用它们,或是有人来借狗,它们办事前就会吃上几天的牛肉。”秋哥儿又是一句感叹,“同样是给老爷办事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回牛肉。”
“老爷要用它们了?”恒子箫问。
“是啊,”秋哥儿喂完了肉,看向他,笑道,“你这个月天天遛它们,老爷听说这些狗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就要带他们出去了。具体哪天我也不知道,管家会来和你说的。”
他说完又道,“萧哥儿,你真厉害,连着一个月,一点皮毛伤都没有。从前那些师傅头两天就得见血。不过你也别得意,我还是劝你找到下家了就快走,这些狗疯得很,你常在河边走,哪能一直不湿鞋呢。”
恒子箫点点头,“知道了,多谢你。”
“那我走了。”秋哥儿挑着木桶要离开,恒子箫待他转过身时,捡了一点桶里的碎肉末。
他将那肉捻在指尖,看着的确和牛肉无异。
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厉害,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和兴奋在心脏里鼓动。
他低下头,嗅了嗅那点碎肉,兴奋感愈加强烈。
恒子箫张嘴,正要将那肉送进嘴里,一阵风吹来,蓦地将肉吹到了地上。
看着掉在地上的肉,恒子箫一愣,心中的躁动也平复了下来。
“哈,我可怜的徒儿哟——”院口传来司樾的笑叹。
恒子箫抬头看去,见司樾正倚在后门的门框旁,笑望着他,“我是克扣了一点,你也不至于去和狗抢食罢。”
“好了好了,”她从兜里又掏出一钱银子来,丢给恒子箫,“瞧你那可怜样,拿去,别再和狗抢了。”
银子正中恒子箫胸口,敲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