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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倒想不到她还会这个,霍沉欣慰想着,挪去云飞身后观棋,两人竟没一个留意到他。

不知站了多久,只见霍沉面色渐渐由欣慰转向疑惑,又由疑惑转向惊讶,剑眉微微挑高。

谁能想到,素日里冷静沉稳的少女会有如此厚颜……不,如此诡谲的棋品呢?

“嗒。”这是白棋落下的声音。

“嗒。”这是白棋落下后又被飞速提起重新落定的声音。

霍沉:“……”

云飞:“……”

阿蒙:“……”

几番反复下来,霍沉终于认清事实,这位少女的确是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悔棋,果真……非常人也。

他自认遇事沉着,可一遇着她,不知惊疑过多少回。

看来,往后还得再稳重些。

霍沉如是想着,耳根又诡异地泛了红。不,并非他不够稳重,而是他所有的不稳重都是因她而起,遇着她,他不单惊疑过无数回,还冲动过无数回。

终于,心思跳跃的霍三公子透过表面看向本质,又一次体悟到“钟情”二字的酸涩。

可惜他钟情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并且颇有些慌张地发现——白棋赢了。

石桌边缘观棋的咕噜悄促促往云飞面前挪动挪动,后者还僵在他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上,直到霍沉戳了戳他脊背,急忙干笑声:“恭、恭喜姐姐,后手也赢了我。”

某人愧不敢当,心虚笑了两下,暗里惋惜世上又多一人与她止了棋缘。

确也如此,云飞所受冲击远比霍沉旁观来得结实,半晌才缓回神,再看眼前棋枰时顿觉如坐针毡,寻救命稻草似的倒仰起头,一声三哥还未叫出口,救命稻草就自己贴了过来。

“贺姑娘棋路新颖,不知从哪处学来?”

撇开棋品不提,棋路的确是有些意思在。

令约杏眸亮了亮,抬头答他:“我娘教了我些,余下的是都从棋谱里摸索出来。”

霍沉对上她的眼,不受控地开始了他的又一次冲动:“不知霍某可否有此荣幸,与贺姑娘走上几招。”

云飞听完这话差点没咬了舌头,委实佩服起他,忙将碍事的咕噜抱进怀里,腾出座让霍沉坐下。

如此来,哪儿还有不应的理,令约遂又全心同霍沉对起棋来。

霍沉摇身成了正面受敌的那个,抛开惊诧,满眼笑意地审视起敌方的手法和神情,结果竟真让他觉察出一些不寻常。

对方每每悔棋,眼底要么全无觉察,要么便闪过些许慌乱,与此同时,手上动作也会刻意许多。

换言之,并非次次都是她无心之举,还有明知故犯的时候。

这个认知教霍沉觉得新鲜,眼畔笑意愈发浓郁,云飞看进眼里,不禁陷入沉思:

二哥不是说贺姐姐是三哥的“苦头”么,可他瞧着,怎么更像是“甜头”?唉,倘他小时候敢这样悔棋,恐怕早被敲没了头,三哥才不会对他笑成这样!

莫名的,小少年竟羡慕起他贺姐姐来。

***

翌日清早,霍沉又随贺无量等人上了猫竹山,山林极广,每日察看的都是不同区域。

这回他与众人并肩走在前头,商议着正事儿,就是总有些心不在焉,时常回头看。

身后的小学徒们各自肩上挂了个小背篓,令约也是如此,云飞、阿蒙两个乖乖巧巧伴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们话。

“咳咳。”贺无量试图打断某人肆无忌惮的惦记,轻咳一声停下步子,朝众人道,“就在这里散罢。”

本也没甚么好瞧的,今日上山正是教这些精力旺的清清退笋来。

“是!”一群小学徒笑嘻嘻应下。

贺无量又不放心地嘱咐句:“好生跟着各自师父,别光顾着掘笋,四周多留意些。”

终归是些少年人,有的才跟学了三两年,需在山林里学的还多着去。

话罢,几位纸农才带着众人散布去林间,令约则在人去后过去贺无量那里。

贺无量低低咳嗽声:“你带云飞他们近处走走便是,莫走远了,我与见渊这里还有事要谈。”

贺无量甚至已经想好要请霍沉去路旁的石头边歇上会儿,岂料霍沉听完,当即正大光明接过话:“前辈若是担心贺姑娘,晚辈以为跟他们同行即是。”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当面谈起也无妨。

当然,这句并非霍沉所说,而是贺无量在他看向自己时顺势接来话后的,为此,自个儿害自个儿郁结番……这下倒好,人家甚么也没说,自己赶着认“自家人”了。

唉,贺无量又在心底长叹声,无奈束手跟上令约,与霍沉的谈话也不知不觉停缓下来。

“姐姐,你们查林都查些甚么?”走在前头的云飞好奇问起。

“嗯……一来瞧瞧哪处新笋生得密、长势如何,二来瞧瞧可有人上山偷伐,更要留心有没有哪处竹生了竹米。”

“竹米?”云飞稍作回想,而后问,“书上说竹米难得,是凤凰之食,可是这个竹米?”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正是,不过这说法是那些雅士的事,我们只知,竹若生了花结了实,不需多久整片林子都得枯。”

云飞吃惊:“原是这样,受教了。”又问,“那上山偷伐呢?”

“这是宛阳数百年前就有的规矩,猫竹山上的竹子归纸家管,除了篾匠能伐嫩竹外,旁人若需伐竹,只许伐六年以上的竹,如若偷伐,按盗窃罪名处罚……只这条例有些知县管,有些不管,像先前的老县令,他不管这个,偷伐的人又多起来,不得不防着。”

她絮絮答答一长串,钻进霍沉耳朵里,格外悦耳,他甚至总结出一点:但凡说起与竹坞有关的话,她都能说上许多,而他也欢喜听。

说话间令约也停在一片去年壅过的竹林空地,四周新笋丛生,蹿得快的已有半人高。

“就在这儿挖笋?”云飞问。

“嗯,”她补充道,“是清退笋。”

一说退笋,霍沉又想到她生气拔笋那回,将话问出口:“甚么是退笋?”

没有指名道姓,但都听得出他是接着令约的话在问。

贺无量:“……”

老夫就在旁边你问老夫啊!

令约偏头瞧他眼,放下空背篓,熟络用镰刀指向他脚边:“像这两株,本是并生新笋,但稍高的这颗笋壳发黑,绒毛干燥,一看便是退笋料子。”

眼神不大好的霍沉:“……”

她又偏了偏胳膊,指去阿蒙脚下:“那株笋壳尖头也发燥的,便是明日的它。”

“受教了。”霍沉笑了笑,“往后定多请教贺姑娘。”

贺无量:“……”

令约睫羽轻扇两下,端着矜持与他颔首,直到转过头才背着众人翘高嘴角。

少女背影纤细清灵,黏着着霍某人的目光,两人间萦绕起某种似有若无且不便公之于众的情思,贺无量看进眼里,彻底信了郁菀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

没一个是他能拦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郁菀:白教你了。

复更以来我竟一章都没写出来……但是存稿骤降!我真的能在存稿浪完之前写完吗,有些怀疑自己。

然后我昨晚熬夜看完了我的《葵花籽》???发现同样是闷性子淡性子,古言确实难发挥很多,以后还是写能够自由自在浪的主角吧,也不写太多家长了,家长真难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琚年 2瓶。

第33章 丽日迟

仲春上旬, 正是和风丽日,街市上的幌子随风摇来摆去,少了途径宛阳赴京考试的学子,市井街心重新闲定下来。

碧岩街上行人悠闲, 只霍沉从云水斋出来时脚步略快, 似是急着去做甚么。

“见渊?”身后有人叫住他。

霍沉回头, 一个相貌周正的青年正从周记米行里出来, 见到他人惊喜笑道:“当真是你, 好些日子不见。”

“周兄。”

此人正是周家二公子周简, 比霍沉大上一岁, 两人年幼时曾在书院里做过几年小同窗, 而这周家, 恰巧还是竹坞旧主周老爷家的堂亲, 便算有些交情,霍沉遂称周简一声周兄。

“见渊去往何处?”

“甘泽廊。”

出碧岩街往东过甘泽桥, 槐荫弄里有口老井,井水味甘, 故整条长街都唤作甘泽廊, 此处距陈举人巷不远,商店、食馆连络,贺无量与霍沉商度后便将纸号选在此地,近些日子正在装潢。

周简听后笑道:“我恰巧也去那头替母亲沽酒,不若同行?”

霍沉自是友善应下。

周简走至他身旁,瞥上眼:“不知见渊三日后得闲不得闲,我兄长在城郊外有一小圃,正邀人放春。”

“多谢,不过霍某生性喜静, 便不同去。”

何况那日还是花朝,有人的十八生辰呢……霍沉敛眸暗想。

“也好,我也不喜那等热闹,不及与内人小酌几杯。”周简被拒后并不难堪,而是另寻他话说起来。

霍沉起初听得还算仔细,可后来全部心思都落去前边儿几人身上。

几人皆从轻罗巷拐出,两男一女,霍沉清楚地从他们嘴里听到令约的名字。

“整日里冷冰冰的,活似有人欠她几百两,谁稀罕与她说话似的。”

霍沉面露嘲讽地盯向说话的矮个青年。

“呸,你往年不是常往她跟前凑么?”被簇拥在中间的粉裳姑娘落落大方啐他道,“不过阿约就是这样,没人能亲近她。”

个头稍高的青年附和她:“还是阿雯跟我们说得来一处,也不嫌我们,不像那位每回离她近些就开始甩脸子,万幸是我们自个儿选槽,不然我夏日里还得跟她一处造纸,衣裳也不敢脱。”

到这里,霍沉面上的嘲讽意眼见着就要揽不住。

“噗嗤,”中间的粉裳姑娘大笑道,“人家可是宛阳第一美人,可不能像我这样胡闹,我是拿自己当小子看呢。”

“呿,外人叫她美人便算了,我们还能不知?谁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丑得求我娶她我也不——”矮个儿青年话未说完,腰际忽让人猛的一踹,当即扑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转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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