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子过来和他们攀谈,先是恭贺了虞枝枝,然后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除了虞郎君,今天范师还收了第二个入室弟子,来历却颇为神秘,只知道叫言齐。”
虞枝枝一边费力应付焦子阳凑过来的脸,一边和那学子搭话:“住邸舍这么久,我还没见过这位言齐郎君。”
那学子说道:“听说他今天才来,”他拍了一下脑袋,对虞枝枝说道,“你待会就能见到了。”
虞枝枝不解:“什么?”
那学子说:“邸舍屋子不够,你刚好只有一人,那言齐下午已经将箱笼搬到你屋去了,他是你同舍,你不知道?”
虞枝枝下手没有轻重,一下将焦子阳重重推搡了一把,她转头,愣愣问道:“同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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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枝忧心忡忡地回到房中,她举着油灯,在屋内四处照了一下,只看见对面的床铺下放着一只箱笼,别的什么都没变。
那言齐不在屋内。
虞枝枝松了一口气,她忙小跑过去将门反锁上,这才觉得安心。
她脱下衣裳,将裹布缠得更紧一些,披上外衣,对镜理了理衣裳,她坐下,取出暗格里的黛砚,仔细描画了眉。
然后她走到自己床榻边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她将匕首插在腰间,对铜镜一照,发现有一处腰间凸起,很是明显,她蹙眉思考了一下,从箱笼里翻出几根络子。
虞枝枝带了些黑络子,丝线缠绕成梅花和蛛网的形状,她用络子将匕首系紧,然后掀开衣裳下摆,将匕首绑在大腿上。
黑色络子缠在皙白的腿上,勒出一道丰腴痕迹,显得妖冶至极,虞枝枝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忧虑地放下衣摆。
虽然有些大惊小怪,但这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
今夜太晚,若贸然下山,反倒会引起众人好奇,而她的身份经不得好奇。
虞枝枝站起来走了两步,察觉到有些行动不便,她又坐下,解开腿上的络子重新绑。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虞枝枝知道,是她那个神秘的同舍之人回来了,她心中焦急,手指上的绳结都打不好。
敲门声更急,虞枝枝感到额上冒出细汗,她慌忙说道:“稍等!”
忽听得咔哒一声,门锁落地。
外面的人砍断了门栓。
第51章 重逢。
门被推开,虞枝枝坐在书案后,她放下书站起来,温文尔雅地笑着问道:“是言齐兄吧?”
她刻意放缓呼吸,不欲让人看出她的慌张,她手心微微生了汗,方才她用最快的速度放下衣摆,绕到书案后端正坐好,面前的人不会知道她方才的窘迫。
屋内只有一盏油灯,虞枝枝一开始没有看清从黑暗中走出的男人,等男人跨步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笑容也僵硬起来。
言齐两个字倒过来……
齐琰!
齐琰淡漠地将刀刃收回鞘中,寒芒明灭,虞枝枝感到裸露在外的肌肤渐渐生出细密的小疙瘩。
齐琰走过来,隔着书案,两人对视。
齐琰生生高出虞枝枝一个头,他微微低着头逼视虞枝枝,他的眼珠转动,看着虞枝枝的眼睛、鼻子、嘴唇,她贴起的喉结和她平坦的胸脯。
他嘴角泛起细小的弧度,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好久不见,虞枝枝。”
虞枝枝的心砰砰乱跳,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她掐了一下手心,硬着头皮装傻:“言齐兄,你在说什么?你认识我姐姐?”
齐琰微笑:“很有趣的笑话。”
虞枝枝已经平缓了表情,她认真地看着齐琰:“你和卢女郎一样,是我姐姐的故人吗?我和姐姐是孪生姐弟,容貌相似,你可能是认错了。”
虞枝枝顿了一下,问道:“我姐姐还好吗?卢女郎说她在宫里,后来却没什么消息。”
齐琰神态自若地坐下,他抬起头,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冷冰冰不似活人,他说:“不好。”
虞枝枝没想到齐琰会回答她,她问道:“怎么了?”
齐琰慢条斯理说道:“听说死在了废太子床上。”
虞枝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虞枝枝有些猜不透齐琰的想法,以他的精明,应当认出了自己,但以他的暴虐个性,一旦认出自己,他会直截了当结果自己的。
齐琰容不得背叛和欺骗。
虞枝枝还记得她诈死后打听到的消息,齐琰在山脚没见到尸首的时候,可是直接下令要杀了她的。
虞枝枝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去问明白。
她笑了笑:“言齐兄今日赶来白氏山劳累了吧,快吃一盏茶歇息歇息。”
齐琰就坐在书案边上的小兀子上眸光深沉地看她,虞枝枝借着沏茶的借口,想要离齐琰远一些。
虞枝枝看了一眼,书案左边有一摞书挡住去路,书案右边是齐琰。
虞枝枝轻咬了一下唇,往左边走,她不小心将书踩着了,慌慌忙忙地又撞在书案边沿,磕出一声钝响。
肌肤或衣裳与书案相碰,是不会发出这种声响的。
虞枝枝腿上匕首贴紧肌肤,不知是冷到或是膈到,虞枝枝抖了一下。
事情发生太快,虞枝枝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脊背重重撞在墙边,她唔了一声,齐琰用手臂压住她的肩胛,他的膝盖抵在虞枝枝腿间,将她按在墙上难以动弹。
她瞪大了眼睛:“言齐!你在做什么?”
在这个时候,她依旧记住和齐琰的扮演游戏。
微冷的空气侵入虞枝枝的小腿,虞枝枝惊恐地感受到齐琰的手穿进衣摆,握住她的小腿渐渐往上。
齐琰的声音很是冷静:“你在发抖。”
他手指烧灼般地热,紊乱滚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虞枝枝的颈窝,虞枝枝别过头,心中一片冰凉。
她低估了齐琰。
齐琰要用这种方法来分辨她是男是女?
相比之下,卢文君用手肘撞她胸的动作,真是太过文雅。
然而,齐琰的手在摸到她绑在腿上的匕首时就停住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沿着络子嵌入肌肤的脉络抚了半圈。
虞枝枝心下紧张,在齐琰的手指蜿蜒向上的时候,她一下抽出了腿上的匕首,她将刀刃横在齐琰脖子上。
她仰头望着他,白生生的小脸满是抗拒:“言齐,松手。”
齐琰第一次在虞枝枝脸上看到拒绝,他拧了眉心,然后倏然放开,他眼神冷寂,脸上笑意更甚,他逼近一步。
当匕首抵住齐琰喉结的时候,虞枝枝忍不住指尖一颤,但她没有退缩,她看见齐琰脖子上被匕首割出一道伤,有血珠渗出。
虞枝枝强撑着没有露出她的胆怯。
终于,齐琰的手离开,匕首鞘落地,那条黑络子留在他的手中。
齐琰退开一步,将络子塞进袖中,说道:“你身上有酒气。”
虞枝枝一怔。
齐琰走到他的床榻边上,不急不忙坐下,他望着虞枝枝:“我看到赵子阳搂着你说话。”
虞枝枝眨了眨眼,方才还在剑拔弩张,怎么忽然间讲起了家常。
齐琰躺下,看着头顶的承尘,说道:“匕首危险,你最好不要系在那里。”
虞枝枝低着头看见匕首上的血痕,她直愣愣看了片刻。
她坐到自己榻上,将匕首放在枕头下,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齐琰,然后合衣睡下。
虞枝枝今夜不打算睡觉,有齐琰这个煞神在,她怎敢睡觉。
可她睁着眼睛强撑到了后半夜,依旧昏昏沉沉睡着了。
齐琰披衣坐起,偏头看了一眼香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过去一年,他入睡有些困难,寝殿内总是点着这安神香。
今天,他不记得燃了这香。
齐琰烦躁地皱了皱眉,扬声喊道:“出来。”
他话音刚落,赵吉利竟然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在对面沉睡的虞枝枝,然后他面带喜色地和齐琰说道:“殿下,这邸舍衾盖粗糙,您起身让奴婢来铺床吧。”
齐琰站起来,说道:“这里不需要你,你回宫。”
赵吉利看着齐琰穿好衣裳配好刀,他站在门口问:“焦子阳在哪里?”
赵吉利不明所以:“自然是在他房中。”
他刚说完,就看见齐琰推门走了出去,一阵冷风灌进来,赵吉利打了个寒颤。
他恍然大悟,脑门出了冷汗,他慌慌张张追了出去:“殿下,焦郎君是你的表弟啊,不要冲动。”
……
赵吉利终于劝回了齐琰,长吁一口气,他想,今夜幸好他来了。
齐琰离开焦子阳那边,回到自己屋,他推开门走进来,赵吉利后脚准备跟进来,但面前的房门无情地关在了赵吉利的面前。
赵吉利无奈摇了摇头。
齐琰没有径直回到自己床榻,他走到虞枝枝身边,低头看她。
他看了许久,从眉到眼,从头到脚,注视着安静沉睡的虞枝枝,充足感缓慢填满了他的身躯。
他打算回去,眼睛扫在铜镜上,他驻足,伸出手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
他坐在虞枝枝床沿,将指腹上的血一点点按在虞枝枝的唇上。
然后他俯身,慢慢舔舐干净她唇上的血渍。
一年了,他终于捉到了他的小骗子。
他小心翼翼将双臂收紧,双腿也压住她,闻到熟悉的蔷薇花香,他细细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