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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1)

张爱卿,近日来这些新科进士在翰林院中表现如何?皇帝不知何时转移了话题,微笑着看向张和璧。

张和璧自然是将他们都夸了一番,尤其是今日在场的秦鹤洲。

皇帝听了当即露出十分欣慰的神色,目光变得幽深,捻着胡须思忖道:秦卿表现优异,甚得朕心,既然如此,不如赐他一个官职,让他历练历练。依我看......

说这话时,他明明是正对着秦鹤洲的,可余光却一直落在谢钧身上,目光看起来颇有些意味深长。

秦鹤洲躬身站在那等着皇帝的后文,

这詹事府少詹事一职如何?

皇帝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巨石砸入湖面,泛起阵阵波澜。

谢钧手脚都蓦地闪动了一下,眼底掠过惊讶之色,眉头也皱了起来。

秦鹤洲淡淡地收回看向谢钧的余光,短短一瞬内,已在心中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

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而这少詹事官品又高,在那谢钧眼里,皇帝是将他安插在了未来的太子身边,也就是未来的天子辅臣,给他一个寒门安排这么个官职,这无异于是想要削弱他内阁未来的势力。

谢钧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秦鹤洲又打量了下那皇帝的神色,皇帝端坐御前,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面容,他又怎么可能不知这其中利益要害。

思及此处,秦鹤洲正了正神色,一字一句地道:微臣多谢陛下赏识,只是微臣资历尚浅,而詹事府少詹事又是要职,微臣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谢钧,嘴角挂着笑意,不知谢大人是怎么想的?

臣认同少游的看法。谢钧向前迈了一步,神色严肃,顺着秦鹤洲的话说道:少游确实资历出众且才思敏捷,然詹事府少詹事乃太子辅臣,滋事体大,陛下不如先给他安排别的职务,让他历练一番,日后必能委以重任。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先生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秦卿入都察院,任佥都御史一职,下场历练一番,为朕纠劾百官,辑督各道,明目风纪。

像是早已预谋好的一般,

这回秦鹤洲没有再推拒,而是立即跪下做了个叩首礼,扬声道:微臣,谢主隆恩,必当恪忠职守,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两人这一唱一和配合的极快,谢钧还未来得及出声,秦鹤洲便已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笑着道:谢大人刚才所言极是,少游此番去都察院任职,必以谢大人为标榜,严纪明律,不辜负陛下厚望。

看着两人的表现,谢钧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仿佛吃了个瘪,谁曾想这两人搁着他的面在那演戏,皇帝拿詹事府作幌子,而真实目的却是将秦鹤洲安插进都察院。

那都察院自然是负责监察、弹劾百官的地方。

与刑部、大理寺合称三司法。

谢钧看不起秦鹤洲寒门的身份,自然反对皇帝将他摆在高位。

只不过那都察院说来微妙,明面上文武百官应该对其忌惮有加,可实际上如今内阁势大,弹劾重要官员的决策无不得经过他谢钧之手,就算现在皇帝给秦鹤洲佥都御史一职,他又能翻起什么水花呢?

思及此处,谢钧虽然脸色沉郁,却也不再多言。

皇帝看他不再出言反对,微微抿了抿嘴角,又道:朕没记错的话,今日下午国子监还要举办祭酒大典,朕这里暂且无事了,众卿可以退下了。

众人闻言,秉了声微臣告退便鱼贯离开了。

皇帝先前说的仪式名为释褐簪花,在这典礼上状元会率一众新科进士到国子监,换上朝服,向祭酒和司业行跪拜之礼,用以章明尊师重道之风,并且这两日还会在国子监一众监生面前举办大射礼以及诗会等活动。

而此时,国子监正在举办大射礼。

一众礼官清出了国子监中央的庭院作为射殿,庭院中摆着十几张桌子,分别在东西两侧,两旁还摆放着乐器,因这大射礼场面壮观,仪式庄重,每场射毕都会有奏乐庆祝。

若是一箭穿透靶心,称为红矢,旁边的礼官会鸣乐奏笛。

若是连发三箭,且全部射中靶心,则称为三连珠,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为其喝彩,礼官也会奏大乐,行大礼。

庭院的白墙前放着箭靶,距箭靶九十九步远的位置处划有一道红线,射箭者需站在红线后面的位置。

而一旁的偏殿中则摆放着许多供参与选手练习的草靶与射具。

作为新科状元,秦鹤洲站在人群的最中间,他身着一袭白衣,黑色长发束起,颊旁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动,袖口利落地挽着,身后是红砖绿瓦,杨柳纷飞。

按照顺序他也是最后一个上的,而此时,已有人站在那红线前,搭弓挽箭,跃跃欲试。

因这翰林院见习的缘故,薛绍仪可以明显感知到秦鹤洲这两日与陆凌川的关系似乎近了不少。

就比如,今日他站在这状元与探花身边时,气氛就没那么尬了。

少游平时怎么练的骑射?薛绍仪是个自来熟,既然秦鹤洲现在算是陆凌川的朋友,那自然也是他的朋友,他便随口找了个话题。

这射箭是六艺之一,也是他们这是世族子弟平日里必修的技艺,故他并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了。

然而,下一秒,

秦鹤洲:我没有练过。

他这话说得其实没错,来了这个世界以后他确实连箭柄都没有摸过,再想想先前那个寒酸成那副模样的家,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练骑射的样子。

闻言,陆凌川和薛绍仪齐齐地抬头看向他,

薛绍仪愣了一下,吱吱唔唔道:......啊,这,其实这射箭也并不是很难,少游如果不会的话,不如......

我可以教你。陆凌川接过了他的话,转头看向秦鹤洲。

薛绍仪连忙附和道:欸,对对,那旁边不是有靶场吗?子川射艺精湛,让他教你一下便会了,其实我也可以一起教......

那就有劳子川了。秦鹤洲直接打断了薛绍仪的话,朝陆凌川露出一个微笑。

陆凌川点点头:行,那走吧。

说罢,两人便一道离开了射殿,留薛绍仪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呢?

是错觉吗?

另一边,秦鹤洲站在一个草靶前,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手指看起来有些无处安放,他抬起头,眨了眨眼,长睫轻颤,眸中透着些迷茫的神色,好整以暇地看向陆凌川。

这样。陆凌川低下头,手指轻轻地搭上对方的手背上,将箭尾夹于他的中指与食指之间。

陆凌川说话时,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不知为何,每次对上秦鹤洲那双乌黑的瞳仁,心跳就会蓦地加快。

哦,这样嘛?秦鹤洲低声应和道,任由陆凌川摆弄自己的动作。

嗯。

言语间,陆凌川将一只搭在了他的腰上,虽然隔着衣物,却仍能感受到对方微热的体温以及肌肤相触的感觉,这一瞬间,指尖传来一阵酥麻感,仿佛有电流跃过,陆凌川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下一秒,便蓦地将手移到了秦鹤洲后背上。

秦鹤洲将他局促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嘴角,又立即收回了视线,专心地看向前方。

陆凌川的另一只手搭在他握着弓臂的手上,身子贴近他,将他手中的弓举了起来,与地面水平。

就在这时,秦鹤洲忽然转过了头,这个距离下,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块儿,秦鹤洲抿了抿嘴,将语调放的很慢,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陆凌川的侧脸上,勾得他心尖也有些微微发痒,

秦鹤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过线了?

嗯?陆凌川蓦地低头一看,何止是过线,过了简直不止一点半点,只不过他刚才有些分神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

想了想,他还是说:没事。你就当练习好了,待会再慢慢把距离拉开。

好。秦鹤洲笑了笑,又将目光集中于靶上。

放。

随着陆凌川的话音落下,

两人的手一同松开。

伴随着啪的一声,箭便离了弦......

等陆凌川与秦鹤洲练得差不多,回到射场时,比试已经过半。

然而就在秦鹤洲一只脚迈入庭院当中时,射殿中央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方才我在这射场中寻了许久都没寻到这状元郎的身影,我还以为少游是偷偷躲起来了,却没想到是去那偏院练习去了,不愧是这新科状元,做什么事都如此精益求精。当日少游在这殿试中独得陛下赏识,力压我们众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只是......

说及此处,那人话锋一转,目光看向秦鹤洲,眸底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知这射技是否一样精湛,不知鄙人今日可否冒昧讨教一二?

说话的那人名唤徐子陵,乃同期进士二甲第一名,此人同样出身显赫,祖上三代皆为京官,他自幼浸染在这种环境之下,免不了有些心高气傲。

而金榜放榜那日,他落得个二甲的名次,一时间心有不甘,却见鼎甲三人中有一人的名字他从未听过。

探花陆凌川的身份的不用说,榜眼薛绍仪也算他故识,可这状元秦鹤洲又是谁?

又有什么能耐让皇帝钦点他为状元?

从那刻起他便心有不满,却一直未曾找到与秦鹤洲正面交锋的机会。

今个倒是被他寻找了。

徐子陵自小家教严苛,从小便开始培养他的六艺,所以他对自己的射艺还是颇有自信的。

这才提出和秦鹤洲比试射技的要求。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秦鹤洲身上。

众人反应各异,有人觉得徐子陵是故意挑事,有人倒觉得有趣。

但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想看他们比个高下。

当下,便有人开始起哄了。

薛绍仪看大部分都开始起哄,便去瞧那秦鹤洲的反应,

心道这下秦鹤洲若是不应下也说不过去了,但他一个寒门平日里连箭都没摸过,让他和徐子陵比,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然而,下一秒,

子陵说岔了,是我向你讨教一二才对。秦鹤洲却欣然应下,又朝徐子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徐子陵走到红线前,搭弓挽箭,微眯起眼睛,瞄准靶心。

只见那箭靶上已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有完全偏离箭靶的,也有离那红心只差分毫的,可却独独没人射中红心,所以礼官一直在旁干坐着,从未听到过乐声响起。

而就在这时,徐子陵一下子发力,拉了个满弓,随着嗖的一声,一箭正中靶心。

他这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射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让一旁快开始打瞌睡的礼官猛地惊醒,奏起了乐,一时间擂鼓声震天响。

在众人的喝彩中,他勾起嘴角,缓缓弯下身,冲秦鹤洲做了个请的姿势。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一下子又转向了他。

只是,在无双目光的聚焦下,秦鹤洲面上神情却毫无波澜,只是不急不缓地凑到陆凌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来检验一下你刚才教我的东西。

声音中还带着隐隐笑意。

炙热的呼吸落在陆凌川耳边,让他整个人微微一僵。

待他抬起头的片刻,秦鹤洲便已经迈步走到了箭场中央,站到了那红线后面,两腿跨开,正了正身形。

陆凌川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身影。

然而在秦鹤洲搭弓挽箭的一瞬间,他的神色便蓦地变了,他敛起眉眼,唇线紧绷,狭长的眼眸闪过寒光,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

这是陆凌川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原来秦鹤洲专注于一件事时是这幅模样。

而陆凌川墨色的瞳仁中此时只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下一秒,他眼中有箭光闪过,

那箭快得像一道闪电,刹那间,便传来箭镞碰撞的声音,秦鹤洲射出那支箭镞,将靶心穿透了三寸,把红心上原本的那支射落在地,取代了它的位置。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礼官手中已举起铜锣,正欲敲响之际,

却见秦鹤洲又从箭袋中取出两支箭,

只闻嗖!嗖!两声,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

靶心的正中已齐齐地钉着三支羽箭,皆射穿了红心......

三连珠。

在众人整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秦鹤洲缓缓转过身,与陆凌川相对而望。

他好像听不到那些欢呼声一样,他也看不见身边喧闹的人群,

此刻,他乌黑的瞳仁中只有陆凌川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科进士要进庶常馆见习三年直至散观,不会那么快赐官,也不会一下子赐那么大的,我这个......嗯......是为了剧情需要。

另外,秦哥为什么射得那么准,因为他有上一个世界的记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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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三个世界(五)

今日的陆府上下都显得很喜庆,除了陆凌川板着张脸以外。

先前在陆老爷子的一手操办下,这娶亲的六礼已经走过了四礼,而今日他便邀请了那媒人与算命先生一道上门来卜算结婚佳期,这一仪式被称为请期,是娶亲必经的流程之一。

然而虽然名义上是请人来卜算,可实际上陆鸿朗和谢钧早已商定好了时日,那算命先生只是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约摸就是拿个签子在那瞎捯饬然后随口瞎掰个大吉或是良辰吉日的名头,方后领了红包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而这迎娶的日子便定在了下个月的十六,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媒人、算命先生以及陆凌川的父母高堂齐聚在正厅,唯独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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