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立春:……
她下意识的就认为骆常庆这是针对她,脸刚一沉,冯亮就在边上咳了下,拿出烟给小舅子递了一根,很虚心的请教:“这怎么说?”
骆常庆摸出打火机点上,道:“你们自己买要不上那个量,不够发货的运输费。他们要的量大,运输费平摊下来没多少。”
“再一个,我大拉不平家的外甥在运输队开车,有时候从这里路过就顺势捎着,稍微补点油钱比托运还便宜。”
骆立春这才知道,还有运输费。
她倒是想张嘴问能不能免费发,一琢磨问了也挨龇,就把话咽回去了。
但是,作为骆常庆的亲姐姐,拿货还得找他大姨子或者回村里,少不了又得让人家说啥,就觉得别扭。
骆常庆无所谓,别扭你就不干呗。
冯亮倒是算过这账来了,他点点头,道:“行,那就从石安村供销社拿货。”
骆常庆又不是冤大头,凭啥给他发货不收运输费啊?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小舅子还是不大想跟他们直接接触。
哎,亲姐弟,咋闹的跟结了死仇一样。
都是叫老大在里头挑唆的。
冯亮跟骆常庆在这边说话,骆立春坐不住了,跟她娘说了声,去旁边逛商店。
进去一瞧,眼睛都不够使的。
看着摆在柜台后头的那些东西,恨不能拿个麻袋来扛。
这是…来买东西还送提篮啊?咋进来的人都先去窗户底下拿个提篮呢?
骆立春兴冲冲的过去拿上一个开始逛,那刀鱼瞧着真肥,还有冻虾呢?这东西不好带,看看别的。
她相中了一块哔叽呢料子,看着跟文霞穿的那件上衣颜色差不多,摸着厚薄也行,问完价之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是骆常庆的亲姐姐,你直接给我报个进价就行。”
许秀芝愣了下,她咋说看着这妇女有点眼熟呢,这么一瞧跟骆常庆是有点像,但是从来没听骆老板说过他还有个姐姐。
她笑道:“不好意思啊同志,咱们店里不讲价,就是老板和老板娘他们自己,还有廖大娘、邢大娘谁的过来拿东西都得照原价付钱。”
骆立春一噎,不解地道:“这不是常庆自己的店啊?”
“是,进了店入了账的东西再拿都得交钱,都按店里的定价,否则这个高那个低不就乱套了么。”许秀芝说着,忙去招呼别的客人,那人要了条秋裤,许秀芝摸过单子熟练的开好递过去,又有来称毛线的,她忙招呼着。
骆立春撇撇嘴,心说这能乱啥套啊!
站柜台前头看了半晌,一想到从亲弟弟家开的店里买东西居然一厘都不便宜,就不想买了,提着篮子去看别的。
逛一圈下来,看看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买,但就是不舍得掏钱。
后来一拍脑门,家里自己就快开小卖部了,再忍忍,等着拿进货价不就是了。
就提着篮子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拦下了。
“同志,不好意思,这篮子给我。”
骆立春脸色涨红,还纳闷地问:“这篮子你们不送啊?”
“不送篮子,这是摆在店里方便顾客购物的。”
骆立春匆忙把提篮塞给门口的安保,逃也似的跑进了酸辣粉店里。
进门廖春华还问:“没买东西啊?”
“没!”骆立春话说给骆常庆听,“都不让讲价,做买卖哪有不讲价的啊,村里那大集上……”
廖春华冷哼:“本来卖的就比别的地方便宜,再讲价,还有没有天理了!”
骆立春一噎,想说这不是自家人吗?可一琢磨,骆常庆未必认她这个自家人。
瞧,她说话人家就当没听见一样,都不问问她看上啥东西了。
晚上没在家里吃,骆常庆给张斌打电话在招待所那边定了桌席,顺便给他们定了个房间。
家里实在没地方住,有点空也都塞满了货,连廖春华那边空出来的屋子都堆满了。
而且就算有空,床也挤不过来。这么冷的天让他们打地铺也不合适,万一冻出个好歹以后没完没了的扯皮。
骆立春这回高兴了,觉得骆常庆总算办了件人事。
高兴的等吃完饭、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咋没见小九和小言?”
冯亮心累的翻了个身,不怪骆常庆跟他们疏远,小春这亲姑当的实在不怎么样。她咋不等着到过年的时候再问呢?
他倒是问了一句,骆常庆说天冷,不让俩孩子来回折腾,他丈母娘在家随便做点就行。
第二天早上骆常庆骑三轮车过来把他俩送上了火车。
等火车开起来,骆立春忙迫不及待的扒拉开上车后骆常庆递进来的袋子看,里头有一包木耳,这东西轻,估摸着也就斤数重。
有点干海带,还有包虾米皮、一袋虾干、一个大柚子,这还是她昨天在店里现问的,知道这东西叫柚子。
还有点饼干点心,瞧着那点心骆立春心里一跳,稻香村的啊,上回在她娘那里没吃够,这回那个当弟弟的不赖,还放上包这样的点心。
冯亮看了眼,道:“常庆这就不错。”
骆立春也觉得这回挣了面子,嘴角翘着,偏偏还得说:“不错啥啊,店里那么多布,都不说给他外甥扯上身过年衣裳。”
“行了,人家又不该咱的。”冯亮道,“他小舅昨天说了,进货进货,不是零散着的买卖,到家先去看看进点啥,西间那墙年前先不砸,咱手里的本钱撑不起一间店来,先在门口支个摊子摆摆试试,多少挣两个,多攒攒本钱。”
“我知道!”骆立春想想骆常庆那两间铺子,心里也火热,又小声道,“他小舅这还没两年吧,就挣了两间铺子,咱也使使劲,争取一年挣上一间,到时候小姗正好也念完学了,让她看店,多挣两个钱给小建盖个二层小洋楼,将来大了好说媳妇……”
冯亮皱眉,昨天跟骆常庆聊的时候他还问小姗学习咋样,知道成绩不错,还问了句是不是明年考高中,又提了句‘姗姗念书下功夫,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他当时就没提根本不打算让大闺女读高中的事。
女孩子多少认两个字就行,念那么多书干啥?
心下又有些犹豫了。
省城的小二层里,文霞把军靴的数量清点完成,让店员搬上去补货,她问常庆:“你跟老家那边说了吗?”
骆常庆接了杯茶捧着喝,道:“说了,正好发了一批货回去,通知他们去接货,顺便跟两边都说了声。”
文霞点点头,道:“嗯,他姑要是能定下心来好好干,年前往少处说挣个千八百的不是问题。”
她自动把家里几个姐姐的勤劳程度代入到大姑子身上了。
几个姐姐家的小卖部开的时机不错,前期熟悉练手,现在正好能应付过来年节的忙碌。
不过他姑刚开始拿的货不多,练两天手也就熟练了。
骆常庆摇头笑笑,道:“他姑父我信,要是光让他姑盯着,干不赔都是好的!”
文霞诧异:“咋可能啊?”
东西那么好卖!
他姑算账不灵光?
骆立春简单的算数还行,她就是手太松,又经不住熟人磨。
尤其是本家这些亲妯娌、堂妯娌,更遑论她婆婆领着她大姑子过来,道:“外头人的钱咱该挣就挣,自己家里的还不能拿个便宜价啊?他大姑又不给你上外头吆喝去。”
骆立春本来就觉得骆常庆那店里对自家人不讲价显得没人性,又是冯家的实在亲戚,实在拉不下脸来挣他们的钱。
结果她大姑子划拉了一堆,走的时候她婆婆还顺手拿了个柚子,撵着大闺女追出去:“带回去让小科尝尝这稀罕水果……”
跟着小叔子家两口子又过来了,坐这里说着话就吃了好几捧葡萄干。
这些本家妯娌更是,左一句‘可算能沾上他婶子的光了’,右一句‘今年咱老冯家单指着你就能过个好年’。
要不就是‘咱娘说了,自家人也不能白占这个便宜,明儿回我们村给你宣传宣传,让他们都来找你买。’
明儿?明儿都没有能卖的货了。
倒是挺红火,门庭若市,骆立春也收钱,打着高高的秤收最低的钱,有不是本家亲戚的来买东西,正碰上她按进价收费,人家笑盈盈的看着她,说了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沾上这光了’。
她咋好意思再要零售价?
一转头,她儿子正往口袋里塞着杏干葡萄干还有瓜子花生,身上四个口袋塞满满的,耀武扬威的跑出去了。
进了五百块钱的货不到两天全清空,一算,只收回来四百三十多块钱。
在村里忙了两天,忙得都顾不上回来吃饭的冯亮纳闷地问:“你咋卖的?”
骆立春也肉疼的不行:“我就是…本家按进价,外头来的按你给我的零售价啊。”说完又道,“小建他大娘婶子们着实不像话了,说不往外吆喝结果给吆喝的满处都是,人家来买东西张嘴就是咱进货的价,又开始拐着弯的攀亲戚,不是他大娘的娘家婶子,就是他小婶那头的娘家妹妹,我咋弄?”
冯亮气急:“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守住、你守住啊!我说没说自己家里的少让让,你多少加两个谁知道那是不是进价啊,你这样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啊!”
骆立春还瞪眼:“他奶呢?他奶拉着你姐姐妹妹连吃加拿,我敢拦吗?我拦得住吗?”
冯亮道:“甭管谁,价格你别报实在了啊。我不是跟你说…唉哟,小春,咱卖东西是为了挣钱,你倒好,不挣钱还得往里搭……”
骆立春心虚:“我又不会扯谎……”
那葡萄干她还记错了价格,跟别的货串了,少报了八分钱,当场涨回来的时候她婆婆跟她大姑子脸就拉下来了。
就这样还怀疑她挣她们的钱了呢!
这一慌,后头就更乱,忘了冯亮跟她交代的了。
冯亮道:“怪不得常庆说守住底线就能挣钱,守不住底线就只有赔钱的份,还真是你亲弟弟,不是亲的都不能这么了解你。”
骆立春之前还不认这句话,现在真金白银赔进去了,也心疼,也认了,道:“那咋办?”
凉拌!
她把市场搞乱套了。
要说一个人能保守住秘密,两个人能守住,但是人一多就保不齐谁秃噜出去了。
有人还有觉得知道了人家的进价就像是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一样,骑着车子就往石安村去了,那边供销社报的价格来人还不认,道:“人家小李庄卖的不是这个价,你们不能坑老百姓。”
供销社主任宋开庚出来,道:“给不了你这个价,如果你打算搞批发可以谈谈……”
“人家卖的就是零售,我们邻居就买了半斤,我还能说瞎话啊。”
宋开庚摇摇头:“给不了,要就按零售价,不要别在这里捣乱。”
那人嘟嘟囔囔还不乐意。
好几个过来买东西的面面相觑,这是本村的,有人笑道:“开庚,咱可不能坑自家人啊。”
宋开庚道:“大爷,没坑人,你如果批发我也能按他说的那个价格批给你,但是零散买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