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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585节

可能是想起了最近几年,在丁会帐下,不断与折宗本、李延龄、赵匡凝三人折腾的往事。折宗本带了七千兵南下襄阳,后扩军至两万余,战斗力一下子跌到谷底,但这些年一线交手的将士都反应,威胜军的战斗力逐年甚至逐月回升,现在已经很难缠了,不再是可以轻易击败的对象。

两名斥候一前一后,快马奔了过来。杨师厚勒住战马,静静等待着。

很快,虞候领着斥候走了过来,禀道:“将军,蔡州北城已陷贼。”

“哦?这么快?”杨师厚有些惊讶。

康延孝也很吃惊,更有些恼火,张全义怎么搞的?

北城也叫北关城,是蔡州三城之一,竟然被威胜军攻下了?

蔡州或者说汝阳,在汝水东北二里。如果北关城陷贼,那么意味着贼兵已在汝水对岸获得了稳固的据点,可比他们随意扎起的营垒坚固多了。

这张全义,妻儿保不住,城池也保不住,要之何用?

“传令,杨君房率精兵一千,当先开道。前方斥候放至三十里外,左右斥候放二十里,后方斥候放十五里,即刻照办。”杨师厚下令道。

“遵命。”赶到杨师厚马前的军将们纷纷应道。

康延孝默默看着。这支部队应该是很团结的,以杨师厚为核心,已经自成体系,外人针插不进。

下命令的时候,大军并未停下,仍然在继续前进。可见杨师厚确实不怎么惧怕折宗本,在他心里,或许只存在着值不值得打这种困扰吧。

※※※※※※

折宗本在亲兵的簇拥下出了北关城。

数千步骑在旷野上列阵。

北风呼啸,旗幡猎猎,人喊马嘶。从远方望去,好一副士饱马腾的图画!

威胜军,感觉实力每年都在稳步提升。看他们如今的状态,半年前在汝州吃下的那几千佑国军降兵应该已经被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膨胀到两万八千余人的威胜军,以折家子弟为核心,凤翔军为基干,收拢襄阳降兵、金商蛮獠、唐邓州县武人外加梁军降人,经历了数年时间的整训、融合,已经自成一体,且有一定的战斗力。

比起他儿子的淮宁军,折宗本的威胜军确实强了不少。这是折家赖以维持富贵的根基,或许也是取祸的缘由,就看你怎么处理了。

“开始吧。”折宗本挥了挥手。

数百名俘虏被押到阵前,他们以为自己要被杀了,哭喊声一片。

蔡州中城城头上挤满了人,死死盯着城下。

不一会儿,张全义、张全恩兄弟也上了城,面容严肃。

贼军如此嚣张,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张全义手下还剩七千多兵,除小部分军士较为老练、战斗力很强外,大部分人都很一般,其中既有今年招募的“新兵”,也有去年招募训练的“次新兵”,总之野战肯定是不成的,也就能守守城。

南城、中城联为一体,屯驻了重兵五千五百,北关城有接近两千兵。按理来说可以守很长一段时间的,但威胜军来到之后,只围攻了十余日,就彻底拿下了城池,让张全义、张全恩兄弟目瞪口呆。

可能之前在城外败得太惨了,一下子损失了上千兵马,让新兵们感到恐惧,战意不足,士气低落。围攻十余日后,老兵损失太多了,最终城破。

张全恩对此有些惭愧。若无那场大败,局面是不是会好一些?

“令公何必苦苦相逼?”张全义在大盾的护卫下,高声叫喊道:“梁王已遣使至灵州,愿修好罢兵。都是大唐藩臣,何必互相侵攻呢?不如就此退兵,各守疆界,岂不美哉?”

折宗本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对一亲兵说了几句之后,此人策马上前,大声道:“好教张侍中知晓,夏王大破阴山鞑靼、高昌回鹘,进至回鹘王庭,俘斩数十万,威震大漠。今已发蕃汉步骑五十万南下,不日即至河南。张侍中有几多兵马,自度能抗耶?”

“此时献城而降,亦不失富贵。”

“大军破城之日,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城头沉默了一会,随后只见张全义抽出佩剑,大声道:“无复多言!我与邵贼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这话说得提气,军士们对张全义的看法有所改观。

折宗本闻言冷冷一笑,他已经收到消息,梁军从上蔡、郾城两个方向南下。张全义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如此外有援兵,说话自然就硬气。

你有援军,老子就没援军了么?

第040章 惊喜

蔡州城下如今已成了一片杀伐之地。

理所汝阳县,从名字就可以知道位于汝水以北,与颍州理所汝阴县相对。

折宗本亲率一万步骑屯于北关城,城外还有两个寨子,各有五千。在汝水对岸,还有万余人扎下了营盘,并造好了临时浮桥,随时可以援应北关城。

而在唐、蔡之间的小驿道上,从颍水一带调来的蕃人骑兵正在快速行军。他们拉着大马车,牵着战马,日行三十里,已经悄然进抵朗山县,护卫住了粮道。

夏、梁双方,核心战场的主力部队依然在相持,但在侧翼战场,却烽火连起,愈演愈烈。

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折从古带着数百骑冲了出来,与贼人游斗。

与他交战的是杨师厚带来的忠武军骑兵,一共千余骑,非常正统的中原骑兵,以正面搏杀为所长。折家骑兵一开始无备,直接为其冲散,折从古收拢散骑,直接回去披甲,取了马槊,翻身上马与贼大战。

双方都不拿弓箭欺负人,完全就是正面互捅、互砍的硬派风格,杀得非常痛快,杀得——遍体鳞伤。

折宗本裹着外孙送给他的毛毯,遥看着城下骑兵激战,暗暗评判着忠武军的战斗力。

看起来战斗力还不错。

艰难以后,诸镇反叛,时间越往后,河南的藩镇越桀骜,制造的麻烦越大。比如淄青李师道叛乱,徐州银刀都之乱和庞勋起义,淮西逆藩等等。宣武、忠武、义成三镇处于平叛一线,看样子是练出来了。

朝廷的御用打手!折宗本冷哼一声,就连杨复光都在陈许招募了八都新兵,带去关中,并参加了针对黄巢的大战。杨复光死后,忠武八都无主,蹿入三川。这帮子新兵愣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若不是内讧,最后还不一定会怎样呢。

击钲声在场中响起,双方默契地散开,各自打扫战场,收拾尸首,甚至还帮着把对方袍泽的尸体、战马送回去。

骑兵退下之后,折宗本遣人调步兵出城列阵,向忠武军邀战。

蔡州城内的张全义兄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在城外下寨的忠武军,但杨师厚拒绝了,坚壁不战。

张全义心中一凉。作为一个资深老军阀,他如何不懂杨师厚的想法?这是保存实力,拥兵自重。

说实话,他觉得杨师厚有点蠢。在这个时候还观望,还打滑头仗,只会让自己的名声变坏。你都这样了,以后落难的时候,还指望别人来救吗?

折宗本得到下面人回报后,眼睛一眯。军头最了解军头,杨师厚怕是有想法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杨师厚的理由很正当,不到七千步骑,折宗本这边算上乡勇好几万人,阵势吓人,不愿意野战可以理解。但他结合之前杨师厚在上蔡行动迟缓,逡巡不进的态度,心中已有几分怀疑。

“大厦将倾的时候,有人试图力挽狂澜,有人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甚至有人反戈一击,以为进身之阶,不一而足。”折宗本看着天空,笑道:“来人,给洛阳行营排阵使、归德军使符将军写封信,他立功的机会到啦。成与不成,都试一试吧。”

※※※※※※

戴思远在郾城筹集了不少役畜、粮草,这里其实蛮富裕的。

郾城本在溵水以南。开元二十年发大水,城坏,于是移治水北筑新城。

此城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要,“当陈宋之冲,淮河之会,舟车辐委”,为南北军道之要。

齐桓公伐楚,盟诸侯于召陵,这个地方就在县东四十五里。

戴思远没有驻扎在城里,而是屯于县城东南的洄曲。溵水在此洄曲,利于饮马、樵采,渡河也方便。

不过,戴思远到底不学无术。

宪宗元和中,宰相裴度督诸军讨伐淮西吴元济,他于郾城东南二十里的沱口筑镇城。吴元济在十里外的洄曲屯驻,遣大将董重质率骑兵进攻,一度迫近裴度中军大纛。还好裴度稳住了,没有逃跑,而是指挥军士御敌,这才将这股嚣张的蔡贼杀退,最终平定了淮西逆藩。

戴思远屯于洄曲,不是啥好兆头啊。

飞龙军最终于二十五日从郾城南下。刚开始行军还算顺利。八千步兵,带着一万八千余匹马驴骡,时而步行,时而骑马,一日间便行了八十里,抵达汝水东十五里的上蔡县,可谓神速。

在上蔡休息一晚后,戴思远本欲直趋七十里外的汝阳。但马骡数量少,经历了昨天的高速行军之后,今日再走七十里,不是不可以,而是没必要如此苛待役畜。于是他决定先牵马步行,维持马力,待打探好前方消息之后,再做计较。

临走之前,戴思远收到消息:夏贼威胜军与杨师厚战于北关城,不分胜负。

“何为不分胜负?”戴思远冷笑,怕不是没真打,都在虚应故事呢。

“乡勇征调得怎么样了?”他喊来了几名部将,一一询问。

“我部有一队人在西平,还在召集人手。”

“郾城县办事不利,刚刚收到消息,才征了四千余人。”

“吴房县首鼠两端,我看他们要降贼。”

“上蔡县找不到县令。听说因为恶了杨师厚,被他斩了。县丞、主簿、县尉畏惧,逃散一空,咱们想找人都找不到。”

一听这些诉苦的话,戴思远的脸就黑了,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就不能让自己省省心吗?

“不走了!”他怒道:“先把乡勇征集完毕,凑足两万人,粮草也置办好了,咱们再南下。有杨师厚在,蔡州城丢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拥兵在一侧观望、窥视,保持着生力军的状态。但问题是,折宗本打了一辈子仗了,他有那么傻么?旁边两三万人窥视着,还要强攻蔡州城或忠武军营垒?可能吗?

飞龙军在上蔡一停就是三天。

三天之内,本县征集了数千乡勇,到县城外集合。这也就是蔡州,家家户户都藏有兵器,很多人家里甚至还有违禁的军用强弓、铁甲,也不知道从哪抢来的,有马骡的就更多了,毕竟是骡子军的故乡之一嘛。

二十九日,戴思远听闻折宗本强攻杨师厚营垒,战至半酣,张全义出城袭击。又攻蔡州中城,杨师厚抚其侧背,两次进攻都不顺。

戴思远觉得,似乎可以找机会给折宗本来个惊喜了。当年李愬雪夜入蔡州,要不要也给他来个雪夜偷袭呢?

看着逐渐阴起来的天空,戴思远以为得计。

※※※※※※

契苾璋没有在陈州找到飞龙军,但也打探到了消息:他们去郾城了。

彼时契苾璋这边刚赶到陈州项城县,正往溵水县方向而去,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契苾璋翻身下马,面带微笑。

“传令扎营,今日大酺。”契苾璋说道。

部将们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执行下去了。

飞龙军长期在外作战,军纪与其他部队有些不太一样。严厉的地方非常严,主要在军事作战方面,宽松的地方又非常宽松,比如对扰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不闹得太过分,随军的幕府法直官一般不会管。

契苾璋下令扎营,哪怕这会还没到申时,也要坚决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们扎营的地方在项城县东南的野外。周围连个村庄也无,到处是荒草甸子,狐狼出没其间,好不凄惶。

辅兵们四处忙活了起来,有人去溪流边凿冰取水,有的去捡拾枯枝败叶,有人给马儿松松肚带,带着慢跑几圈,收收汗,还有人已经拿出了咸肉、干酪等食物。

契苾璋找来了信任的文吏,问道:“丘先生,昨夜我卧于帐中,梦中高语,自觉惊,此何兆也?”

“丘先生”仔细观察了契苾璋的脸色,笑道:“寝计谋,古人谓之神助也。军使勿忧,此吉兆。”

契苾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昨夜梦中得一宝马,骑之飞快,几乎飞了起来,此何解?”

丘先生皱眉思索,道:“军中杂占,梦见走马得快,利战,胜。梦见身飞扬者,战胜名闻千里。某恭喜军使,这是要大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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