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娜宁来这未央宫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上旬的日子了,可陛下来看她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
但宫里的仆似乎也是见怪不怪,常常她问起,也只是说陛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去椒房殿,别说是她了,就是别的宫里的姐姐们,也都是差不多两三个年头都是见不到陛下的,她这儿已经算是好了的,至少还有那么两三回。
娜宁常常百无聊赖,宫里的家人子又不允许随意出宫去,整日就被困在这几尺的宫殿内,纵然金碧辉煌,也难逃寂寞。
后来娜宁不再期待陛下了,每日高无畏从外头回来,都是进的安门,他总会经过太常街,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总是会在外头带些好玩的,或是有趣儿的吃食来给她,她就每天眼巴巴的站在前宫殿门前等着高无畏从街口路过。
可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高无畏就跟没了影儿似的,娜宁哪都找不到他了。
询问好几个守宫门的侍卫,也都说不知道,要么就是公务繁忙,可他们也不愿告诉娜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公务繁忙,她开始担心了,开始没日没夜的胡思乱想,常常会在夜里把自夜宴结束以后,被重新派遣来贴身伺候自己的婢子跳珠给吓得赶紧伸手捂住她胡言乱语的嘴。
哪怕明知这样逾越了规矩,也还是不放手。
娜宁是当局者迷,跳珠却是旁观者清,她早就看出来了,娜宁对高无畏的不一般,更要命的是高大人看起来好像,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意思在里头!
跳珠是椒房殿主子的人,也是舜英,舜华老家里的姐妹儿,照理来说,如今应该揭发这个西域公主的丑事,让她自此以后无颜再见陛下。
毕竟表面上看陛下对这位小公主和对其余宫里的夫人一样,都是不温不火的,但宫里但凡进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陛下都会遣身边的宦官高氏高彌大人带过来飞羽殿,让娜宁先行挑选,然后才会送去椒房殿,这事儿虽说做得滴水不漏,可还是被心细的跳珠发现了端倪。
但当跳珠准备给椒房殿主子说的时候,她犹豫了,娜宁虽说是西域的公主,可为人亲切,即便是对待她们这些奴仆,依然一视同仁,在宫里如何和那些家人子,良人,八子,七子,长使,美人相处的,如何跟陛下,椒房殿主子相处的,就怎么跟她们这些人相处,她总是那样潇洒随意,不拘不束,真好。
跳珠不想让娜宁就这样在宫里香消玉殒,更不想她被人陷害,背负骂名,她相信娜宁从前大概从未曾有过爱慕一个男子的时候,所以面对高无畏高大人,娜宁完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想那样对高大人好才那么做的。
相反,陛下,不过就是谈恋娜宁的容貌,和她恰到好处的年轻,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真心实意,如若真心,他断不会理会霍光如何如何,椒房殿的主子又如何如何。
跳珠十分看不起刘佛陵,觉得从未见过那样一个窝囊的帝。
“良人,热水放好了,快些去洗漱吧!”
跳珠看着还坐在前殿台阶上曲着腿坐着,双手抬起,托着腮,双眼眺望着远处,似乎越过了太常街,直穿到安门外的乡野田地里的娜宁,忍不住,走到她身后,弯腰,靠在她耳边,提醒。
“良人别等了,都这个时辰了,高大人怕是不会来了,还是快些进去吧!虽说已经三月了,夜里的风还是厉害的紧,可别受寒了。”
“珠儿,我没事的。”娜宁闻言,扭过头去,咧嘴一笑,一边脸颊,凹进去一块儿,是个小酒窝,“我一会儿就会自己进去的,你先回去吧!我们那儿风沙,入夜之后可比你们这里大得多了,我的身子向来硬朗,这么点小寒风,吹不死我的。”
“唉哟!我的好良人,您可得打住了!”跳珠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娜宁的嘴,一对儿好看的柳眉拧在了一起,“什么死不死的,快别总是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词儿。”
“哎呀!”娜宁甩头,抬手,将跳珠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拽了下来,撇着嘴,“珠儿,我才不管你们这些中原人的什么规矩呢!我每天待在这儿,就跟那些待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无聊又没劲儿,好不容易有个高无畏,肯给我带些好玩的玩儿意来,结果不知怎的,又没有了现在,我正气在头上呢!你就别管我了成不成?”
“良人~你这.......这么干等也不是个法子啊!要不........”
其实跳珠不是没有办法怎么找到高无畏过来,到底她从前也是椒房殿主子身边的人,跟着舜英舜华也认识了不少的官人,派人偷偷传个话去井干楼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到底也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要被谁给发现了,抓着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珠儿,你是不是知道高无畏在哪里?你有办法是不是?”娜宁看着跳珠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一跳,拉着她的手就将她拉着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摇晃着跳珠的手,眨巴眼睛,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珠儿~我的好珠儿~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不行,良人这事儿办得太冒险了,要不良人您再等几日?说不定高大人明儿就来了。”
“等等等,一天天的等,你们怎么都要我等?等陛下要等,现在连高无畏也要我等了,我怎么要等那么多的人啊?!”
“不用等了。”
“高无畏!”
娜宁猛地扭头,看着站在未央前殿门外的高无畏,双眼一亮,唇角上扬,嘴角直接咧到耳后根去了,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跑去,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宫裙给绊了一脚,整个砸在地上。
“良人!”
跳珠惊叫一声,赶忙跑过去,伸手想要将娜宁从地上扶起来,却还是比突然出现的高无畏晚了一步,
高无畏伸手,一只手搂住娜宁的腰,另一只手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帮她拍着身上脸上的尘土,着急起来,连宫里的顾忌也不管了,“你干什么啊?!跑什么跑?我不就站在这儿吗?你看看你,好了吧!摔了吧?疼得不还是你自己吗?”
“你上哪儿去了?”娜宁不理会高无畏的挖苦,一把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那嘴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上一排腊肠了。
“良人找我大可派人传信,高氏无畏自当立刻前来,为何要这样干等着?”
高无畏拱手,毕恭毕敬,这会儿倒想起来行礼了。
娜宁却不吃这套儿,伸手,拨开他放在身前的双手,“去去去,别跟我整这些,你知道的,咱俩是兄弟,是朋友,只有我和你或者珠儿在的时候,你大可不必这样,现在装什么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无畏向来佩服娜宁的眼力见,她总是能一眼看出别人心中所想,便不拐弯抹角,点了点头,“我今儿来,确实是有些事想要跟良人求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来,铜制的框架上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石头,“良人,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件东西?”
“这是......”娜宁伸手,接过高无畏递过来的戒指,拿在手上,翻弄着,觉得有些熟悉,但皱着眉,仔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来的?自己是在哪里曾经看见过?
直到翻着翻着,在指套里面,却看到了一行很小的歪歪扭扭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的图案时,才恍然大悟。
“高无畏,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娜宁一脸激动,伸手,一把抓住站在面前高无畏的两只手臂,摇晃,“你快说啊!这戒指你是怎么得来的?谁给你的?”
“良人?!”高无畏被娜宁的这副模样给吓到了,愣了老半天,才缕清思绪,开口,“这么说,良人的意思是,您真的认识这件东西?”
“自然认识,你快说这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你不可能有这件东西啊!”
娜宁已经搞不清楚情况了,这枚戒指她终于是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它异常熟悉了,因为这戒指从前一直戴在锦瑟公主的手上啊!
说起来这戒指还是当年繁絮公主,画了图样,让她拿去城里找工匠打造出来,是送给锦瑟十三岁时的生辰礼物来的,指套里纂刻的是从前西域的文字,很古老了,当今世上,唯有精绝的大单于,楼兰的安归王子,还有闲暇时,最喜欢读些古文的繁絮公主还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那是锦瑟公主的小名儿阿穆儿。
这东西现在本该还戴在锦瑟公主的右手食指上,怎会被高无畏拿在手里,还带进了宫城里来给她看见?!
娜宁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锦瑟,出事了。
“看来那丫头没骗人啊!不知良人前些日子有没有听说过长安城内有执金吾被当街射杀的事?射杀执金吾的其中一名现在已经被抓获的女逃犯手上就带着这枚戒指,还口口声声跟我说她是良人的亲妹妹,我也是抱着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谨慎心思,半信半疑的来问良人话的,没想到这么看来,那丫头还.......真的也是西域的公主?!”
看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的高无畏,娜宁心中也是狂跳不止,生怕锦瑟出了什么大事,日后九泉之下,她如何还能有脸面去见繁絮,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高无畏,马上把锦瑟公........锦瑟,我妹妹,带过来见我,她不是逃犯!”
“不行。”高无畏摇头,“既然是西域的公主,那便是我西汉的贵客,既然是贵客,必须得奏请陛下,按规章制度,择良辰吉日,把公主迎进未央宫.....”
“我就要见,我是说私底下,你先别跟陛下说,我想私底下见锦瑟,高无畏是兄弟,你就帮我这个忙,我自有我的道理,这样做最好。”
娜宁不听高无畏说的中原那套凡俗礼节,捂着耳朵摇头,她主要是想起了当时繁絮是把锦瑟放在了楼兰,算一算时日,锦瑟估计不可能回精绝,她是直接从楼兰找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到中原,前几日已经在长安城内了,也就是说锦瑟很可能根本还不知道繁絮出事她来冒名顶替的事,若是不事先说清楚,难保以锦瑟那性子不会出岔子,所以她必须赶在锦瑟身份暴露在整个长安之前,先见到她,否则若是穿帮了,这可就麻烦了,到时候陛下震怒,难保不会找精绝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