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从小在侯府过的是金尊玉贵的生活,平日都是车马出行,她年少骄纵,又有侯府的老少爷们宠着惯着,从没为这种小事操过心。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若是出远门呢?”
原生被赶出侯府,伤心欲绝,根本没心情注意路引这些事情,小丫鬟豆芽更不会注意到这些。
“远门?那我倒是不知道了,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
陈大嫂子不知道,走在她身边的陈大郎却是知道的:“府城范围内,是不需要路引的,但若是去的别的州府,那便需要用到朝廷出具的路引了,若是没有路引,被抓起来关大牢都是轻的。”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市集所在。
这种集市是在进城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将大的空间划分成了许多四平方左右的小空地,每一块空地上都有编号,若想在此摆摊,需得到市集管理处交钱领牌子,三钱便能领一枚木牌。
陈家离祁县不算远,出门也早,但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摆了很多摊位,卖什么的都有,叫喊声此起彼伏,饶是沈惊春的灵魂来自现代,也差点看花了眼,更别说一直待在侯府大院里的豆芽。
“小姐,这是什么?”
沈惊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处饼摊。
卖的饼子同现代见过的灌汤鸡蛋饼有些相似,中间裹了些炒好的小菜,在初秋的早晨散发着馥郁的香味。
豆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小姐。
沈惊春摇了摇头,带着她和陈大嫂子的儿子壮壮走了过去。
等夫妻二人摆好摊子,三人已经人手一饼往这边走了。
陈大嫂子瞧了也禁不住哎哟一声:“你们自己吃就是了,怎么还给壮壮也买了,这饼子可不便宜。”
倒不是她舍不得钱给自家孩子买吃食,实在是因为这饼要五钱一个,沈惊春看着是有钱,但那也是她的钱,她从荷包里摸出五个铜板就递了过去。
“嫂子不用跟我客气,一个饼子而已,我还是能买的起的,若是得空,不如嫂子领着我跟豆芽在县城逛逛?”
陈家这回带来卖的都是山货,陈大郎一个人看着摊子也没什么问题,陈大嫂子想想便点点头,又将那五文钱收了回去。
三大一小先是逛了逛市集,看到很多卖吃食的摊位,豆芽虽然很想吃,但也知道沈惊春如今已经不是宣平侯府大小姐了,身上这点钱,是用一点少一点,便强忍着口水没开口。
等到出了市集,她才狠狠松了口气。
沈惊春忍俊不禁:“没想到我们豆芽还是个小吃货啊,看来小姐我要努力赚银子让豆芽吃更多好吃的东西了。”
穿越至今,身边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小黑丫头,明明自己也是胆小的要死,却能在危急关头拖住徐勇,让小姐先走,就冲这点,沈惊春也不会怠慢她。
几人沿着大街一路逛,沈惊春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这个古代社会,再加上囊中羞涩一路逛下来也没买什么。
等到日头越升越高,陈大嫂子也歇了继续逛下去的念头:“时间也不早了,来赶集的人东西卖的差不多,这时候也应该往回赶了,平山村都是从东城门那边进城,我领你们过去问问有没有牛车。”
这事她早先已经跟沈惊春说过。
祁县虽不是什么大县,但毕竟也是个县城,十天一次的大集市分了东西两块,平山村跟陈家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位。
只是不等几人走到东城门,便被堵在了大街上。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几圈,三人之中唯有沈惊春个子最高,跳起来勉强能看到里面。
“我瞧着好像是医闹?”
旁边看热闹的听了,不由嗤笑一声道:“医闹?这整个祁县敢在杏林春闹的那还真是没有。”
沈惊春看了他一眼,见他做书生打扮,想必是县学的学子:“哦?请问仁兄这却是为何?”
那书生看她一眼,见说话的是个美貌少女,态度到底好了些:“这杏林春的东家乃是当朝平阳长公主,别说是这祁县地界,怕是整个大周朝也没几个人敢在长公主的地盘撒野吧。”
这平阳长公主,沈惊春还是知道的。
当今天子的胞姐,年轻的时候脾气很烈,文能与言官对骂,武能跟将军干架,最为人所知的事迹,便是披甲亲自上战场,以少胜多打了场漂亮的胜仗,之后连皇帝都忍不住感慨,若非阿姐志不在此,这帝位哪里又能轮到朕来坐。
毕竟大周朝建国以来,也是出过女帝的。
这样一位英姿飒爽令人敬仰的长公主,这辈子唯一的不足,便是眼光不怎么好,千选万选,选了个渣男驸马。
在公主怀孕期间,这位驸马养外室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
这外室却还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而是驸马的表妹,更让人无语的是,这表妹已经给驸马生了两个孩子。
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后,当即便同驸马和离,去了别庄休养,她不追究,却不代表别人不追究,皇帝知晓此事后震怒,不仅撸了驸马的官职,还下令他三代之内不许参加科举。
事情本来到这里就结束了,可谁也没想到,公主在别庄早产诞下麟儿,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太健康,养了一年多眼看就跟旁的孩子无异,却不想因为奶娘的一时疏忽,小孩子染上了风寒,没几天就病的昏昏沉沉了,大长公主将能找到的大夫全部找了过去,也没能治好,拖了十几天,那孩子就没了。
痛失爱子,长公主痛不欲生,但却没有迁怒那些大夫,反倒请到了从太医院退休的太医,开了一家医馆,她的儿子没了,却希望别人的孩子能够好好的。
沈惊春仰头看了一眼杏林春的牌匾,这么看来,这杏林春就该是原主记忆里,长公主开的那家医馆了。
里面还在吵闹,尖锐的声音直冲脑门,刺的沈惊春脑瓜子生疼。
听了这么一会,她大概也多多少少听明白了点,这事跟人家杏林春还真没关系。
事情的起因,是当事人之一的方氏,因为儿子生病常来杏林春抓药,但她家境贫寒并没有那么多钱,医馆的大夫医者仁心,便教了她识别药材,又教了几种常见药材的炮制。
这些药材在附近的山里都能找到,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价格也不贵。
方氏的嫂子李氏偶然发现了她卖药材的事,按理说家里没有分家,这些钱都应该上交才是,但李氏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家人口多,家里老太太偏疼老大和老四,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这俩儿子,李氏心里不服气,却不敢表现出来,发现方氏采药材挣钱之后,便逼迫她教会自己。
今日便是妯娌两个趁着赶集来县里卖药材。
但杏林春收了方氏的,却没收李氏的,原因是李氏炮制药材的时候偷工减料,根本没有炮制到位。
人家本来说的还算客气,但李氏哪管这个,反正在她看来,她的药材跟方氏的一样,杏林春收了方氏的不收她的就是不行,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但杏林春背靠长公主,怎么可能怕她一个乡间蠢妇,当即便叫医馆里的几个学徒,将她架了丢出了门。
李氏摔了个大马趴,脸上也擦破了一块,却不敢再到杏林春闹,于是便将怒火全部撒在了方氏身上。
第3章
这场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李氏从方氏手里抢了些钱离开而结束。
妯娌两个的战争,外人显然是不好插手的,李氏一走,人群很快散去,地上的方氏头发散乱,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显然是被李氏抓出来的,怀里抱着个小孩一声不吭,看上去特别可怜。
看的周围来往的行人不住叹气,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她。
沈惊春看着也不由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方氏怀里那个小孩的脸上,不由怔住。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从小吃的不怎么样缺营养,头发枯燥脸色蜡黄不说,头还特别大,没几两肉的小身体显的又瘦又小,大概是察觉到沈惊春的目光,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蓄满了泪水,看上去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沈惊春却被她这一眼看的当场愣住。
这长相实在有几分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她努力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没事吧?还能站得起来吗?”
实在想不起来,沈惊春也懒得再想,她一伸手拉住方氏,身边的豆芽也连忙拉住了方氏另一只胳膊。
方氏借力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沈惊春脚上精致的绣花鞋,再看看自己洗的发白的布鞋,有些自惭形秽,都没敢抬头看她,只喃喃道:“多谢这位小姐,我没事。”
她将胳膊抽了出来,拍了拍小姑娘身上的灰,将地上的背篓捡起,抱着孩子低头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陈大嫂子叹道:“哎,真是可怜,看样子这位婶子回到家,恐怕也不好过。”
虽然是妯娌两个,但两人的形象也差太多了,李氏不说浑身是膘,但起码看上去健健康康,是个正常的中年妇人,但方氏就不一样了,身上瘦的只剩下了骨头,可想而知两人在家的地位。
听着陈大嫂子的感慨,沈惊春收回了视线,这个小插曲倒叫她想起来,她那便宜亲哥好像是有两个孩子的。
爷爷死了,爹又傻了,亲娘丢下他们和离回娘家改嫁了,只能跟着个包子似的奶奶,她那两个小侄儿恐怕过的也不比刚才那个小姑娘好多少。
索性现在手里还有点钱,沈惊春干脆又去买了三包点心,打算带回去给两个孩子。
等到了东门外,陈大嫂子问了问,这边果然有去平山村的牛车,车资也是五钱一人,只是要等满十人,才能发车。
沈惊春原本还惊叹于,小小一辆牛车居然能拉这么多人,可等人到齐了,她才发现,牛车能拉十人也不是没道理的。
乡下人伙食都不怎么样,尤其是这种需要乘坐牛车的,更是瘦几麻杆的,十个人里面看上去最重的居然是沈惊春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
“劳烦嫂子陪我逛了这么久,给钱你肯定是不要的,但这包点心却是我的一点心意,带回去给壮壮吃。”
买三包点心原本就是想给壮壮一包,人家来县里卖山货也不是没事干,陪着逛了一上午,用一包点心回礼,也算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陈大嫂子爽利的笑了笑,没有推辞直接接过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家在哪,你也是知道的,有空来玩,壮壮,跟姑姑道别吧。”
辞别陈大嫂子,牛车总算上了路。
牛车走起来本就不快,上面又坐了这么多人,速度更是慢了不少,主仆俩坐在一堆乡下妇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黑瘦的豆芽还好些,沈惊春与这群人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路程走到一半,才有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大娘朝她俩搭话:“姑娘是来平山村寻亲?”
她长了一张笑脸,衣服虽然浆洗的发白,但很干净,尤其是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看着很粗糙,但连指甲缝都是干干净净的。
沈惊春没啥洁癖,但也喜欢跟这种爱干净的人打交道:“是啊,平山村沈家,大娘知道吗?”
“沈家?”徐大娘愣了一下:“咱们平山村是三姓混居,倒有小半是姓沈的呢,姑娘找的是哪一家呢?”
既然是认祖归宗,村里人迟早也得知道她是从京城宣平侯府过来的,还不如大大方方自己先承认:“就是抱错孩子的那一家,我叫沈惊春,我从京城来的。”
车上其他人本就关注着这边,一听沈惊春这么说,立刻一片哗然。
沈家三房的丫头,是京城侯府的小姐,但是从小被抱错,在这个小山村里生活了十几年,这个消息在几个月前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如今看到另一位被抱错的当事人,下意识就开始比较。
单看长相,已经认祖归宗的徐长宁偏清丽,而这位假千金则偏艳丽,但沈惊春从小金尊玉贵,养的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更好看一点的感觉。
而气质上,徐长宁虽然也读过书,身上有些所谓的书香气,但到底不如娇生惯养的沈惊春。
徐大娘打量了她两眼道:“你同你爹长的有几分像的,只可惜……”
只可惜,沈延平这个便宜爹已经死了。
提起沈延平,徐大娘攀谈的心思淡了几分,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便歇了话头。
牛车就这么点大,其他人倒是想八卦,但当着沈惊春这个正主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一路沉默的到了平山村。
下了牛车,几个妇人一哄而散,沈家的亲闺女从京城回来了,这可是个大消息。
唯有徐大娘还站在原地没走:“你从京城来,想必也不知道沈家在哪,我正好同你顺路,你跟我一道过去吧。”
沈惊春乖巧的道了声谢。
这副样子倒比原来那个沈家丫头看着顺眼许多,徐大娘有心想提点她一下,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沈家的糟心事可太多了,只好道:“也是顺路。”
沈家的房子靠近村尾,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当年起这个房子的时候,家里有钱,是一水的青砖大瓦房,如今虽然时间长了,但在平山村也是少有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