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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他十四岁了,不是四岁,又幼年早慧,当时许多事情不明白,但是不耽误他记下来,长大了总会懂的。

尚城可是偷偷给尚芸芸做过亲子鉴定的,陈珍也心知肚明,夫妻两个感情并不牢靠,所以她这么多年才藏得好好的照顾尚小寒,直到尚城死了才骤然翻脸。

骂人揭短,这事儿谁提陈珍都要跳脚,以她的思路,要不是被前夫家族嫌弃离婚单身带着女儿,怎么会将就尚城这个大老粗,“你满嘴喷粪胡言乱语……”

戎陆都是军属,保安物业都是退伍军人,听警署的位置就知道是谁家,第一波赶到,没想到这家子门都没关,一推就开了。

三个人举着电棍摸着腰里的枪轻手轻脚才摆个架势,就听到少年愤怒的喊声,“也不知道是谁胡言乱语,把我父母的遗物还回来!”

大概是发现尚小寒始终进不来,哭到打嗝的尚芸芸尖叫,“你做梦,一堆破烂都烧掉烧掉烧掉!”

少年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颤抖的哭音,“你说什么,都烧了!”接着他连续愤怒的踹门,“你给我出来,我打不死你!滚出来!!”

被警局抽调过来的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对区里的住户清楚地很,当然知道尚城牺牲的事儿,甚至因为尚小寒从小就伶俐乖巧,整个保安队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尚城跟兄弟们喝酒的时候可吹嘘过许多次的聪明儿子。

以及,陈珍不是报警说家里进了歹徒了,歹徒呢?

尚芸芸还在隔着门跟尚小寒叫骂,“你滚!你滚!!狗杂种,从我家里滚出去!”

这是七八岁小姑娘能说的话?

“你敢出来我撕烂你的嘴!没教养的臭丫头!”尚小寒踹累了换椅子砸门。

陈珍在卧室里被两面的嚎叫撞门声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哪里想得到三分钟都不到,就有人进家里了,她才开始琢磨要不要给报社或者网络记者打电话了呢。

父亲刚去世就逼迫继母殴打妹妹的孩子,明显就不正常,把他弄成精神病扔到疗养院最好。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事实太明显了,尚小寒累的有些脱力了提不起椅子,丢开手又拎起旁边桌子上的花瓶也要砸门。

瓷器碎了太危险了,当即一个大汉就冲上去把他拦住了,另一个人再夺走他手里的花瓶,“小寒小寒,冷静点,咱们是大孩子了,冷静点!”

尚小寒浑身颤抖,既是累的也是气的,转过头来一连惨然绝望,趁着脸上的青紫,比嚎啕大哭还让人心碎。

“好孩子,有事儿跟叔说,能帮的都帮你,都是你父亲的兄弟,你这样让他怎么安心?”

尚小寒挣脱开来,后退几步,“帮不上,没人帮的了我,烧了的东西拿不回来。”

他身后就是自己的卧室门,推开来里头除了一床被褥收拾的雪洞一样,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像一个常住孩子的房间,怎么看都是家里来了远方亲戚临时收拾个客房凑活一晚的样子。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一眼就看出不对,他们猜得到陈珍会对尚小寒不太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为自己亲生女儿要留一点可以理解,斩尽杀绝不给前头的儿子留一口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这时候陈珍已经听出外面不对了,警察来了吗?

竟然没有一进来就把尚小寒扭住,发生了什么?她拧开反锁才发现转不动把手了,尚小寒从外面把锁眼儿堵死了。

尚小寒敏锐地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奔过去哐当又是一脚,“滚出来滚出来!!”

几个大人谁也没拦住他,一是没想到,二是下意识觉得,隔着门呢,十几岁的孩子撒撒气伤不着人就算了。

谁都觉得,这种情况,尚小寒完全应该生气。倒是那个门里叫嚣的妹妹,确实没教养,女儿都是母亲教的,可见陈珍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中一个保安叹了口气,出去打电话去报警中心撤销案件,要求警察返回,并且大概描述了下现场情况,承诺明天会去做汇报。

陈珍贴在门上努力想开门,被尚小寒一脚踹的反跳一步,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但是她确认了,外面来了人,可是没人拦着尚小寒发火。

这不对!

无奈她出不去,在卧室里转了三圈,隐约听着外面都聊上天了,她又打报警电话,这次接警的还是同一个女人,听到她的描述也是没好气,“女士,报假警是要付出代价的,涮警察玩儿有意思吗?”

电话咔嚓挂了。

事情又一次失去控制,都是尚小寒那个该死的小崽子,这回陈珍在卧室里头踹了一脚门,“放我出去!”

尚小寒跳起来跟她对踹,“滚出来!”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伯伯拽住他,“小子,少年人骨头还没定型,不要这样一直使蛮力,伤着骨头了疼的是你自己,这会儿可没人心疼你。”

另一个年青些的义愤填膺,“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那女人打的吗?”

戏份演的差不多了,脚都踹疼了,是该停下来了,尚小寒缩了一下,“下午在箱子里遇到几个要零花钱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游手好闲的混子西区不少。

治理吧,疖癣一般零碎,耗费人力物力抓进去关几天又放出来,一堆凑到一起还净给他们提供交流作案手法的条件。不管就是这样,隔三差五恶心人一回,不是亲自碰上的,都不太当回事。

“放我出去!”知道有外人在,陈珍不敢骂人,气的胸闷。

“你告诉我把我屋里东西扔哪儿去了?”尚小寒高声问,“别告诉我烧干净了,那么多书,一下午可解决不了。”

五块钱一斤卖了,难道还让他重新找回来不成?陈珍和尚芸芸脸色发黑。

老保安看不下去,“我说陈女士,这事儿是你过分了,痛痛快快讲出来,我找锁匠给你换锁芯去。”

“你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过分!”尚芸芸的嘴比亲妈最快多了。

小区保安不算正经执法部门,都是退下来的老兵,脾气上来了也是不讲理的,“不说是吧,那就不用出来了。”今天偏要帮老战友的遗孤出口气。

另一个人安慰尚小寒,“别担心,小区到处都是监控,运出去那么多东西,能查出目的地。”

尚小寒暴怒的劲儿过去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东西应该卖给废品站了,眼圈一红,“当废品了吧,找到了我也没钱赎回来。”必须让陈珍把钱吐出来。

几个大人都叹气,“放心放心,肯定都给你找回来,一个都不少。”

尚小寒红着眼睛转过身,把额头抵到墙壁上,不是作假演戏,是真的想哭。

半大小子哭都不给人看的,保安们面面相觑,“大道理叔叔们都不讲了,你也大了。难过的时候哭一下,不丢人。”

四个月了,从父亲走到现在,有多少眼泪也在深夜里耗干了,尚小寒不断地深呼吸深呼吸,半晌转身深深鞠躬,“谢谢各位叔叔,这么晚麻烦你们来,明天我去找你们看监控,谢谢了。”

几个保安唏嘘着再安慰了几句各自散了,众人好像都忘了陈珍被锁在卧室。

反正她能打出报警电话去,叫个锁匠根本不是事儿。

兵荒马乱的夜晚,数十里外的云台书院,齐镜声丢开各种选课攻略,转而去搜索自己之前的课表,小寒资质不比自己差,那么,按着当年自己的路子走好了。

数十位家庭特聘先生和书院导师排的课表,总不会错。

第12章 安魂玉

尚芸芸嚎啕了一场,又饿了,也到了睡前喝牛奶的时间,妈妈的卧室里没有她的喜欢抱枕和睡衣,没力气嚎哭了变啜泣,哭的都哆嗦了。

陈珍惊愕地听着外面的人声小下去,不敢相信地给躲在另一间屋子的陈慧打电话,证实人竟然真的走了,一瞬间暴怒,劈头盖脸一通骂:“死丫头赔钱货,你就不会拦一拦,就看着你亲妈被那兔崽子欺负,白养你这么多年,我养条狗遇到坏人还会扑上去咬几口……”

陈慧一晚上憋在卧室里战战兢兢,这时候远远丢开通讯器,抹一把脸上全是眼泪。

她生在麒麟星座比较落后的四号居住行星,家里做粮食种植,祖父母辈是固执的传统派,守着许多奇葩的所谓原则,即便是已经足够完善的法律法规也改变不了少数人的人心。

因为是个女孩子,亲生父亲的家庭就没人喜欢她,陈珍因为生了女儿被婆家厌弃,认为悲惨的日子都是她带来的,也不喜欢她。

妈妈离婚的时候肯带走她,为的是国家强制从父亲账户划到孩子监护人那里的抚养费,这个她听了几百遍,陈珍咒骂起来就要说一回。

同样是女儿,陈珍是喜欢尚芸芸的,带着讨人厌的大闺女狼狈来到一号星打工,因为怀上小闺女成了军属,从此衣食无忧,所以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尚芸芸生出来是个闺女陈珍吓得不行,觉察到尚城非常喜欢,立刻就顺着男人的意思改了态度。

陈慧没有尚小寒那样天资聪颖,但是不代表她不懂事。身份尴尬,在这个家里她怎么做都不合适,尚城对她和蔼,也仅仅是和蔼,尚小寒不欺负她也不亲近。

她晓得尚城在家的时间不长,继女年纪渐大,不亲近才是正常,尚小寒作为家里的男孩子,不欺负女娃就很好。

实际上让她生活痛苦的唯一原因是亲生母亲,可是她不能忤逆仅剩的监护人。这样一来,她能做的只能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成年之后早早离开。

刚才尚小寒踹门砸东西的时候,她躲在卧室不敢出来,同时惊恐的发现胸口升起奇异的快意。她因为陈珍和尚芸芸受了惩罚而快意?!

好像身为女儿这样想大逆不道,但是她抗拒不了自己的期待,期待尚小寒发作的再狠一点,哐哐的砸门声停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失望。

这时候又被陈珍迁怒责骂,她在屋里转着圈抹了几把泪,骤然拉开门,说了一句自己都惊异的话,她问站在走廊里阴沉着脸的尚小寒,“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我给你炒个饭?”

尚小寒疑惑地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眶,这个继妹跟他一向生疏,彼此都对对方的处境心知肚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无视对方。

但是毕竟陈珍是她亲妈,怎么竟然倒戈了?

不过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她们把我的东西卖给谁了?”

说出第一句话,后面的就顺畅多了,说她是见风使舵小人行径都无所谓,陈慧觉得自己十三岁了,能给自己的未来做决定了,尚小寒怎么看都比妈妈更可靠,“……西区经七路的收购站,挺贵的。”

好学生的课本笔记,当废纸多可惜,精明的老板估计会把尚小寒的中学笔记复印了卖出去。

尚小寒接收了她的善意,看她进了厨房洗干净手熟练地从冰箱里拿东西,并没有表示反对,甚至加了一句,“不要火腿。”

“好。”陈慧早被陈珍使唤的做这些熟练地很了,找出剩下的米饭,切了蔬菜丁打几个蛋,除了尚小寒的份儿给自己也做一碗。

主卧里陈珍骂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对面悄无声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尚芸芸已经哭的打嗝了,不得已她打了锁匠的电话。

锁匠来的很快,尚小寒吃着什锦炒饭听到人按门铃,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神情凶狠地去开门,“谁?”

锁匠一愣,“我接到活说你们家室内房间的锁卡死了?”

“没这回事!”尚小寒堵了大门不让锁匠进来,他长相秀丽没什么威慑力,倒要感谢脸上的伤了。

夜深人静,锁匠在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下瞅着半大小子不耐烦的样子,不想掺和人家的家庭纠纷,识相地给陈珍发个消息径自离开。

他是注册备案开锁的,没有暴力突破解救人的职责,事儿大了找警察好了。

尚小寒哐当关上门,坐回饭桌扒饭,从那些保安对他的态度反应来看,他想明白了其实可以任性一点的,他还没成年。

父亲一去世,他成了户主,不自觉把自己当大人了,做事总是瞻前顾后忍耐思量,其实没必要,只要不太出格,他现在分明可以做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就算是忤逆父母在家里闹事儿,只要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风评总不会比外面那些在巷子里抢劫小孩子零花钱的家伙们差。

陈珍接到锁匠的信息几乎要疯了,哐当哐当在里头踹门,“尚小寒你敢囚禁我!陈慧你是死的吗?把门给我打开!”

尚小寒骤然起身,吓的陈慧一哆嗦,然而他只是拉开冰箱门找到专门给尚芸芸打的果汁,拎出来给自己和陈慧一人倒一杯坐下继续吃。

以前陈珍总是说不要跟小妹妹抢吃的,他其实也并不在意一点儿零食,但是现在他就是想,怎么让陈珍难受,他就要干什么。

陈慧小口吃饭,看着尚小寒淡定的脸,忍了半天问了一句,“……关、关多久?”

“饿不死她们,”尚小寒眉毛一挑,秀丽的下颌微微抬起,“怎么?想求情?”

陈慧下意识摇摇头,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被关的是自己母亲,只得垂下头把脸埋的低低的。

尚小寒把碗里的炒饭扒完,看她也吃完自己那一小碗,然后自觉收拾桌面去洗碗,跟在她后面走进厨房,“你妈人不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吧?”

这话陈慧没法回答,只能垂着头收拾碗筷。

尚小寒冷哼一声,“我尚小寒从来不欠人,好歹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户口还在我家,倒是比尚芸芸更像个妹妹,虽然也不怎么样就是了。今天的事儿我记住了。”算是承诺。

陈慧胡乱点点头逃回自己卧室,她向来怯懦,今天这些行为也是被骂的疯了,又恰好陈珍被关在里头出不来。换了陈珍站在她眼前,她是一声都不敢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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