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阎罗王法相的毁去,阴司幻象中的九座大殿俱已变为黑暗,唯有第十殿还有光亮,不过也是微弱了许多,此时的阴司之中,不再听闻诸般声音,只剩下死寂一片。
在此情形之下,那座悬于阴司之侧的生死之轮便更为显眼。
徐北游也察觉到了头顶那座生死之轮的异常之处,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剑朝萧瑾斩去。
几乎就在同时,已经失去大部分战力的陈公鱼,与萧瑾本尊合二为一,好似是神游物外的神魂回神归窍,又好似是远游多年的游子终于在今日返回家乡。
陈公鱼与萧瑾重归一体之后,萧瑾整个人顿时大不一样,不但先前飘摇不定的气机得以稳固,而且还有继续攀升的势头,即使在没有六道轮回的加持之下,也直达十八楼境界。
世人皆知道门掌教有一气化三清的无上神通,乃是道门不传之秘法,非掌教传人不可修行,其中玄妙,语焉不详,世人多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便是道门大真人也不能一窥全貌。当年青尘与紫尘争夺道门掌教大位失败,离开道门而云游四方,偶入一位古仙所遗留洞府,得了一部旁门道书,触类旁通之下,习得斩三尸之法,虽比不得一气化三清,但也相去不远,可斩出三尊三尸元神,同样是能够直指大道的飞升之法。
萧瑾亦是学有斩三尸之法,不过与青尘又有不同,他的斩三尸之法与鬼王七术一般,都是源自当年的鬼王传承,与青尘的斩三尸之法相较,略有残缺,并不完整,所以萧瑾干脆是另辟蹊径,将斩三尸之法和完颜北月的仙人化身历劫之法相结合,斩出两尊分身之后,让其各自入世修行,待到日后修为有成,再回归本尊,使本尊境界大涨,最终直指飞升大道。
毕竟历来枭雄所求,除了天下之外,就是长生二字了。
只是未等萧瑾修成三尊分身,甚至第二尊分身还未完全成型,就在梅山一战时毁于萧煜之手,到头来就只剩下陈公鱼这一尊分身而已,只能让他踏足地仙十八楼境界,距离十八楼之上及其之后的证道飞升,还相差甚远。
放在此时此地,仅仅是一个十八楼境界的萧瑾,面对上同样是十八楼境界的徐北游,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如果说地仙十八楼境界有十分,那么徐北游已经得了九分九,萧瑾只得五分。
更何况徐北游的手中还有剑宗重器诛仙,虽然萧瑾也有儒门重器正心镜,但终究不擅长与人对敌,在攻伐交战这方面,难以与号称天下第一攻伐重器的诛仙相提并论。
不过事到如今,萧瑾也是退无可退,只能勉力迎敌。
萧瑾高高举起中的正心镜,挡下徐北游的悍然一剑,剑尖与镜面相触,镜面顿时光芒大盛,使得诛仙不能再向前进分毫,但与此同时,镜面上也有几丝裂痕悄然生出。
一剑之后,两人同时离开地面向后退去。
萧瑾脸色苍白,呕血不止。
徐北游虽然无甚异样,但满头飞舞的白发中却悄然出现一抹乌青之色。
萧瑾抽身后退,徐北游紧追不舍。
两人一进一退,一前一后,交手不止。
徐北游的满头白发不断在霜白和乌青之间交替变幻,而萧瑾却要狼狈太多,每硬接徐北游的一剑,便要呕血一次,鲜血仿佛不要钱一般,大口大口吐出,使其脸色苍白无比,没有半分血色。
如此一来,便没有了什么死战,只剩下追杀。
因为正心镜的缘故,徐北游很难一剑就彻底杀死萧瑾,但正所谓久守必失,萧瑾在一味守势之下,身上的伤势只会是越来越重,看不到半分转败为胜的希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就是萧瑾,若是换成任意一个天机榜事人,面对稳居天下前三甲的徐北游,恐怕此时早已是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哪怕是以金身著称的六面也不例外。
徐北游从头到尾都是出剑,萧瑾也都是守势。
激烈的气机震荡之下,城内多处坍塌,两人的头顶,滚滚阴气也是如沸水翻滚,不断聚散分合。
当徐北游最后一剑落下。
萧瑾手中的正心镜上终于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在清亮如水的镜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虽然不足以毁掉这件儒家重器,但在短时间内,这件儒家重器已是无法发挥种种妙用,想要完全修复,最起码也要温养几十年的光景。
徐北游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还有什么本事?可曾黔驴技穷!
徐北游此番连续出剑,心中有怒意,出剑却不见烟火气,并未先刚才那般起手就是倾力一剑,而是循序渐进,以剑十不断蓄势,好似步步登山,最后登顶山巅,见得云开月明。
徐北游本身气象已是鼎盛,在接连蓄势之后,又是更上一层楼。
好似在山巅之上登危楼,遍览众山小。
徐北游伸手一摄,烟云乱又重新飞回到他的手中,然后被徐北游抬手一掷,化作一道长虹,激射而去。
以烟云乱起手,再以烟云乱收官。
用堂堂魏王的血来为这把新开锋的三尺青锋再做一次开锋,也不枉徐北游养剑一回。
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萧瑾再也挡不住这一剑,避无可避之下,被这一剑再次刺穿了心口。
烟云乱穿过了萧瑾的胸膛,去势不停,直到剑身刺入萧瑾身后数百丈外的城墙之中,才堪堪停下。
与此同时,萧瑾也被长虹贯日一剑的巨大剑势所裹挟,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在数十丈外重重落地。
徐北游面无表情,望着迟迟不曾起身的萧瑾,其身下渐渐有鲜血流淌开来,形成血泊。
现在,萧瑾是躺在血泊之中了。
不知是否因为汲取太多生魂的缘故,还是因为修炼鬼王七术的缘故,萧瑾的血竟然是黑色的,漆黑如墨,浸染了他身下的大地,也浸透了他的黑色蟒袍,使得黑袍愈黑,而黑袍上的暗金色团龙,却是愈发明亮。
萧瑾就这么躺在血水中,还未彻底死去,但已是濒死。
将死未死的萧瑾望向天空,视线已经模糊,但在他的视线之中,仍旧可见那座生死之轮。
此时生死之轮早已经停止了转动,有无数红色光芒从天而落。
徐北游也看到了这些光芒,不过并不在意,就算萧瑾能起死回生,也无非是再被他打死一次,终于开口说话,“可有遗言?”
气机渐无的萧瑾扯了扯嘴角,喃喃道:“彼岸花,生于黄泉三途河之畔……”
“红如烈焰遍地,花开叶离,万劫灭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