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也没回宫里。
傅元青夜里做了好些个梦,醒来的时候全然不记得了。
雪似乎是停了,他半躺在床上推开窗框,窗框轻敲红梅,梅梢积雪散落,院子里那个年轻人陈景已经行了两套剑法,热汗从他鬓角滴落,身手灵敏矫健,很是赏心悦目。
陈景收了剑,走到窗旁。
“掌印醒了。”
“你倒起得很早。”傅元青说,把方泾拧干的热帕子给他递过去。
“寅时要起来练功,习惯了。”陈景接过来擦了擦。
“皇上御门听政也是这个时辰。”傅元青随口说了一句,回头问方泾:“昨天早朝情况如何?没见到东厂的呈报。”
方泾咳嗽了一声:“我回头问问孔尚是怎么回事儿,这家伙,掌刑的位置坐得太混了。”
陈景问:“掌印,可用膳?”
傅元青刚要拒绝,便瞧见陈景黑耀石般的眼睛看过来:“要不同属下一起?”
这张脸,这对眼,他一看就犹豫了。
还不等他再推托,方泾已经开口道:“果然这大荒玉经就是好啊,老祖宗就不爱吃早膳,这才一夜呢,就已经想要用膳了。干爹,您想吃点儿什么?粉圆子,小米粥,桂花糕,素馅包子,羊汤片儿川都备着呢。”
傅元青只好问陈景:“你想吃什么?”
陈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都好。”
“方泾……”傅元青一开口,方泾就连忙去张罗早饭,像是怕他反悔一般。
等陈景换了衣衫再入听涛居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早膳被端了上来。
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陈景给傅元青盛了一碗小米粥,他接过去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相碰。傅元青碰到了年轻人滚烫的皮肤,前一夜的荒唐事儿涌入脑海,他垂下眼帘,神色如常的对陈景说:“你起得早,又练功,定是饿了。不必拘束,多吃一些。”
陈景也不跟他客气,应了一声,就开始吃饭。
傅元青不动神色的瞧他,他虽然吃的多,可举止倒是十分文雅,一点没有武士的粗鄙,甚至依稀有几分当今圣上的举止仪态。
“以前的事还记得吗?”傅元青问他。
陈景吃早饭,说:“不太记得。也没什么好提。”
“你还年轻,应该到处走走看看。倒不应该在宫廷里。”傅元青说,“昨夜那样的事……你若不愿,也许还来得及。我让东厂那边释放了你的死契如何?”
“大荒玉经炉鼎道走得事引气入体之门,一旦修炼,便不能停息,阳元无处可去,最终便要爆体而亡。”他说完这话抬眼问傅元青:“掌印是对属下不放心吗?为掌印修道,陈景没有怨言。属下父母双亡,孤儿一个……自有记忆以来,皇庭大内便是家了……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最后一句话,让傅元青有些触动,他轻轻叹了一声,抬眼从窗户看出去,那红梅在雪地里开得热烈奔放。然而再过得十来天便要立春,雪那时候就化了,梅花亦会落地成泥。
“掌印还吃吗?”陈景问。
傅元青还在出神,答道:“你多吃些。我早晨少食。”
他话音刚落,陈景便搁下了筷子。
不等傅元青回神,他已上前搂住了傅元青的腰。
“你这是……”傅元青不解。
“一日之计在于晨。”陈景极认真道,“大荒玉经第二式,乃是自晨练起,而黄昏终。”
第8章 晨练
方泾正进来,看到这场景,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眼睛:“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陈景是个比他想象更直接的年轻人。
他还没有答话,陈景已经搂着他起身,转身往里面走的时候,路过挂着听涛雪景图的墙壁,陈景立定,看了那山水画两眼。
那字画自昨夜到现在依旧原位不动的挂着。
安然无恙。
“这是先帝最得意的一副字。”傅元青同他说,“写的温润天成、自有风骨。你也喜欢?”
“属下不识字。”陈景道,“看不懂。只觉得丑得很。”
“不识字如何阅览大荒玉经?”傅元青有些疑惑。
陈景瞥了忙着擦桌子的方泾一眼:“是方少监教导属下。”
方泾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在他局促的咳嗽声中,陈景已经搂着老祖宗入了暖阁,厚厚的帘子被赶过来的方泾放下,暖阁里便安静了。
老祖宗尚未觉察出氛围的变化,还有些担忧道:“那确实为难你了。回头让方泾引你去内书堂读书。如今宫中年轻人少,只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上课,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
说完这话,陈景已经坐在了窗下的罗汉床上。
老祖宗便自然而然的被搂在怀中、抱在腿上。
傅元青清冷的表情终于是有些变化了:“陈景,你——”
他话音未落,陈景就吻了上来。
这一吻比昨日的拘谨更显得急促直接,已经有了更多的亲昵在其中。
年轻人气息绵长,亲吻起来不留余地,等他终于是满足了饕餮之欲松手的时候,老祖宗眼角泛红急促喘息,脸上的清冷被揉碎在了春色中。
“怎如此急迫?”傅元青问。
“卯时将过。怕误了第二式的时辰。”陈景说。
大荒玉经,傅元青是没有仔细看过的,里面到底第二式是如何,有没有与时辰有关,老祖宗亦不知晓,想来若是方泾瞧过,应该是无疑才对。
陈景眼里灼热,只看向他,说不上来的急迫和专注,不令人讨厌,更平添几分好感。
如今的日子,多一日算多,也不需要再扭捏作态。
于是老祖宗不再多说什么,让陈景吻他。
陈景便吻他,又咬他的唇。
让淡粉的唇逐渐泛出了艳丽的红。
与红梅争艳。
陈景从他脖颈向下亲吻,在他身上落下点点红梅,揉乱了他的发髻。
他伸手抚摸的时候,傅元青有一丝僵硬,陈景已觉察出来了,道:“老祖宗不让属下看的地方,属下一定不看。”
……
似乎是因为“晨练”,死士极为有礼。
动弹的时候问:“老祖宗,这般如何?”
“老祖宗,需要再快一些吗?”
又问:“老祖宗,是这处吗?可还需再深入一些。”
终于,闭着眼的老祖宗忍不住道:“交合之道应遵循人之本性。你昨夜做的很好,便随心吧……”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死士似是得了指令,顿时如疾风骤雨般……
他脸上升起红晕,抓着窗框,怔怔看着听涛居的院子里。
不久前,年轻人在这里练剑。
而此时,他与此人在同一处行欢。
傅家家教甚严,从小便视此为人之大防。君子应克己守礼,不应沉溺在迷乱的情事之中。
只是如今没了傅家,他算不上“君子”,所以亦不用克己,更不用守礼了。
“再用力些。”他红着眼眶回头去瞧陈景,声音沙哑命令道,“再深些。”
……
傅元青哑着嗓子说:“去洗洗手吧。”
“是。”陈景将他安置在了罗汉床上,单手给他盖上一床薄被,翻身出去,很快洗干净了手,端着温水过来,帮傅元青收拾狼藉。
“弄脏了你。”傅元青说,“你不用这般。我已去势,没有泄欲的需求。”
“没有了身下之物,并不是没有欲念。”陈景擦拭他的身体,一边说,“属下不觉得脏。属下乐意。”
陈景说的平常,态度亦平常。
可恰恰是这样的平常,才显得珍贵。
傅元青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别过眼去看树梢的梅花。那些早晨还含苞待放的花苞如今已经吐蕊,愈发开放的热烈起来。
*
老祖宗昨夜尚不觉得如何,今日早晨这次结束后,只觉得腰酸背痛。
他瞧陈景。
陈景激战两场,神色如常。
老祖宗只能感叹岁月不饶人,果然年轻人就是不同。
“你辛苦了。”他说,“采阳补亏可让你觉得哪里不适?若觉得不妥了,让方泾带你太医院问诊。”
“老祖宗这是心疼属下?”
傅元青道:“说多了倒显得虚伪。你既然以命换命,若有什么要求提就是。”
“属下确实有要求,只怕掌印不肯。”
“只要是我有、只要是我能,你但凡提及,我定为你寻来。”傅元青道。
“掌印举手之劳而已。”
“你讲。”
“好。”陈景站起来了,恭顺的垂着眼,抱拳躬身道:“我要正堂挂着的那幅听涛雪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