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这个封建旧思想横行的年代,一个女人的清誉是顶顶重要的,若是高小姐被掳的消息传出去,不论她是否能被安全的找回来,她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冷战,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来,放在大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紧了。
沈惊春与他挨着坐的,一下就发现他绷紧了身体,在一抬眼看到头上细密的冷汗,一下愣住:“怎么了?”
陈淮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出了个口气:“像高小姐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将清誉看的比性命还重要,若是她被掳的消息走漏出去,那高小姐这辈子就算毁了,高县令若是发现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恐怕……”
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方氏吓的脸上的血色都退尽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那如果真是你们将这个消息报给县太爷,那是对他们家有恩啊,不说感谢,怎么也不应该……”
陈淮闭了闭眼,有点庆幸于今晚的城门紧闭:“若是一般人家,是应该登门道谢,但高县令不同,虽然他只是个七品地方官,但高家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高小姐被掳的消息一旦走漏传回京城,那么高氏一族未出嫁的女儿都会受影响,咱们倒还好些,那高小姐身边的婢女只怕轻则灌一碗哑药发卖出去,重则直接打死了。”
方氏被这番言论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可怕了,那高小姐被掳本来就很可怜了,影响了一辈子的幸福,没想到还要连累家中姐妹的名声,这么看来,豪门世家的闺女,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沈惊春微垂着脑袋,默默的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心中想的却与方氏完全不同。
陈这样一个在小乡村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懂这些?他再怎么在京城待过几年,当年作为一个小男孩,这些世家辛密也不该是他能知道的。
一点疑惑从心头升起,以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被无限放大。
听说过乡下孩子读书厉害的,但是她倒还没听说过有哪个读书人能将马骑的那样好,在原主的记忆中,只怕宣平侯府那些不受重视的庶子或者旁支子弟,也没他这么厉害。
但看陈淮的样子,好像根本也没想着隐瞒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方氏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心也善,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少女孩子落在人贩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去处,要是能救回来,起码还能在家人身边,可若是被卖出去,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
陈淮想了想道:“这个事情我们不能主动去告诉高县令。”
一般的地方官员都是三年一考核,若是考核成绩上上或是中上,都会有高升的机会,下下的政绩那就不用说了,会被撸掉官职,基本很少会有连任的。
祁县是个富县,就是什么都不做,政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别说高县令初到祁县,就破获了一桩略卖人口的大案,他没高升不是他不能高升,而是他不想高升。
像他这样的出身,来祁县任职,身边不可能不带着自己的人,况且他还在这边待了六年,怎么也该有一批心腹了。
而那群人贩子能出城本来就有问题,若高小姐真在那骡车上,更加能说明,这祁县有人在跟高县令对着干。
若高县令真有几分手段,不出事倒还罢了,真出了这样的事,找出那背后捣鬼的人,恐怕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可若是他找不出背后捣鬼之人,自家这样凑上去说看到高小姐被人贩子掳走了,那不是自投罗网被这背后之人盯上?
“且等等看吧,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衙役上门来问话了。”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
方氏看到自家闺女回来,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高小姐被掳这件事,当时说起来是有几分凶险吓人,可听完也就过了,方氏也没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只留下沈惊春和陈淮在厨房泡着脚。
陈淮惯来心细如尘,早就发现沈惊春的情绪有了变化,可岳母还在这边,他不好细问,等方氏一走,他就抓着沈惊春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冷血无情?”
沈惊春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摇了摇头:“怎么会?那群被掳的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你能在冬夜忍着寒意替他们奔波已经很好了,总不能为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搭上我们的身家性命,那样也太蠢了点。”
陈淮定定的看着她。
能看的出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但他总觉得自家媳妇心里有事。
“明早早上,我起早点,顺着车辙印一路看看,这群人贩子去了哪。”
“行。”
二人泡了脚又各自洗漱一番就回了房。
沈惊春如同往常一样紧紧挨着陈淮,感受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暖意,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干脆甩甩脑袋不想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48章
第二天陈淮起了个大早, 随便在厨房找了点吃食对付了一下就出了门。
沈惊春睡醒的时候,他躺过的地方都没暖意了,起了床发现方氏如同往常一样, 昨夜在厨房说的话, 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只看到陈淮不在家,顺口问了两句。
等到日暮西山陈淮才匆匆回家。
沈惊春见他脸色有些阴沉, 便知这一行恐怕不简单, 等吃过晚饭夫妻二人到了书房, 他才沉着脸道:“昨夜那群人去了广教寺。”
“什么?”
沈惊春被广教寺三个字给惊到了。
祁县有三宝,一是菊花,祁县素来有菊城的美名。
二是闻道书院, 这座书院已经建立了两百多年, 师资力量很强,放到现代那怎么也是个名校。
三就是陈淮说的广教寺, 这座寺庙在整个大周都是能排的上名号的, 大年初一为了能在广教寺烧头炉香, 甚至有些外地的人, 连年都不过, 就守在寺庙里。
这样一座寺庙,实在不应该和人贩子这三个字有任何一丝牵扯。
“我顺着车辙印一路寻了过去, 到了分岔路口见那车辙印往山里去了, 就直觉不好。”陈淮拍了拍额头, 有几分懊恼:“昨夜见到的车夫, 其中一人今天就穿着僧衣在广教寺扫院子。”
这事情可就大了。
若广教寺是那没名气的小寺院, 高县令带着人说抄也就给抄了,可这广教寺的名气实在太大, 不好动手啊。
沈惊春默默的道:“你觉得是广教寺做下这等足以抄家杀头的恶行?”
“那自然不是。”
沈惊春揉了揉太阳穴:“那不就行了,要是这群杀千刀的在别的地方倒还不好办,可若是在广教寺,那倒省了好些麻烦了,只要沟通得当,不拘是下迷药,还是寺里的武僧直接出手,对付这几个人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淮被那群伪装成和尚的人贩子给惊到了,直到此刻听到沈惊春的话,才回过神来。
细想一番,确实如此。
广教寺家大业大,每年信众捐的香油钱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自然需要武僧的护佑。
如今的僧侣还是很保真的,不像后世那般,这群武僧的身手只怕比高县令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还要厉害的多,由他们出手,自然是再稳妥不过。
“我想了一下,等高县令查过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干脆我直接上山,去广教寺住上两天,正好再过几天就是爹的忌日,我趁这个机会也去给他点上一盏长明灯。”
沈惊春话音一落,陈淮就站了起来,刚要说不行,就见她笑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等莽撞人,我不会出手的,若是高县令迟迟不找来,便寻个机会将这事透露给广教寺,想必以他们的名望,必定不会容忍这群人贩子在广教寺的地界上犯下这等恶行。”
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落在陈淮肩头又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再说了,以我的身手,打起来是未必能打过他们一群,但我要是想走,只怕他们也未必能强留。”
陈淮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到底还是将要劝阻的话给咽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沈惊春就收拾了一番,独身往广教寺去了,方氏本来听说是要去给沈延平点长明灯,也要跟着一起去,但被沈惊春三两句话就给劝住了。
这广教寺坐落在东翠山翠云峰下,占地面积一百多亩,背靠澜溪涧面朝青云峰,建成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历经三朝仍旧屹立不倒。
沈惊春一路往山里走一边张望能不能蹭到车,结果一路上去广教寺的车马倒是不少,但牛车骡车上都坐满了人,有几辆马车倒是看着人不多,可都是私人马车,也不在乎这一个人的车资。
沈惊春埋头赶路,开始那段路倒还好走,但从进山开始,就越发难行,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广教寺外,再抬头一看,还要爬三百多阶台阶才能进寺庙大门,差点没累晕过去。
可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总不能止步于此,因此又一鼓作气吭哧吭哧往上爬。
爬完三百多阶梯,进入广教寺一瞧,果然如祁县人民口口相传的一样,这座寺庙古色古香,每一座建筑物历经几百年风霜,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衰败气息,反倒飞梁画栋古朴高远,似乎一砖一瓦都蕴含着无尽的佛意。
香火缭绕的大殿里,不时有香客进进出出,木鼓声声,僧人们诵经声阵阵,大雄宝殿里的佛像庄严肃穆。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似乎一路过来双腿上的酸涩感都松快了几分。
沈惊春在一边站了会,等心底的躁意彻底消散,才走到知客僧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广教寺这样的大寺庙香客点长明灯是常有的事,那知客僧便叫了个小沙弥来将沈惊春往后领。
这小沙弥瞧着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招人喜欢,沈惊春便在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摸了一把蜜饯给他。
小沙弥道了声谢,就大大方方的将蜜饯给接了过去。
沈惊春就喜欢这种大方的好孩子:“你叫净空?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来的广教寺?”
净空丢了颗蜜饯到嘴里,甜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我是早产儿,生出来大夫说不好养活,正好有那算命的从我家门口过,说是如果送到庙里养到十岁,以后就无病无灾了,我爹娘捐了五十两的香油钱,才将我送进广教寺来。”
这话一出,倒叫沈惊春无比诧异,五十两可不少了,省吃俭用的,别说养活一个小孩子十年,就连一家子都能养活了,倒是没想到这净空家里居然也是个富户。
沈惊春见他口齿伶俐,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打探了几句。
净空到底年纪还小,再者素日里也不乏问东问西的施主,便也没有当回事,加上先前那把蜜饯,也算得上是知无不言,很快就将沈惊春打探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广教寺自从换了寺监,除了本寺僧侣之外,也会接收前来挂单修行的信众,就跟上班一样,要帮着寺里干活不说,平日吃喝也要自理。
但即使这样,架不住广教寺声名在外,前来挂单的信众也数不胜数,而那群人贩子之中,几个婆子什么时候来的,净空不太清楚,但几名面向凶狠的男人,却是年前就在了。
因出手还算大方,又懂规矩,寺里还专门替他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沈惊春听到这就大概明白了,这群人贩子大约是有备而来,说不得还是专门挑了上元节这几天,来报复那高县令的。
要知道年后不久,这高县令就要回京述职了,可不得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将他的脸踩在脚下。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待再问几句,净空已经将她领到了供长明灯的偏殿,她便干脆叫净空先别走,等她问好了供长明灯的事,再出来逛逛。
沈惊春出手大方,先前给了一把蜜饯,后面又拿了糖,以净空家的条件,虽不缺这些,但吃人嘴软的,听她这么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沈惊春见他果真等在一边没走,便又细细问了供灯事宜。
这广教寺并未明确要求多少钱能供一盏灯,主要还是看香客自己有多少诚心,沈惊春一听这话,就懂了话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越多越好呗。
家里如今并不缺这点钱,按照沈惊春的打算,除了给沈延平供一盏长明灯,还要给她现代的爸妈和哥哥一人供一盏灯,另外就是陈淮的娘也要一盏,一共五盏灯,添了五十两的香油钱。
等办好这些事,她又说了想借住两天的事,刚花出去五十两,寺里自然不会拒绝这点要求,便又叫了净空带她去办理手续。
二人出了偏殿就往后面香客住的寮房里去,没走多远,就与其中一名人贩子迎面撞上了。
那一晚月光下的匆匆一撇之下的凶相,倒是收敛了几分,见到净空领着个女人往里走,穿着僧衣的壮汉就自觉往边站了站,等着他们先过。
沈惊春可不敢给他看出什么来,只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直到拐了个弯,后面的人都瞧不见了,她才松了口气,发觉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来。
净空笑嘻嘻道:“这人看着是有点吓人,如今在寺里待的时间长了些,倒还好些了,去年刚来的时候,那一脸的凶相,直接把净明净平给吓哭了。”
沈惊春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幸灾乐祸,便笑着问道:“净明净平是你的师弟?”
“是师兄。”净空的神色有几分得意:“比我还大一岁了,我都没哭。”
沈惊春听的有点哭笑不得,干脆顺着他的话夸了他几句。
两人没一会就到了住的地方。
沈惊春打算先住个两天看看,手上只拎着个掩人耳目的小包袱,里面只一套换洗衣物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将小包袱放好,就跟着净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