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韬道:“我大军西征,意在直捣黄龙,攻灭蜀国,因此速战破其国都、擒杀王衍才是最重要之事,至于沿途各境,既然他们愿意归顺大唐,能让我军兵不血刃拿下领土,又有何不可?臣以为,当同意宋光葆的请求。”
李继岌微微颔首,“郭将军所言甚是,正合我意,就按照郭将军的意思办,准许宋光葆投降。”
“殿下英明。”郭崇韬抱拳道,“臣这就给宋光葆回信,派人送去。”
郭崇韬给宋光葆回信没多久,宋光葆便领梓州、绵州、剑州、龙州、普州等五地投降。
宋光葆投降之后,与之临近的武定节度使、山南节度使、阶州刺史,因畏惧唐军兵威,各派使者前来唐营,求见郭崇韬、李继岌,表示愿意举城投诚。李继岌、郭崇韬一一应可。
秦州节度使王承休是王衍的宠臣,素受其信任、倚重,当他听闻唐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时,立即大恼,召集秦州军,准备出兵袭击唐军。
秦州节度副使安重霸,在军中素有威信,为王承休所倚重,王承休找他来商议此事,他领命去见王承休前,其心腹对他道:“唐军威不可挡,蜀国恐怕难以幸存,即便蜀国能够苟延残喘,但我秦州军此时袭击势头正盛的唐军,无论胜败,都会遭受莫大损失,而一旦战败,更会城毁人亡,将军应该早作打算。”
安重霸问自己这个心腹,“你意是让我投降唐军?”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唐朝强盛,而蜀主昏庸无能,投降唐军,不失为明智之举。”心腹道。
安重霸寻思了一会儿,“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王承休袭击唐军的打算似乎很坚决,他必定不肯投降唐朝,而若是你我只身前往唐营投诚,只怕即便是被郭崇韬收纳,地位也不会搞,而手里没有军队,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的确如此。”心腹道,“将军可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疑难?”
安重霸沉吟片刻,计上心头,笑道:“你且稍待,我已有定计。”
见到王承休,安重霸对他道:“唐军连战连胜,而我军连战连败,大势已去了。但我等累受国恩,国家有难不能不管,末将愿随军帅一道,去支援我大军,抗击唐军。“
王承休本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秦州军大多愿听从安重霸的命令行事,眼见安重霸如此言语,王承休大喜,当即传令,整军出城。
待安重霸跟着王承休带着一帮心腹幕僚、官吏出到城外,他突然勒住战马,停下脚步,在王承休面前说道:“国家取得秦陇何其费力,末将若随军帅远行,谁人来镇守此地?安重霸愿替军帅留守!”说完,不理会王承休,竟然带着亲军直接回头。
进到城中,关闭城门,完全不理会城外跳脚大骂的王承休。
王承休无奈,只得悻悻离开。
数日后,安重霸带着亲军,以秦州作为献礼,投降了唐军。
李从璟得到唐军在蜀地接连大胜的消息,尤其是在得知安重霸率众投降唐军的经过后,笑着对莫离道:“这个安重霸倒是有趣,如此做派,当真是真小人。大军在蜀地势如破竹,看来我军要灭蜀国,据蜀地,已经为时不远了。”大唐伐蜀,是一件大事,李从璟对其不可能不关注。而现在,凡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只需要下达一个指令,就有人去为他获得详尽的消息。
莫离轻摇折扇,也笑道:“蜀国本是当世强国,钱粮不缺,兵甲不缺,更有山河之险,奈何蜀主昏庸。在我大唐军威下,蜀国不能抵挡,识时务者竞相投诚,也是大势所趋。”
李从璟来了兴致,“如今西征已经一月,你我何不就灭蜀之事对赌一局?”
“依照目下形势,大军灭蜀,乃是必然之事,这还有什么可赌的?”莫离兴致缺缺。
“倒不是赌我大军能不能灭蜀,那也太无趣了些。”李从璟摇摇头。
“哦,那你要赌什么?”莫离来了兴致。
“赌灭蜀之期限。”李从璟笑道。
“灭蜀期限?”莫离摇动了两下折扇,啪的一声收起,“这倒是有些意思。依我看,灭蜀之期,不会超过三个月。”
李从璟道:“三个月?那太久了些。照我看,两个月左右,大军必定灭蜀!”
“好,一言为定,就这么赌了!”莫离生怕李从璟反悔一般,定下赌局,然后又问:“既是赌戏,就不可没有彩头,你准备拿什么出来赌?”
李从璟看了莫离一眼,早有打算,悠悠道:“若是此局我胜了,你便为我走一趟蓟州,亲自坐镇蓟州,指挥战局,如何?”
“这有何难?”莫离毫不介意,“但要是你输了,那又如何?”
“你意如何,便如何。”李从璟大手一挥,大度道。他可是知道此战结局的,是以丝毫不在意莫离要求什么。换句话说,这个赌局,本就是李从璟坑了莫离一把。
莫离却不知道这些,反倒是认真地说道:“我若胜了,也不求其他,你将我府中那些小娘尽数接走!”
这下轮到李从璟诧异了,他看怪物一般看着莫离,“莫哥儿,这么多沉鱼落雁,竟然都不能入你法眼?你到底是不喜欢小娘子,还是另有口味?”猛地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惊恐的看向莫离:“你该不会……”
“滚!”莫离发出一声怒吼。
在李从璟和莫离就蜀国之事约赌的时候,大明安已经亲自带着援军,到了扶州。扶州会战,开始已经逾月,战事虽然激烈,但看形势,还未到分胜负的时候。大明安亲自坐镇扶州,一方面固然是想守住扶州,但在他心中尚有一个秘而不宣的想法,那就是在扶州一举挡下契丹马蹄,甚至是击败契丹,送耶律阿保机归国。
扶州会战,双方共投入兵力接近三十万,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都化作地狱,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绞肉机。
如在辽东战场亲临前线一样,大明安浑身披挂,在战斗间隙,走上扶州城头,在扶州诸位大将的陪同下,眺望城外。
城外景致,无非战场与契丹大营。战场固然惨烈,尸骨横陈,而契丹大营,绵延数十里,虎踞龙盘,坚不可摧,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帐篷。
“契丹军队初至扶州时,我军列阵城外,与其阵战,旬日内交战十余场,斩获颇多。后因敌众我寡,不得不退入城中,踞城而守。连日来,契丹大军猛攻城池,虽其用力甚孟,但却始终无法站上城头一步。”扶州守将对大明安说道,简单汇报了之前的战况。只不过言语间,总有些避重就轻。
大明安不出声,随在他身旁的李四平冷哼道:“契丹大军来攻扶余,这是殿下很久之前就曾告知过将军的事,及至契丹大军现身于此,这中间有许多时间,将军理应准备充分才是。然而扶州守军,既不曾出城于半道伏击契丹大军,也不曾在对方扎营的时候袭击之,平白错过许多战机,只是一味选择固守。城前阵战,交战十余场,我军以逸待劳,而却几无一胜,不仅如此,更是丢了城外的营寨,被迫撤入城中防守。这月余大战,说起斩获,固然会有,但是作为守城一方,本就战局地利,然我军伤亡竟然还高于契丹大军!将军言语中颇有自得之意,在下却不知,将军这些自得之意,从何而来!”
守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扶余乃是渤海国西部重镇,在军事上是抵挡契丹的前沿阵地,若是让契丹攻破扶余,则龙泉府几乎无险可守;同时,扶余也是渤海国辖下的富裕之地,境内物力财力都是扶余国政的基石。综合起来看,扶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大明安才没有将扶余作为此战缓冲地带的想法,没有想着要凭借扶余去消耗契丹大军,迟滞契丹马蹄。他这回亲率援军赶来,就是希望能保证扶余不被契丹夺取,因为一旦失去扶余,对渤海国来说,打击太大。即便是最后渤海国在契丹此次征伐下得以幸存,一个被毁掉的扶余,也会给渤海国造成巨大的压力。不仅是渤海财政受损,复建扶余也会很艰难。
如今渤海过内忧外患,国政经有大明安治理,已有起色,但在经济上,渤海国现下的情况依然很混乱,国家仍旧处在一个入不敷出的局面。大战本就是件极度消耗钱财的事,必定给渤海经济带来巨大创伤,这个时候若是扶余被毁,对战后的渤海国而言,无异是雪上加霜。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为政治服务,向来如此。
李四平作为大明安绝对心腹,如今在渤海国也是身居高位,他对这其中的是非曲折自然清楚得很,而作为看着大明安一步步走来的见证人,他很清楚大明安这几年来走得有多么辛苦,为这个行将倒下的国家付出了多少血汗,所以在面对作战不力的扶州守将时,大明安作为统帅不好发怒,李四平却不能不表达不满。
扶州守将也是知道大明安在辽东的战绩的,他虽然没有参加那场战争,但对大明安能够从契丹手中夺下半个辽东,也不免钦佩、敬畏。虽说后来辽东被契丹几乎完全重新夺了回去,但那却是发生在大明安归国之后,身在龙泉府而不是辽东的大明安,不必对辽东战事后半段的失利,背负太多责任。是以在面对大明安时,扶州守将的心情有些忐忑。
但虽然如此,契丹军威却也是他不能不考虑的东西。且不说这些年契丹军在草原所向披靡,此番带领契丹军东征的,可是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本人,那是草原上如今的绝对雄主,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面对这样的军队、统帅,扶州守将如何能不畏手畏脚?
半道伏击契丹军,在其扎营时袭击契丹军,这些扶州守将并非没有想过,只不过他没有胆量去做罢了。作为扶州守将,守住城池才是第一要务,至于主动进击,斩获军功,那是在确保城池不失的情况,才会去争取的东西。
大明安开口道:“契丹军强,耶律阿保机名显,你此战求稳,不擅自行动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本王能理解。过去的事无需再提,现在本王既然亲至扶州,还希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诸位能齐心协力,也希望尔等不要再畏惧契丹兵锋,能勇武敢战!唯有如此,我等方有一线胜机。”
扶州守将凛然,连声应是。
李四平的话是敲打,大明安的话则是安抚,两人角色、地位不同,故而言语不同,两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唱一和,才是恩威并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