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吊人胃口一般,故意停顿了一下。
黄姆妈急促问道:“如何?”
陌生人半天不说话。
“咳!”似是赵吉利咳嗽了一声,似乎在催促他。
陌生人终于纡尊降贵继续说:“需老夫每日施针三次,”他打了一个哈欠,“但老夫精力毕竟不足啊。”
“亏你还是个悬壶济世的医师。”
虞枝枝这才听出来齐琰也在外面。
齐琰说完话,这医师说话的语气终于没那么讨人嫌,他退让一步:“不如将虞郎君送到我住的草庐,我就勉为其难,替他治上一治。”
外面声音嘈杂起来,似乎是在商量如何动身。
虞枝枝听了个大概,心中涌出难以置信的喜悦。如果她没有猜错,屋外和黄姆妈说话的人,正是她求过几次,却不得入门的杜神医。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黄姆妈端了药走了过来,她进来就发现虞枝枝醒了,连忙小步走了过来。
黄姆妈将虞枝枝扶起做好,问道:“女郎感觉如何?烧褪了吗?”
她边说着便探了探虞枝枝的额头。
虞枝枝手肘撑在榻上,急忙问道:“外面说的是什么事?是阿昭的病有得治吗?”
黄姆妈欣慰地叹了一口气:“是啊。”
虞枝枝好奇问道:“先前我们去拜访过杜神医,每日都去,每日都不见,怎么陡然间请动了他?”
黄姆妈说道:“是赵王殿下。”
今日黄姆妈说起齐琰倒没有多少敌意。
虞枝枝道:“齐琰?”她缓缓思忖着说道,“是……杜神医遭到胁迫吗?”
黄姆妈摇头:“也不算是,赵王殿下昨天在草庐外站了整整一天一夜,杜神医大约被赵王殿下打动了。”
虞枝枝有些吃惊,她知道齐琰一向不屑于对这些人低头的,他先前也明明说过杜神医是沽名钓誉之辈,他看不上。
让心高气傲的齐琰低头,虞枝枝想象不到原因。
虞枝枝越过黄姆妈,看向了窗外。
窗外梨树上的梨花稀疏,泥地上落满了碎玉般的花瓣,虞枝枝忽然问道:“昨天下了雨?”
黄姆妈说:“下了一场暴雨。”
虞枝枝咬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齐琰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停住脚步,不知为什么有些踌躇。
齐琰问道:“好些了?”
虞枝枝看了一眼齐琰,又飞快低下眼睛:“好了。”
齐琰说:“那个杜神医已经答应了救虞昭,现在我让人准备着马车,事不宜迟,马上就去。”
虞枝枝撑着要起身:“我去收拾……”
黄姆妈按住了她:“女郎只需好好休息。”
齐琰说:“放心,我带着他过去。”
黄姆妈却说:“小郎君有我就行了。”
虞枝枝看着黄姆妈,黄姆妈越过齐琰,走到门外,说道:“你们好好说说话。”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黄姆妈就合上了门。
虞枝枝一怔。
齐琰站在门边,他停在那里有一会儿,终于抬起脚,脚步缓慢走了过来:“前夜是我莽撞了。”
齐琰开始承认他的错误,这是第一回 ,虞枝枝感到稀奇。
齐琰说:“那时我很生气……你……算了……”
说到这里,他显然激动起来,话说了一半,面色颓唐起来,他说,算了。
虞枝枝一时有些心虚。
和齐琰之前,她和别人有了孩子,这对高傲的齐琰,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她早就料想到齐琰知道这个消息会暴怒,前夜他的确有些失控,但一觉醒来,他就恢复正常了?
虞枝枝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他是想和她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虽然心口有些酸涩,但虞枝枝勉强说道:“多谢殿下,往后我和虞念不会再打扰到殿下。”
齐琰眉心猛地一跳,他趋身按住虞枝枝,眼敛忽然红了一圈。
“你不能这样对我。”
虞枝枝吃了一惊:“殿、殿下……”
她几乎感到齐琰要哭了。
齐琰将她搂在怀里:“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虞枝枝整张脸埋入齐琰肩上的锦缎中,她仰着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齐琰问她:“你心里,从未有过我吗?”
虞枝枝犹豫片刻,轻轻说道:“有的。”
虞枝枝听见齐琰闷闷地笑了,他说:“既如此,从前的事我不提,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养着虞念,待她如同亲生。”
虞枝枝闭上眼睛:“好。”
齐琰的怀抱真的很舒服,虞枝枝贪念着他身上淡淡的旃檀香,几乎昏昏欲睡。
但齐琰推开她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虞枝枝,抬着下巴说道:“方才有沙子入眼,你不要瞎想。”
虞枝枝无语了一阵,温柔说道:“是吗?我没注意到。”
齐琰紧绷的身子松泛了一些,片刻他,他又说:“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一定不许有下次了!”
虞枝枝握住了齐琰的手:“余生我只要殿下一人。”
齐琰回握住虞枝枝。
虞枝枝说道:“前夜我病了,发了高烧,好像在梦里说了阿昭的事,殿下听到了?”
齐琰没有回答。
虞枝枝继续说道:“听说殿下昨天去求了杜神医,昨夜下了暴雨,殿下当心着了风寒。”
齐琰背对着她,干脆否认:“我体弱多病,当然不会站一整天,我让苍青站的。”
虞枝枝愣怔,松开了手。
她听见齐琰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片刻后,赵吉利走了敲了门,虞枝枝让他进来,他环顾了一圈,问道:“虞娘子,殿下不在这里吗?他去了哪里?”
虞枝枝说道:“他出去了,去向不知,我没问。”
赵吉利急得不行,抱怨了两句:“殿下已经有两宿没合眼,昨天还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再不休息休息,可是要病倒的,但殿下不听人劝,若娘子见到了他,千万劝他一句。”
虞枝枝直愣愣地看着半空,出了一会儿神,她问道:“昨天苍青跟你们去了吗?”
赵吉利不知虞枝枝为何要问起苍青,说到苍青他也一肚子话,他说:“娘子快别提了,苍青那小子自从和素君公主解开心结,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整日在素君公主那里腻歪,他如今不是殿下的死士,反倒像是公主的死士。昨日素君公主偷偷出宫玩,他告了假去陪素君公主。”
虞枝枝回想着齐琰方才的反应,叹口气:“真是不坦率的人。”
自己淋了一天的雨,却偏偏嘴硬不承认。
虞枝枝对赵吉利说:“若我看见了殿下,我会嘱咐他休息的。”
赵吉利忙说:“多谢娘子。”
赵吉利走后,齐琰去而后返,他走进来,像是对方才自己的举止表现很是懊恼,他说:“我方才说了‘离不开你’吗?那是言过其实,我……”
虞枝枝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腹上:“我离不开你。”
齐琰怔住了,片刻后,他慎重问道:“你在对我表白?”
虞枝枝说:“是,我想要殿下看清楚我的心意,”她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殿下,不要胡思乱想,快歇息吧,赵吉利说你两天没合眼了。”
她松开手臂,仰头去看齐琰,诧愕看到齐琰耳尖红透。
齐琰结结巴巴说:“让女郎先表白,这也不对……”
“殿下将方才你说的‘我离不开你’当做是表白,那殿下就先我一步了。”
“那不是……好吧,就当是吧。”
虞枝枝笑着掀开被褥一角,将齐琰往里拉:“过来小睡片刻。”
齐琰僵持了一下,终于对怀揣温柔刀的虞枝枝投降。
他紧紧抱住虞枝枝,将头埋入她的发间。
两天没合眼,他的确困倦,这一觉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第66章 父女俩长得真像。……
杜神医的草庐那边时不时传来好消息,虞昭苏醒有望。
与此同时,因为虞枝枝先前用虞昭的身份在白氏山打响了名号,朝廷有意征辟他为郎官,上任只是时间问题。
虞枝枝抽空去了白氏山一趟,得知范华已经跃跃欲试,书信联系了一众士人,准备着搞一场浩浩荡荡的舆论之争。
虞枝枝问过齐琰,他和张贵妃这边也做好了许多准备。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