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说自己脏,不肯上炕。”
“让他用清洁咒。”
“你傻了吗,”纱羊蹙眉,“他都没练气,哪里会清洁术!”
司樾翻了一页,嘴上应付道,“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又言,心诚则灵。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功。”
纱羊叉腰,“要是有心就能成功,那我现在都成了神王帝君了。”
“哈,凡有所象皆是虚妄。也许你看到的那个神王帝君是假的,你才是那个真的神王帝君。而我也并非司樾,只是一只普通的蜻蜓,所以说……那个什么……”
司樾又翻了一页,思绪随着话本里的故事断了一下,“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懂,什么事也别叫我。”
“你又开始胡诌八道了!”纱羊一回头,见恒乞儿盘腿坐了起来,严肃地凝望自己的手,脸上无比认真。
这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么严肃认真还是对着太阳。
“司樾!”纱羊加大了音量,“别再戏弄他了,他真的很相信你说的话!”
司樾盯着书,敷衍地来回点头:“嗡嗡嗡嗡嗡。”
“闭嘴!我们才不是这么叫的,这是苍蝇!”
“好好,嘤嘤嘤嘤嘤。”
纱羊气得不行,冲过去拔了司樾两根头发,“你给我认真点!这还是苍蝇!”
“啊!”司樾痛呼一声,皱着眉烦恼地看着纱羊,被纱羊瞪了回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不得已合上书,从摇椅上起身,往恒乞儿身边走去,“清洁咒是吧。”
她坐到恒乞儿身旁,左手竖起食指中指,“抬手。”
恒乞儿点头,学着她的手势。
司樾接着念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法名谟坷伊莱朅释,净我发肤濯我内腑,涤荡周身秽土。”
念完,她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接着蓝光快速掠过身体,闪烁了一瞬。
恒乞儿生硬地照念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
“等一下!”纱羊倏地尖叫起来,转而单独传音给司樾,“这是在祈求混沌水魔的力量吧!”
“是啊,”司樾点头,“得亏我记忆好,才能把八辈子前用的口诀想起来。”
“这不重要!”纱羊跺脚,“你怎么能教他邪术!”
司樾摊手,“难不成我还能教他仙术?”
“唔……”纱羊一时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人的对话恒乞儿听不见,说话间,他已偷偷默念完口诀,一点蓝光在纱羊余光里闪现。
她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就见恒乞儿指尖迸现的蓝芒传遍全身。
蓝芒之后,他的耳垢、指甲缝里的泥,头上的虱子瞬间消失,宛如拂去鹅卵石上的尘土一般,露出了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恒乞儿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身上清清凉凉非常舒服。
纱羊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就学会了?”都还没有练气呢!
司樾嗯了一声,“确实不算太笨。”
“这能叫不笨吗?”纱羊莫名有些心酸,“之前也是,他莫名其妙就凝出火来了,是不是体内残留了上一世的灵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司樾说,“我都把口诀告诉他了,照着念还不会么。”
“光会口诀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念一遍我也能获取水魔的力量?”
司樾想了想,“上古混沌巨魔的名字是有力量的,照理来说,你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叫她,她多少会应。”
“我还天天叫你的名字呢,”纱羊摊手,“我也没获得什么力量呀。”
“是啊,因为我不是上古巨魔,而且我也没有应,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要应的。”
“你!”
说话间,纱羊只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她扭头望去,就见恒乞儿身上不停闪烁着蓝光,闪了又闪,闪了又闪,如萤火虫屁股似的,不停地闪烁。
“快停下!”她失声尖叫道,“不能再念了!”
这孩子安安静静地不出声,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巩固口诀,也不知道偷摸念了几遍,再这么念下去,水魔都要被他召出来了!
恒乞儿觉得新奇,没有人管他,他便一直念下去。
到纱羊制止他时,他已经念了二十三遍,第二十四遍时,清洁咒的蓝光带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恒乞儿没有察觉,照旧往下念,他觉得自己闪闪发光的,神奇极了。
连念三十遍后,蓝光不再闪了。
片刻,昏黄的烛光下,一滩扭曲的血色字符缓缓浮现在了恒乞儿面前的地上。
字符如章刻般四四方方的组成了一块血图,散发出骇人的恐怖来。
“啊啊啊血!”纱羊惊恐地飞到司樾身后,“这、这是被反噬了吗!有什么坏东西要出来了!”
“冷静点,水魔的脾气是很好的。”
纱羊指着地上的血咒尖叫,“这能叫脾气好吗!”
司樾将她扯出来,“你先看看写了什么再说。”
“我不看我不看。”纱羊捂着眼睛,口中这么喊着却还是睁开了一条缝,眯了眯地上那滩扭曲诡异的血咒。
只见那黑红黏稠的血水写着四个繁复的大字——
「崽種閉嘴」
恒乞儿不识字,他伸出手摸了摸那些血水,指尖变得黏糊糊的。
他盯着变脏的手指,片刻,接着活学活用地低声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法名谟坷伊莱朅释,净我发肤濯我内腑,涤荡周身秽土。”
念完,那四个血字疯狂闪烁了起来,接着下面又出现了两个字。
纱羊凑上去一看,写的是:「肇狗」
她不明白,看向司樾,“肇狗是什么狗?”
“惹事的狗。”
“好了,”司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洗也洗了,没事就睡吧,明天一早我还得当那倒霉的先生去。”
恒乞儿正指着地上的六个血字念清洁咒,他自己干净了,也不想把司樾的地儿弄脏。
但不管他念多少遍,蓝光也好,红光也罢,什么光都不闪了,只留下那死气沉沉、怨气冲天的六个字。
司樾瞅了他一眼,“不用管,天亮就没了。”
恒乞儿便不管了。
他仰头看着司樾,司樾翻身上了炕。
她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举着书看。
纱羊怕恒乞儿局促,遂对他笑道,“你别不好意思,快上去吧。”
恒乞儿看了会儿司樾,见司樾一眼都不看他,便低下了头,又躺在炕下的地上了。
“诶,”纱羊不解,“怎么还不上去呢?”
恒乞儿摇头,没有答话。
“你这孩子还真奇怪。”纱羊绕着飞到恒乞儿脸前,“前几日食堂吃饭也不和我们一块儿坐,这都是为什么呀?是觉得司…你师父不好相处吗?”
恒乞儿依旧摇头。
“你别怕,有什么顾虑只管说出来,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恒乞儿不想说。
他记着宁楟枫那句“你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丢脸”。
他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
种种微妙复杂的情绪下,让恒乞儿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去司樾旁边。
要能和司樾在一起,至少、至少……恒乞儿想起了那个梦,对了,至少等他变成梦里的那个自己,去了灾星的邪气、穿上锦衣,配上玉带,那时才不至于丢脸。
如今他并不愿意上炕和司樾挨着睡,反而觉得地上舒服踏实。
若是可以,恒乞儿真想一直躺在这儿,再也不回去和宁楟枫睡在一张炕,也好告诉他:这是他的师父,不要动心思和他抢。
第33章
翌日一早, 院子里上学的上学,教书的教书,本是一条路径, 恒乞儿却慢慢吞吞地挪到了后面, 和司樾差开距离来。
在食堂各自用了饭, 司樾去了丙堂,恒乞儿去了甲堂。
走的时候纱羊将洗干净了的棉袄还给了恒乞儿,又往他衣袋里塞了两块肉干,并不顾司樾脸色地叮嘱恒乞儿, 往后中午晚上若是有空就来院子里待一会儿。
恒乞儿应了。
他回到了甲堂, 堂中学子无不错愕地盯着他看。
昨日恒乞儿失踪了半日,山长说他病了,可没想到恒乞儿这一病,竟把自己病得通体干净!
那油腻结绺的头发散了,乌黑滑顺得如同锦缎, 整日擦不干净的手脸也白里透红。
干净了的恒乞儿愈发清秀标致,只是体态欠佳, 眉宇间也还有畏缩阴冷之色, 否则穿着这身学院服, 甚至能和宁楟枫比较一二。
恒铁生像是看妖怪似地盯着恒乞儿来回看。宁楟枫和蓝瑚亦是震惊不已。
但他们到底见多识广, 很快想通了恒乞儿这番变化的原因。
定是司樾真人替他施了清洁术。
恒乞儿低着头, 他在公开场合下习惯性地低头。
山长还没来,他便翻开书, 又用没沾墨的笔去描书上的字,描了两天, 恒乞儿的字已大有进步。
他虽然知道了,司樾并不在乎他读不读书, 但白笙和山长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