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媛怯怯地,小步地向前挺进了几步,用吞咽下惊涛骇浪后,调整出来的平静声音自我介绍。
“我叫娅媛,秦娅媛;奴籍叫红蔷薇。”
紫罗兰听到介绍后,原本静默如古井的瞳眸,出现了一丝波动。她慢慢地从座椅上,扭过头来,深深地盯视着娅媛。
许久,若叹息般,说:“哦,秦......撄”
紫罗兰突然伸出十指,痛苦般地抓挠起自己的头皮。她的两只手臂,从滑落的阔口长袖中显露出来,肌肤莹白起腻,却细瘦得离谱!
本来柔顺服帖的长发,在她的搔抓下,逐渐蓬乱起来。她却并不肯罢休,死命地拉扯着它们,手指和头发,都纠缠在一起。
“很......痒吗?”娅媛用力地嗤咬了下嘴唇,然后鼓足勇气向前,“我来帮你输起来。”
娅媛勇敢地靠过去,见紫罗兰没反对,就大胆拢起她的长发,用手指疏通好,再拿着她梳妆台上摆放的发夹,把它们固定在她的脑后,扎成一个马尾状偿。
整个过程,可能是因为娅媛分外的温柔和小心翼翼,让紫罗兰有了被呵护的安全感,她居然安静了下来,任由娅媛摆弄了。
长发扎起,娅媛也终于看到了,紫罗兰的耳后,那玫紫色,半圆形的胎记。据说,那和她的耳后的,一摸一样的胎记。
紫罗兰的目光,落在娅媛制服帽子上,粉红色的蝴蝶结上,嘶哑的嗓音嘀咕着:“你是新来的?”
“嗯。”娅媛点点头,点下了一颗泪来。
然后娅媛深呼吸一口气道:“妈妈——我是......您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
镜中的紫罗兰,本来放空了的眼,突然射出让人惊悚的异光来!她忽的一下回转身来——
“你是她派来的——”她缓缓地从椅子中站起身来。
“不是......我不是谁......”派来的。娅媛已经无法把话说完整。
“你想要期骗我?”紫罗兰用憎恨地眼神,死死地盯牢娅媛无措的眼。
冰凉、枯瘦地手指,全部搭到了娅媛的脸上,那不似人类的温度的冷,让娅媛战栗,可那惊骇、疑惑目光,却让娅媛心疼。
她一动未动,闭口未言。可娅媛的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她任凭紫罗兰把几枚指甲,刺破了她脸部的肌肤,以至渗出血水来!
紫罗兰在看到娅媛脸上,那伴着血水,暮然而落的两行热泪后,瞬间便崩溃了!
“不——”
紫罗兰突然向着天空,粗噶地嘶吼了一声!她收回十指,抓握成两个拳头,面目惊恐与仇恨!
“你是个骗子!是个骗子——”
“我的女儿是自由的——”
“秦怀舒!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的!我的女儿,绝不会是女奴——”
紫罗兰已经喊破了本就破败的喉咙,完全不受控制西斯底里了!
她开始拼命的砸东西,哀恸、狂野、声嘶力竭地嘶吼,一声声,刺破耳膜的嚎叫,就是一个字——
“啊——啊——啊......”
一件件日用品,大的、小的、不断地被紫罗兰砸到娅媛的身上去......
娅媛流着眼泪,无助地哭泣着,忘了闪躲,只是不停的道歉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样......”
“滚——滚——滚——”
随着紫罗兰的呐喊,娅媛踉跄地开始后退!
“永远不要再来!骗子!永远不要——啊——”
娅媛已经倒退到门口,浑身痉挛般颤抖地蜷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妈妈,你保证......”
她抬起头了,留下满地斑驳的血泪.....
娅媛起身,再不回头的去了!她地身后,是更加嘶哑、疯狂的哭喊,和“乒砰叮咣”砸门和其它一切的声响......
一声声、一下下,全部敲在娅媛地心口!把她残缺不全的心脏,敲击得愈加零落、粉碎!
整个过程,里希尔其实都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只是那对儿陷入深渊的母女,完全无力注意到他。
里希尔的心也被眼前的惨剧给击碎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命运怎可坎坷、悲情至此呢?
那样地伤痛,要如何才能获得救赎呢?
里希尔再次找到娅媛的时候,她回了她和霍伟东的家的。
令里希尔奇怪的是,娅媛是空着手离开的。她离开后,里希尔进来看了一眼,他送给娅媛的多功能“枕头”,孤零零的,被娅媛遗弃在了床头。
当里希尔追随娅媛的背影,返回到他到卧室时,娅媛的样子看起来,几乎成了魂不附体的一缕幽魂!
她机械地收拾了一个包裹,可那是个什么样的包裹啊!一个没有背包大的包裹,用纸袋拎着手里,里面只有一套混西衣服,和洗漱用具。
里希尔很想为娅媛再做点什么,最后再做点什么。他想到了那个他为娅媛定做的画夹,那个娅媛很喜欢的画夹。
里希尔跑到床头柜上去取来,把她塞到娅媛的手里。
“你的画夹,忘带了。”
“哦。”
娅媛应着,眼神空洞到,几若她母亲平静时的样子。
娅媛接过画夹,走到阳台边,站在那里,把画夹一下下折叠成只有半臂大小的圆筒状。
她忽然踮起脚,从阳台落地窗上打开的通气窗,信手把画夹丢了下去,如同丢弃一个垃圾。
里希尔急了,“你干嘛,娅媛......”他跑过去,但根本就来不及阻拦,而娅媛,已经转身下楼去了。
里希尔就站在阳台上,没再下楼。
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环保车,载着欧内斯特和娅媛,载着娅媛沾染的尘世风霜,载着里希尔无尽的眷恋和疼痛,驶离了别墅的院落。
它开过栅栏前的巡逻岗哨,开过被移远的几颗香樟树,驶入远处的阡陌交通,直到开出了里希尔的视野范围......
“秦娅媛......你这个笨蛋......祝你,幸运!祝你......幸福......”
里希尔喃喃的自语着。一双猩红的眼,缓缓地闭上,放纵下一滴泪来,和着他浩浩地心劫,刺破了无尽的虚空!
他不得不面对,这一次,他魂牵梦萦的女孩,是彻底地从他的生命中,被剥离出去了。
今天是周末啊,从前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希尔都是紧凑而匆忙地度过的。只经过几日和娅媛的相处,没有了她身前、身后的转悠,里希尔的时间,却忽然变得漫无边际的荒芜起来!
一颗心,空白、寂寞得难以收拾......
寻常在阳台前浏览下网页,可无法集中精神;到健身房里想锻炼下身体,没几下就全身乏力瘫软;面对满桌精致的餐点,完全没有胃口......
午后,他打算随意地去庭院里走走,晒晒太阳,才发现,原来温暖阳光光线,可以把人空荡荡地心,带到人类忍耐孤独的极限!
他再也支撑不住体重,肆意的在阳光最炙热的草坪上,摊开四肢地躺到了下来。
他的右手也不知砸到了什么金属物品上,磕得生疼,他信手向下一捞,拿起了那个硬物,对着阳光打量了一下。
里希尔禁不住深深地叹息了!
“唉......秦娅媛,我终究是逃不过你!”
他手中拾起的,居然是被娅媛丢弃的,他送给她的画夹。
很多时候,他的视线都会不自觉地投放到绘画的娅媛身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奇的从来都不是娅媛画的是什么,而是贪恋着那个会画画的女子。
现在,绝色的画者不见了,而她的画,也被她抛弃了,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流浪在光阴斑驳的影像里,等候消亡......
里希尔突然就一阵阵心疼,心疼这个不被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现在,他即将可以一窥,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全貌了!
想到这儿,里希尔翻身坐起来,小心的一下下,掰开了画夹。
最上面的一幅,是一望无垠的薰衣草田地,在薰衣草的中心腹地,是一片金砖碧瓦的古堡式建筑——这,不是他鲜花天堂的住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