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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这孩子……”骆云氏嗔怪声,“正要说他呢。”

这时厅中落座的霍沉也凭这只言片语串起始终来,不禁后悔这时候来了这里。

骆云氏说的无非就是大哥的亲事——付云启去岁与一位京中姑娘定下婚约,近来正忙六礼事宜。

说完大哥的亲事,接着定是催问付云扬,眼下付云扬溜了,他却赶着来,可不是自投罗网么?

正捉摸如何搪塞过去时,云飞却说了话,听上去好不笃定:“云伯母放心,我二哥会争气的!”

“噢?”骆云氏惊喜,“与我说说。”

“云伯母可还记得我说的贺姐姐?我二哥从见她起就夸道个不停,还送了贺姐姐花儿!”

“啪——”

一只瓷盏在霍三公子脚边开了花,清脆声引得众人偏头看去。

“……”

噫,真真是个小孩子,摔破茶杯也要脸臭。

第23章 颜不悦

初八这早天色还未大亮贺家小楼里就亮起几盏油灯, 桌边,阿显边打盹儿边塞了几口饭进嘴里,郁菀看得发笑,排揎道:“都满了十二, 怎还像个小孩儿?”

前几日刚过了十二生辰的小少年撇嘴:“许久没上学, 这才犯困的。”

郁菀佯装没好气地瞪他眼, 又冲贺无量使了个眼神, 得了指令的贺无量亲自将书袋挂去小少年肩上, 推着人出门。

虽说是腊去春回, 却也难逃料峭春寒, 令约见阿显在廊外哆嗦了下, 忙低头吃完最后一勺起了身。

“今日我陪他去, 正好再买些需用的。”

阿显闻声回头, 没睡醒似的傻笑:“多谢阿姊。”

两人稍拾掇下,并步下了踏跺, 望小桥头去时,令约忽忽福至心灵般顿住脚步, 偏头看去溪侧竹篱内的梅树上。

晦昧天色下, 梢头几朵嫩黄色的梅凑成一团,远看打眼得紧,竟是连夜抱团开。

“咦,开了!”随她停下的阿显惊喜不已,像是醒了,一溜烟窜去树下,令约跟他上前。

霍沉送它来时曾说缃梅香烈,今儿不过才开了一枝,她便见识到了。

数朵嫩黄小梅密密匝匝凑在枝头, 教绛紫色的花萼轻托着,香气扑鼻,姐弟二人竟大有呆在原地不走的架势。

直到身后传来老父亲的干咳声,令约才忙拍拍阿显肩,先一步往院外走。

此时的小桥头,一辆驴车正候着他们,驾车的阿合也顶着双惺忪睡眼,看他们朝他来才揉揉眼。

阿合本也是纸坊的学徒,只他技艺实在不精,不但如此,还常常笨手笨脚做错事儿,后来他兄长过意不去,便教他日日接送阿显去学堂,这样既替贺无量省了心,领工钱时也不必闹脸红。

这一送,到如今也有两年之久。

等令约走近,他清醒些问好:“姐姐也去举人巷?”

“嗯,送我到那儿便好。”

她堪堪坐稳,车下阿显也笑嘻嘻追了上来,冲她晃了晃手中顺手带下的梅花儿,笑道:“好香,阿姊簪上瞧瞧。”

令约一噎,惋惜蹙眉:“好好儿的摘它做甚么,开了还不到一日。”

“非也非也,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是?”

“谁和你耍嘴皮子?”她嘴上这般说,人却是抱着膝向前探探头,杏眼滴溜溜转两下。

阿显会意,笑将梅花簪去她发髻上,又叫阿合回头看,显摆似的问:“如何,我阿姊好看么?”

阿合挠耳:“好看,贺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那是自然。”阿显说罢眉飞色舞地看令约眼,后者只默默转过头,扶了扶额。

出了雾蒙蒙的竹林,天也亮了大截,街头巷尾串行时不时听到货郎叫卖,巷里巷外随处可见新年气象,到举人巷前,周遭的商铺大都开张营业,一派祥和宁静。

令约送阿显进了书院,又在老槐树下待了会儿才出巷。

走在河畔,对岸几户人家的窗里冒出热腾腾的炊烟,两叶乌篷船顺流泛下,是收粪的粪夫路过,岸边人见此情景,略感微妙,故而别过半边脸偷笑。

也是这么一笑,刚翻过墙头的少年怔了怔,连带着往树上跳的动作也迟钝些许,脚下一滑,咚的声摔下树来。

“嘶,当真是活见鬼……”地上龇牙咧嘴的少年咕哝声,所幸石板路并未铺至树下,四周还生了圈杂草,这才安然无恙。

令约教这动静一吓,走去少年跟前:“可摔着了?”

少年皱着眉,一边起身掸尘土,一边飞快打量她几下,最后下巴微昂,朝她拌个鬼脸:“与你无关。”

说罢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人一阵语塞,后知后觉想明白他这是从书院里逃出来的,想当初阿显也从这里溜出来过。

不过这人此前从未见过,不像是宛阳人,她想着又抬眼看那少年,不料他跑至桥头时撞倒个卖炭火的老翁。

见状,她又匆忙赶去那头,少年原本做势扶那老翁,却不知瞧见了甚么,动作到一半又撒手跑开,令约看了不禁皱眉,步子更快些。

“老伯。”

一道温和的男声先她一步响起,并在她蹲身扶人前将老伯扶了起来,令约顺势仰头。

眼前的青年身形颀长,二十出头的样子,着一袭竹枝青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又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人也暂忘了动作,因鼻尖萦绕来一股暗香,眸光从老翁身上落去少女发髻间,瞥见那朵小梅后才目光下移,最终栖停在少女清丽的面庞上……

正这时,站在两人中间的老伯叹息声,伸手拍拍青年搀着他的手:“多谢年轻人,若没甚么事,老汉先走一步。”

话声乍起,男子堪堪垂眼,自觉失礼地冲少女颔首,随后又转向老翁那边,问道:“老伯可有大碍,需去瞧瞧大夫么?”

“哪就金贵成这样,罢,老汉还要往桥东卖炭去。”老翁说着弯腰拾炭。

“老伯且慢。”青年取出袖中的钱袋来,道,“老伯这些木炭我全买来。”

“这,”老翁狐疑看看他,“如今已是正月里,全买去恐是用不上……”

“哦,竟忘了与老伯道歉,方才是舍弟顽皮才撞倒您,我这时全买来,您只当是我赔礼道歉罢。”

老伯想了想,不再推辞,将炭悉数卖与他便转身离开。

青衫男子等人走远,回头见令约还站在原地,蓦然难堪几分,抱歉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嗯?令约端相之,心下不解何来的冒犯。

对方却已提起两捆木炭向她告辞:“舍弟初来此地,在下恐他生事端,便先行告辞。”

“哦。”她点头,看人提着两捆炭阔步走过飞桥,生出感慨。

看来宛阳又要多出个顽皮小孩儿了。

……

是日的太阳总猫在云下,天色不顶亮,霍沉远远看见宛阳城门时抬头张望下,估摸着已到了巳时。

“二哥三哥,到了!”云飞坐在马背上大嚷声。

付云扬掏了掏耳朵,顺手扬了鞭,朝云飞的坐骑招呼下,只听马儿嘶鸣声,当即驮着小少年甩开他们一大截。

云飞:“……”

付云扬收了鞭,同时也收敛了几分笑意,只慢悠悠转头看白马上这位,问他:“如何?事到如今也不肯告诉我实情?”

霍沉绷着张俊脸,冷硬道:“实情就是,我没有打他。”

“我问的岂是这个?我是问那日你的手为何会伤。”

“没伤。”有人继续冷漠。

“哦,那为何会红成一片?云飞说的可是像砸在硬物上留下的红痕,你到底砸了甚么东西?”

霍沉不语。

“好倔的脾气也,你若是编句谎骗骗我也未必不成,便是说失手砸在墙上我也是信的,又何苦我问这许久?你这等性子……”

付云扬宛如老太太般絮絮叨叨个不停,故而不曾留意到霍沉在听闻他话后瞬时变差的脸色。

他的手,的确是失手砸在墙上撞红的。

那日霍远将他招去闲云居,人却不见踪影,等了两盏茶功夫才来个小厮传话,请他往忘尘阁去,他当即沉了脸,本想一走了之,却敌不过小厮百般央告,唯有移步传说中的烟花之地。

去时他姑且能忍,好共歹卜儿下了话,只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些,可等到与霍远同席时,一个个教酒气熏得醉了,都肆无忌惮起来,若非他惊险避开,早不知多少个扑来他身上了。

他看霍远醉闹怒骂时都不曾皱眉,那会儿却让一群姑娘兜兜搭搭闹得狼狈,避酒避到墙角便罢,竟还一手甩到墙上砸响了骨头。

这等难堪事,他怎会说给付云扬,只回想起来就足够气闷,以故付云扬后面说的话他一字也没听进。

进城后,城门处等了好一会儿的云飞指着西面一条小路道:“三哥,走近道罢。”

这条小道当初领他们去竹坞的人曾提起过,说是溪东路窄,车马行不通。

今日除了阿蒙驾车载秋娘外,余下的都骑着马儿,倒不妨走走小路,霍沉遂点点头,按辔转向。

“欸,急着回去做甚,陪我到栗香园歇会子。”付云扬不满,然而回应他的是云飞兴致勃勃的挥别声。

罢,罢,晚些时候他再找去便是。

有人顾影自怜、兴致缺缺地往栗香园去,也有人慢慢悠悠行至溪边。

溪水比冬日里足了些,叮泠泠响,云飞走在霍沉前面,看见蜻蜓湖时高兴回头:“三哥,等开了春我们叫二哥来这处钓鱼如何?”

霍沉漫不经心地应下,眼眸微眯,看向前方的竹桥。

原是这条路,那时在桥上见到她也是从这里回罢?

“三哥,你说院里的梅花儿开了没。”

提起梅花,霍沉收转回心思,道:“想是开了。”

“开了春可是又该种花儿了?”云飞喋喋不休。

“……”霍沉又嫌弃起这兄弟俩,干脆教他闭了嘴。

云飞默然,一路忍到能看见屋舍的地方,再憋不住,问道:“三哥,我如今声音果真难听得很?”

霍沉:“嗯。”

“嗐。”小少年长叹声,瞬时丢了先前的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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