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最好。”
下一秒，程无双就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双手叠着，放在头后，他向来清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这世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要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尝到了欲望被满足的滋味，就很难回头了。”
心里发慌得厉害，程无咎不敢去看他，嘴上含含糊糊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像我怎么样了一样的……我不过是这么一问。”
没有应声，程无双面上仍是笑着的和善模样，程无咎走到岔路口，便赶紧离开了，她实在不敢跟他继续走下去了。
从前那个跟她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彼此贬损的程无双，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的程无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她难以企及的熟悉人了。
她刚刚回到家里，母亲苏敏君就回来了，她面色不太好，一走进来就把手包交给了上前的佣人，然后自己脱着手套：
“今天这个天气……真是糟糕透了！倒霉了做什么事都不顺利，没有自己分家单独生活，日子跟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我都四十多岁了，结果还要还受气！”
她很少当着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程无咎使了使眼色，让客厅里的佣人先退下去，然后上前：
“妈，你今天不是回grandpa家了吗？怎么感觉你反而心情不好了？”
“你uncle又闯了祸，公司决策层面上出现了重大失误，他对我又哪里会有好脸色？”
面色沉了下来，苏敏君一想起自己的兄长，就忍不住头疼：
“制药工厂那边等着钱去采购，公司账面上拿不出现金来，他们现在都叫我让你爸帮忙……也不看看程立行是什么人，他在这个程家根本没什么实权，哪里帮得到他们？”
“那……这下该怎么办？”
其实心里根本不关心这件事，程无咎的思绪已经被程无双的变化所占据了，也就没有听到苏敏君絮絮叨叨的抱怨：
“还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又没有掌握实权，名下的财产不多……也就你的舅妈，真是个刻薄又无知的女人！她现在就是逼着我拿钱出来！不说了不说了，要不是看在她给你uncle生了一儿一女，我才懒得跟她说话……对了，过两天你表弟表妹要来这里住两天，你平时多陪陪他们。听到没有？”
说完后，苏敏君见迟迟得不到程无咎的回应，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大声唤道：
“无咎？无咎！你在想些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你这孩子怎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闻言，程无咎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前几句她虽然没听到，但是表妹他们要来她还是知道的。
强打起精神，程无咎想起了这两位访客素日里的行径，忍不住担忧地道：
“妈，表弟都还好说，可是苏叶她每次一来，那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我的那些首饰上面……我带出去都觉得丢人。”
“再怎么说那都是你的表妹！”
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苏敏君想起自己的母家，年迈又脾气差的父亲、不成器的弟弟，就心生怜惜，嘴上又叮嘱道：
“有几句话我是一定要跟你说明白的，现在程家是还没分家，等到你爷爷一死，继承财产最多的就是你大伯一家，我们二房最多只能分点肉汤。你那个堂姐程无忧看上去呆呆木木的，可是要我来说，家里最坏的就是她！仗着一副读书人似的样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带刺！”
只听到这里，程无咎就猜得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这些话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只不过从前被她挂在嘴边说道的都是程无双：
“……无咎，你可千万要记住，跟你最亲的是苏木苏叶，他们才是你的兄弟姐妹，程家这些人只会想着怎么剥削你，他们才是真心，明白吗？”
以前的时候听这些话似乎没有问题，可是今天，程无咎察觉出了些许其他的意味，她看了一眼兀自喋喋不休的母亲，“妈，grandpa家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具体怎么样我现在也不清楚。”
猛地被女儿这么一问，苏敏君愣了两秒才回答，她只知道这次跟以前不一样，“grandpa特别生气，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肯跟我多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你舅妈找到我透露了这个意思。”
这次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程无咎抿紧了嘴唇，她心中有些惶惶不安，良久之后她才道：
“只怕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苏木苏叶要过来住就住吧，以后可能不会有这样无拘无束的时光了。”
说完，她就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听到她的话的苏敏君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女儿话语中的意思，她回想着今天回家的种种……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涌来，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这种无止境的担忧中挣扎出来，苏敏君想起在这次的事件中显得分外冷静的女儿，又欣慰了些。
自己的女儿很得老爷子的喜欢，在那个野种回来之前，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无咎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看着她们苏家败落的，一定的……
第二天苏敏君就在餐桌上向老爷子说了，自己家里有亲人要来作客的事情，对于这种小事，程老爷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倒是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慕晚安，她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程无咎，才发现她竟然面色沉重，仿佛外祖家来客对她反而是一种负担。
因为程无咎的异常，慕晚安对这对即将到访的姐弟多留了一个心眼。
刚刚跟老爷子说完话的苏敏君见慕晚安神色中并不是很欢迎，便主动道：
“苏木苏叶都是很好的孩子，跟无瑕你差不多年纪，他们两个都是极其好的性格，你们一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谢谢。我也很期待他们的到来。”
勉强弯了弯嘴角，宋淼没想到苏敏君会主动找自己说话，这位二伯母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
一顿饭吃完了，慕晚安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找程无双打听一下这对苏家兄妹，身后却幽幽地传来了一道女声：
“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对苏木苏叶已经有了警惕心吧？”
竟然是程无咎！
被悄无声息出现的程无咎吓了一跳，慕晚安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压惊，随即看向她：
“看样子你也不是很喜欢你的表弟表妹。不过……你找到我又想说什么？我们两个的关系，应该还没到可以好好交谈的地步吧？”
“苏木被我的grandpa宠得无法无天，他是个花花公子，自视甚高，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没有应下她的话，程无咎目光微沉，并没有被她的话所激怒：
“至于苏叶，她的性格跟她的那个当野鸡演员的妈妈一样，贪心不足，看到华美的珠宝首饰、大牌衣服，就走不动路，就算你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也能厚着脸皮跟你讨要。”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也许你是故意让我和你的堂妹斗争，然后你就好坐收渔翁之利。”
看着程无咎的神情，慕晚安其实已经相信了七成，但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示好。
“我虽然看不惯你，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我们程家的人。至于我的堂弟堂妹……即使有血缘关系，我也瞧不上他们。”
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色，嘴上语气还是淡淡的，这番话是她昨天想了整整一夜才理明白的：
“事到如今，我不如都告诉你，我的外祖家苏家如今岌岌可危，他们两个这次来，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比起我的手段，他们更加毫无忌惮……你自己多留心吧。”
听了她这一番话，慕晚安也总算确认了她的确没有谋害的心思，她看着这个短短时间内变化颇大的女孩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这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还是一个十几岁、甚至没有成年的女孩子。
她这么一想，竟是出了神，程无咎见她用一种复杂难言却并不敌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有些不自在，便道：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看来以后有好戏看了。”
“只怕看戏的人也会被带入戏中，那时候就不太好了。”
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慕晚安淡定一笑，她的手轻轻地在未盛开的玫瑰花上抚摸着，似乎是爱怜极了，下一秒却将玫瑰花从中折了，与此同时，她的手也被玫瑰的花刺刺伤了，出现了道道血痕。
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程无咎刚想问她这是做什么，慕晚安却把这枝花递到了她的手里：
“就像我折下这枝花的过程一样……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