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舟一听,就知道是世子哥哥去找老夫人说的。
一想也行,毕竟秋绿和秋紫两个人原本就有活计,也很忙的。
菘蓝一个手,到底是不方便。她这边就不说了,菘蓝自己洗个澡换个衣裳什么的,就很难。
沈灵舟点点头:“好。”
春福打量了一眼菘蓝头上的伤和吊着的胳膊,心道,这伤可不大像世子爷说的,做活计的时候摔倒摔的。
不过春福并未多言,只是拎着包袱,规规矩矩在那垂首站着,等着沈灵舟帮她安排住处。
沈灵舟看向菘蓝:“菘菘?”
“是。”菘蓝应道,随即看向春福笑着说:“春福姐姐请跟我来。”
菘蓝把春福带出去,安排在了西厢房两个秋住着的隔壁房间。等春福放下包袱,又带着她回来。
沈灵舟想起那天给老夫人提鸡汤的那个丫鬟,于是问了句:“春、喜?”
鸡汤的事儿,还有沈灵舟的小灰狗被毒死了的事儿,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知情,但春福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人派春喜去庄子上查账去了。”
春喜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平时查账这些事轮不到她,沈灵舟知道,春喜这是因为上次鸡汤的事,被罚到庄子上去了。
哎。春喜也很冤枉,可她也犯了大意的错。沈灵舟觉得,这些事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见小姑娘似乎关心春喜,春福又忙道:“等过了秋,春喜就回府了。”
还能回来,那就好。以前很多次,老夫人接她过去玩,都是春喜来接的她。春喜一向规规矩矩的,有时候还帮着菘蓝抱一下她。好歹是个熟人了,沈灵舟并不想春喜过得不好。
可是,奇怪的。
老夫人连春喜都赶到庄子上受罚去了,为什么郑夫人那里却毫无动静?
再怎么说,那个蠢得要命的郑云娴是郑夫人她娘家侄女,她干出了谋害老夫人这么大的坏事,郑夫人这个当姑母的,就一点罚都不用受的吗?
哪怕就算她没有参与,也丝毫不知情,可人总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带进府里的,没管好,就是她最大的错。
要是让她来说,这个郑夫人才是最最应该挨板子的。沈灵舟皱了皱小眉头。
不过这些大人的事,她一个娃娃也管不了。
既然世子哥哥答应她会带她去找舅舅,那在那之前,她就只管吃吃喝喝好了。
想到吃吃喝喝,沈灵舟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她忙伸手捂住。
她这肚子里头,是装了一只猪吧,不然她怎么那么能吃的。
春福开口:“姑娘还没吃饭吧,奴婢这就去提饭。”
沈灵舟摆摆小手:“哥哥送。”
春福没太明白什么意思,求助的看向菘蓝。菘蓝解释道:“世子爷会把姑娘的饭菜送来。春福姐姐去提自己的饭就好。”
各个房中一等丫鬟的饭菜,在厨房也是统一做的,不过和粗使下人在固定地点用饭不同,都是各自提回去吃。
春福应是,退了出去。
春福刚走没多久,常山就把沈灵舟的饭菜送了来。
沈灵舟又吃了个肚饱腰圆,吃完趴在榻上,一边看着花花吃,一边等菘蓝吃,
等一人一狗都吃完,她就把花花抱起来,往自己小肩膀上一抗,拉着菘蓝的手去院里遛弯。
遛了好几圈,觉得肚子没那么撑,也没那么鼓了,两个人才回屋。
春福收拾了碗筷,已经把菘蓝晚上的药取了来,菘蓝道谢,端起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汁直接一口灌了进去。
沈灵舟跪坐在椅子上,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两只小胖手托着小脸蛋,见菘蓝一脸痛苦,喝完还想作呕,沈灵舟呲牙咧嘴小脸皱巴成了包子,跟她喝了药一样。
秋紫和秋绿两个人提了几桶冷水和热水进来,把洗澡水准备好了。
见菘蓝手不方便,春福上前想帮忙,却被沈灵舟拒绝了。
大家都是姑娘,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沈灵舟觉得,就她那一身的肉肉,除了她家菘菘,还是不要再让其他人看到的好,怪丢人的呢。
在菘蓝一只手的帮助下,沈灵舟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好里衣,自己踩着小鞋子走到床边爬了上去。
等菘蓝也去洗澡,沈灵舟脸朝里,背对着床边坐着,把自己的小衣裳掀了起来。
伸着两只小胖手,在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上,肥嘟嘟的小胖腰上捏来捏去,捏来接去。
哎,舟舟不想做个小胖子,可舟舟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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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宁奕驰刚吃过晚饭,喝了今日份汤药,就被刚回府的镇远侯喊去了书房。
镇远侯宁淳,三十五岁,身材高大强壮,面容俊美。
穿着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铠甲,一身风尘仆仆,脸上胡子拉碴,看着有些憔悴。
但要是沈灵舟在,肯定会说一句,帅大叔。
这位帅大叔现在脸色不大好看,铁青铁青,和世子爷生气的时候如出一辙,有些瘆人。
肉眼可见,镇远侯此刻在生气。
因为他的好大儿宁奕驰违抗了他的命令,没等他到,在乌栾寨上就胆大包天提前动手。
虽说战绩不错,大部分该抓的都抓了,该杀的也都杀了,为祸多年却久攻不下的乌栾寨总算被剿灭。
可他一番拷问下来,却发现,山寨上最可疑的两个外来之人跑掉了。
当然,他生气还有其他原因。
他精心训练的精兵死了两个,那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心痛。
侯府的侍卫也重伤几个,就连他那忤逆不孝的好大儿身上也被箭矢所伤。
而这些损伤,如果听从他的命令,等到他到再动手,完全可以避免。
听说射箭那人箭术刁钻,要不是那混蛋小子一身好武艺,反应机敏,怕是就要交代在那山寨之上了。
他是想叫他老子给他收尸去吗?混账东西,真真是气死他了。
等会儿那个逆子来了,他一定要狠狠踹他两脚。
镇远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抬起手正想拍桌子,屋外就传来了侍从的禀报:“侯爷,世子爷来了。”
“让他滚进来。”镇远侯举着巴掌怒吼,等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看起来干净儒雅的宁奕驰一迈进门,他一巴掌就重重拍在了桌上。
只听“咔”一声,上好的,却带着几条裂纹的紫檀木桌子就那么,又裂开了一条缝。
这是父子俩常见的相处模式,宁奕驰已见怪不怪。
他神色如常,脚步未停,走到桌前一步之处,拱手对朝他怒目而视的镇远侯施礼,喊了一声:“父亲。”
镇远侯正准备张口训斥,可一听到“父亲”,就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父亲?他居然喊的是父亲,而不是侯爷?
这混账东西有多少年没喊他父亲了?每次见面都是“侯爷”“侯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宛如面对一个陌生人,听得直叫他心寒。
镇远侯脸色缓了缓,随即冷哼一声:“我爬进棺材之前,居然能从世子爷口里听到一句‘父亲’,这太阳可真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犯了错,怕挨揍,跑我这卖乖来了?”
宁奕驰默了默,再次拱了拱手,才说道:“并非。只是儿子突然觉得,养孩子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养孩子,你懂个屁的养孩子!”镇远侯又拍了下桌子,斥道。
嘴上虽这么说,可侯爷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却笑逐颜开,宛如春日灿烂阳光下开了花的仙人掌,又俊,又扎眼。
世子爷只是最近带孩子感触颇深,再遇到侯爷爹,情不自禁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种种温馨时刻。
那时候他还小,娘亲还在,侯爷爹经常会把他架在脖子上,举过头顶,教他练武,带他骑马……
只是后来娘亲惨死,一切就都变了。从那以后,他就没喊过他爹了。
如今见到侯爷胡子老长,一脸疲惫,他突然发现,侯爷也会老。
罢了,既然侯爷这么在意称呼一事,那他就喊几句吧。免得回头等他老了,进了棺材,死不瞑目。
冷心冷性的世子爷,破天荒感性一回。却不知,让他免去了一顿好踹。
镇远侯宁淳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自己这突然抽风的好大儿,突然站了起来,绕过桌子。
宁奕驰以为他又要动手,下意识挪动脚尖,准备在侯爷抬脚的时候,像以前那样,飞速撤走。
可没想到,侯爷竟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坐了:“儿子,来,跟爹唠唠嗑。”
宁奕驰被弄得一愣一愣。
父子俩坐在两张椅子上说着话,如果忽略到隔在中间的那个桌子,可谓促膝长谈。
大半个时辰过后,父子俩就山寨上发生的事情彼此交换了意见。
宁奕驰也解释了自己为何提前行动,又为何提前下山,以及下山之后发现沈灵舟不见,追出去找,并把发现是从山上逃出来的两个山匪劫持了小姑娘的马车等事都讲了。
镇远侯听到小姑娘居然带着一个丫鬟就敢往外跑,黑着脸一拍桌子:“夫人呢?夫人管着后院,儿媳妇儿都跑了,她不知道?”
宁奕驰知道,侯爷刚回府匆匆去见了祖母一面,就喊了他到书房来,估计还没人跟他说侯府最近发生的事。
见侯爷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宁奕驰猜到,祖母肯定也还没来得及提。
宁奕驰沉默了片刻,起身,拱手:“父亲,舟舟已经和二弟退了亲,不再是您儿媳妇儿了。”
在镇远侯错愕震惊的目光下,宁奕驰把镇远侯府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从五公子宁浩闲欺负小姑娘吃狗食,到后面小姑娘挨饿,再到后面郑夫人娘家侄女企图毒害老夫人意外毒死了小姑娘的狗,再到老夫人给小姑娘做主退了婚,言简意赅,客观冷静地说了一遍。
镇远侯漆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猛地握拳砸碎了椅子扶手,随后起身,脚步匆匆往外走,咬牙切齿:“毒妇!”
宁奕驰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直到侯爷的背影消失,他才抬脚往外走,语气淡淡的:“常山,喊一句‘父亲’,也没什么难的。”
常山答:“本就没什么难的,这么些年,就是您太犟。”
宁奕驰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告状的感觉,还挺好。”
声音太轻,常山没听清,问:“世子爷,您说什么?”
宁奕驰:“我说小姑娘最近越来越会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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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正院,镇远侯宁淳迈着大步,脸色铁青,气势汹汹就进了门。
郑夫人忙惊喜迎了上来:“侯爷,刚才就听说你回府了,我还算着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怎么这么快的?”
“都给老子滚出去!”镇远侯冲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震天怒吼,脸上的胡子跟着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