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满跟在后面拎着东西,听着这话越发的夹紧了尾巴,提醒自己小心行事,这姑爷可了不得,连那样的大老爷都能拒绝,只怕自己要是得罪了他,在沈娘子耳边吹吹枕头风,自己一家就要被发卖了。
三人进了院子,大满提着东西进屋,陈淮就在桃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才从陆家出来,这大师兄就追了过来,想必是想到了你之前提了一嘴的印刷问题,莫非真有其他的印刷方法不成?”
之前沈惊春问起的时候,他其实是注意到了,可到底是自家媳妇,且陆池注意力不在这里,他也就没问。
现在想起来,沈惊春当时那个语气分明就是知道其他印刷方法的。
沈惊春点点头:“我知道一个叫毕昇的奇人,发明了一种泥活字,用一种胶泥刻字的方法,如同印章一样,每一个字就是一个印,后用火烧硬了就变成了泥活字,常用的字通常会烧制许多出来,按韵分类放好,用的时候则按照书面排序将这些单独的字捡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印刷。”
“他有配置一种药剂,排版好了之后用火一烤,等药剂融化,用平板将字压平,药剂凝固后就可以刷墨印刷,用完之后再用火烤,药剂融化这些字模就可以轻松取出,再按韵收好已备下次再用。”
陈淮听的惊叹连连,大赞这方法实在是妙。
乍听之下,这样的办法可能费时费力,可像陆家的书局,印书一印就是很多本,用这种活字印刷就很省时省力了。
“那这毕昇?”
他问道。
沈惊春只说知道有个叫毕昇的奇人,却没提及他其他的消息,若是此人还活着,这活字印刷多半已经风靡全国代替雕版印刷了。
沈惊春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我没见过真人。”
那可是北宋的发明家,沈惊春穿越一回,金手指开的再大,也不可能跨越历史洪流,把毕昇从另一个位面请过来。
陈淮听了这话也不失望,看着沈惊春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块绝世瑰宝。
沈家以前那个养女,他是见过的,相貌才情比不上自家媳妇不说,连人品也被自家媳妇甩出不知道多少条街去,两相比较之下,宣平侯府的人得有多眼瞎,才会将这个才华横溢的养女赶出家门?
沈惊春被他这灼热的目光看的有点遭不住,伸手挡在了他眼前:“你别这样看我,这个方法也不是我发明的,你若想告诉你师兄,只管去就好了,只是到时候别将人家毕昇的功劳占为己有就是。”
“即便这个方法不是你想出来的,可若是没有你,只怕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人想出来,不论如何,这个功劳都少不了你的。”
陈淮说着顿了顿:“老师这些年来教我良多,虽是师徒却更胜父子,我与大师兄他们不怎么来往,可到底也还有几分香火情在,没有办法便也罢了,现在有你这句话,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家业败了,而且若是我猜的不错,他所说的那个重在经商的徐家,恐怕就是你表妹家。”
沈惊春愣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表妹说的就是去年到平山村投奔了他们家的徐欢意姐妹。
做生意么!本来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事情,大家良性竞争无口厚非,有利于促进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可按照陆池说的,这个徐家这样不折手段想要搞垮本还是世代相交的竞争对手,其行为不可谓不卑劣,这比恶意竞价打压还要令人厌恶三分。
沈惊春本来就对徐家姐妹的父亲徐雍没甚好感,现在一听搞陆家的也是他们家,更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别说是我表妹了,就是我亲妹家干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我也不齿与她相交,他家现在这样不择手段排除异己,我倒要看看他们家最后又能落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要知道古往今来,但凡干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最后都会变成损人又损己。”
两人坐在树下说着话,没多大会,蒋大娘就领着做饭的婆子上门了。
门虽是虚掩着的,可蒋大娘倒是很懂礼节,没有直接推门就进,反倒是在门外扯着嗓子喊道:“沈娘子可在家么?”
沈惊春这边收了话头,看陈淮回了屋才应声道:“在呢在呢。”
大跨步到了门边将门拉开就将人往里请。
来的并非只有两人,还有个瞧着八九岁的小子,瞧着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一见沈惊春也不憷,张口就道:“漂亮姐姐好。”
女人么,谁不爱听好话,沈惊春被他这句漂亮姐姐哄的心花怒放,到了石桌前抓了把下午逛街买的蜜饯果子就往他手里塞。
蒋大娘老脸一红:“这是我家小孙子,小名叫二虎,散了学听到我说要到你家来窜门子,死活要跟着一起来,还不把菜篮子拿上来。”
说着就在二虎脑袋上拍了一把:“都是自家后院里种的时令蔬菜,不值当几个钱,沈娘子也别嫌弃。”
二虎笑嘻嘻的就将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往桌上放。
沈惊春打眼一瞧,里面放了一把长豇豆,几条小茄子并两条丝瓜,瞧着都水灵灵的,显见是才从地里摘回来的。
她也没有拒绝,笑呵呵的就朝蒋大娘道了谢。
蒋大娘见她收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带着小孙子来,还特意将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菜带了些过来,就是看在这家男人是个要参加院试的书生的份上,对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能考上秀才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若等这书生考上秀才,随便指点二虎几句,只怕也很受用了。
这么想着又指着一边默不出声的妇人道:“这就是我给沈娘子找的烧饭婆子,姓方,烧饭的手艺与酒楼的大师傅自然是比不得,可在这坊间也算是排的上号的,沈娘子要不今天晚饭试试她的手艺,工钱什么的都好说。”
沈惊春闻言便打量了一下这方婆子。
先前逛街的时候,她还说这庆阳府就是不一样,都看不到人穿打补丁的衣服,谁曾想这么快就见着了。
方婆子身上的衣服不仅打了补丁,还打了好几个,衣服也是洗的发白了,好在干干净净的不论是领口还是袖口都看不见油污,交握在腹部的一双手看着也很干净,指甲修剪的很齐整没有一丝泥垢。
这么一瞧已然满意了几分。
蒋大娘见她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道:“沈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
说着就领着蒋大娘去了厨房。
“我说这方婆子手艺好那是一点不作假,这借一步说话也是想问问沈娘子可否将两餐改为三餐?”
沈惊春一听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说话。
蒋大娘被这眼神看的头皮一麻,硬着头皮道:“这方家妹子做三餐只要一百五十文,还将你家里的其他家务也全包了,很划算的,我之前说的别人做三餐要二百文,也是真的,你们要是去牙行找人,还要出一笔中人费给牙子。”
之前的聊天让沈惊春感觉这蒋大娘是个挺和善的人,刚才进门的时候也知道先在外面问问,而不是直接推门进来,更添几分好感。
现在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是将神色缓和了几分,问道:“这方大娘家中可是有什么难处?”
蒋大娘松了口气,解释道:“她如今跟着大儿子一家生活,但是她闺女死了,那后娘要将她外孙子卖了,她就咬着牙将孩子接了过来,但是多张嘴吃饭也要费钱,一天两天的还好,时间一长她儿媳妇就不乐意,话里话外的挤兑她们祖孙,方家妹子没法,只得带着外孙子从儿子家搬了出来,如今在城东那边租了间屋子过活。”
这么说沈惊春就更不明白了:“既然给人烧饭的工钱这么多,哪怕只是一天两顿,也有一百文吧,房子又租在城东,省一些的话,应该也够生活了,怎么这方大娘看着却贫穷的很?”
“这不是还要供他外孙子读书嘛,而且短期的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蒋大娘说着看了外面从进来就没变过姿势的方婆子一眼:“说起来她家小子也有天分的,才十二岁就考过了县试,那个后娘也是看他这么有天分,才心肠恶毒的要断他前程。”
这还真是……叹为观止。
世间后妈千千万,每一个后妈都能刷新她对后妈这个角色的理解下限。
一百五十文包了全部的家务,倒是不贵,因此便道:“行吧,先看看她的手艺,可以的话我这边没问题。”
第70章
二人从厨房出来, 就由蒋大娘将商量的结果给方大娘说了。
她一抬头,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喜,忙蹲身行礼:“多谢娘子。”
沈惊春道:“也别忙着谢, 我要先试试你的手艺的。”
“那是自然。”方大娘满脸的感激:“如今天色也不早了, 娘子你看什么时候开始烧饭?还有烧些什么菜比较好?”
沈惊春想也不想就道:“我家就三个人,大娘你看着办吧。”
方大娘便看了一眼桌上蒋大娘带来的菜:“蒋大姐带来的菜便很水灵,不若再买点肉或是鱼?”
“行, 一事不烦二主, 我们才来对附近也不熟, 这买菜的事还要劳烦大娘一起办了。”
说着就解下腰间的荷包,数了五十文出来:“够吗?”
“够了够了,用不着这些。”
方大娘数出三十文来, 又将另外二十文退了回去, 便到厨房拿了只菜篮子去买菜了。
等她一走,蒋大娘就道:“沈娘子倒是信她, 还没决定用不用就给钱了。”
沈惊春淡淡道:“也不是信不信的事, 不过三十文罢了, 她要是还想挣后面的钱, 就不可能拿着这三十文跑了, 下午的时候大娘说想要我家的桃子,我这忙了一下午, 才回来, 还没来得及摘, 大娘稍等一会。”
说着就朝屋里喊了声大满。
等人出来了又指使他上树去摘桃儿。
大满自小长在乡间, 这些爬高爬低的活不在话下, 攀着粗粗的树干两三下就上了树,二虎在一边看得惊叹不已。
这时节桃子还未完全成熟, 加上这株桃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太阳,红的还不多,大满挑挑拣拣摘了八九个,蒋大娘带来的那个小篮子就差不多装满了,他又摘了几个下来自家吃才下了树。
二虎眼巴巴的看着那篮子桃子。
沈惊春觉得他再看下去可能都要流口水下来了,干脆到井边洗了一个递给他:“吃吧。”
蒋大娘看着是个知礼的,二虎的教养显然也很不错,先看了一眼他奶,得到同意后朝沈惊春道了谢,才接过桃子咬了一口。
事情都办完了,蒋大娘也就带着二虎准备告辞。
沈惊春也不多留,只道吃完了再来。
蒋大娘想了想便拉着沈惊春道:“你们晚上睡觉不要睡的太死,以防别人翻进院子来偷桃子。”
沈惊春家院子里这棵桃树,在附近那也是有名的,熟的比别家早,个头又大水分足,一口咬下去能甜到人心里去,这一篮子桃子现在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
往年他们家没人,这桃子都被附近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翻墙进来摸走卖钱了。
便是到了后面桃子都上来了,沈惊春家这桃儿也因为甜而比别的贵些,便是如此,也是供不应求的。
“我家里有人,还有人敢来偷?”
昨天到的时候看到满地树叶却没桃核她就知道,桃子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可现在这院子已经住了人了。
沈惊春有点不可置信。
蒋大娘啧了一声,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城里住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到处都要花钱,往年你家这些桃子全都被人摸走卖钱,这几年下来,人都成惯偷了,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就怕这些人忍不住,趁你们睡着了来偷。”
沈惊春表情复杂,谢过蒋大娘的提醒,就将他们祖孙俩往外送。
出了门就见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三四个小孩,都同二虎一般的年纪,门一开这些小孩的眼睛就盯着二虎手里那颗吃了一半的桃子移不开了。
大家都是邻居,她们还要在这边住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沈惊春也不是小气的人,见这些小孩馋的很,便打算回院子叫大满摘些桃儿下来,给附近几户的邻居挨家送几个。
可不等她转身,对面院子的门就开了,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少年出来,瞧见沈惊春就满脸笑意的道:“哎呀,昨天就听说对门住了人进去了,可等我们家回来的时候,你家也关门了,时间太晚我们家也没好意思打扰。”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对面这妇人笑的实在有几分虚假。
沈惊春便扬起标准的笑容道:“昨日才来,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收拾完屋子也就早早的睡了,我姓沈,夫家姓陈,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请嫂子多多关照。”
“那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又是住对门,以后可得常来常往才是,我姓余……”
那余娘子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说来也是奇怪,蒋大娘的话也不少,沈惊春就能听的下去,可这余娘子说的口水飞溅,她却只觉得厌烦,正有些不耐,就听院子里陈淮喊了她一声。
沈惊春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解脱了:“我夫君喊我了,余娘子改天再聊。”
“哎,沈娘子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