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眼前这场奇诡而惨烈的殊死搏斗给震慑住了,那些观看比武的人们竟然一时间都愣在了那里,整个比武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时,只见四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飞奔至湖边,随即便接连跳入了湖中,急速地向赵展落水之处游去,——正是赵展带来的那四名黑衣护卫。
此刻廖京东也反应了过来,煞白着一张脸,惊恐地喊那本是停在湖边的花舟赶紧去湖中救人。
不过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如梦方醒,场面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有胆小且见机得快的,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有胆大且无知无畏的,竟然纷纷跑到湖岸上去,想更真切地观看那场手忙脚乱的救援行动。
但是,这场混乱很快就被那些恪尽职守的禁军将士们给平定了下来。
在一名副将模样的人指挥之下,原来立于外围的禁军兵士们立时分成了几队,将准备离开的人和挤到湖边看热闹的人,都赶回到他们各自的座位上,不准擅自行动。
之后,一组手持长枪的禁军整齐地排列在燕栖湖的南岸,既有封锁现场之意,却也露出了一种威吓之势。而且很明显地,他们所针对的人,就是那位仍立于离岛之上的比武获胜者——寒冰。
隔着湖面,寒冰看到禁军所摆出的这副阵仗,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仍插在自己左胸上的那把长剑。虽然入体不深,但若此时拔出,伤口的血会立即喷洒出来。失血过多,很可能会影响内力的发挥。但若不拔出来,稍后动手时又会多有不便。
那些禁军将士倒是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可是赵展带来的那四个护卫,想必要费上一番手脚才能解决掉。而且,还要防备忠义盟的人暗中下杀手。郑庸此次计划周密,定是不会漏过任何细节,必要一击得手,永绝后患,故而准备工作应是做得十分充足。
想到这些,他便不再犹豫,右手一抬,用食、中二指牢牢夹住剑刃,随即指上运劲,猛地向外使力,那把入体寸许多深的长剑就生生地被他给拔了出来!
就在鲜血喷出的一瞬间,他左手运指如风,急速点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及时阻住了血流喷涌。而且,想必是那“沾衣香”竟也起了些作用,令血液流出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不过这沾衣香之毒仍是个大麻烦!虽然他有化蝶功护体,令毒性不能完全侵入血脉,但功力多少还是打了一些折扣。
可若是此时跳入水中解毒,毒性化去之时,血脉应是会有片刻的紊乱贲张,再加上这绝对不轻的剑伤,恐怕他会就此失去知觉,沉到湖底,与赵展那死鬼做伴去了。
再者说,这“沾衣香”之毒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解毒之法是否真如赵展所言也不确定,就这么贸然按此法解毒,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
算了,这毒就暂且不去管它吧。真到了打不过的时候,他还可以脚底抹油开溜,难道那些家伙还能满京城地追杀他吗?
打定了主意之后,寒冰将仍夹在指中的那把染血的长剑随手向地上一抛。
随后,他一撩长衫的下摆,仍像来时那样,脚踩荷叶飞渡向对岸。只不过此时他胸前的白衫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看上去着实是令人触目惊心,再无任何潇洒飘逸可言了。
那些在座位上注意到寒冰这一举动的人,不由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想是难以相信他竟能在如此重伤之下提气飞渡,更是难以相信他竟敢在此时过到布满禁军的湖对岸来。
虽说是公平比武,输赢自负,但若是出了人命,事情便不那么简单了。
那位赵大统领已落水甚久,即便最终被人救了上来,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而他手下的那些禁军皆是虎视眈眈,明显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个杀人凶手。所以说,寒冰在此时过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些观看比武的人中,虽不免有些郑庸派来的大内密探及忠义盟的人,但大多数还都是单纯的客人。即使他们之中有人在赵展身上下了赌注,却也不至于因此就将寒冰视作敌人,希望他被那些禁军所剿杀。
毕竟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而且他们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
最初明明是赵展一直在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而寒冰只是一味地躲闪,很少还击,以致后来被赵展逼落了擂台。
按理说比武就此已经结束,寒冰无疑是落败的一方。可是谁料到赵展又突然追上去用剑刺伤了他,而且竟然跟着也跳下了擂台,明显就是要赶尽杀绝,不给寒冰留任何活路。
至于寒冰如何在极不可能之下反败为胜,说实话,在座的众人恐怕没有几个真正看清楚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认为寒冰需要对赵展的死负责。
然而众人心中虽是在为寒冰抱不平,却又没有谁真的敢站出来阻止禁军的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经登上岸边的寒冰,被手执长枪的禁军层层包围了起来。
寒冰看着其中那位官职最高的副将,神色淡然地一笑,问道:“将军是想在此把我拿下吗?”
那位副将肃然一抱拳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想请寒冰公子暂且留在此处,待吾等寻到大统领之后,再决定行止。”
“好啊,那就等等吧。这湖又不深,便是埋在泥中的莲藕也能被连根拔起,又何况只是找寻一个还未来得及扎根的人。”
寒冰一边说话,一边竟满不在乎地在这个由全副武装的禁军所形成的包围圈内,盘膝坐了下来。
那位副将干咂了一下嘴,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寒冰这几句明显透着阴损的言语,更不知该拿这个一副泼皮无赖做派的少年怎么办。只好看着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己面前,似乎胸前那仍在淌血的伤口以及衣衫上猩红的鲜血,都与他本人无关一般。
片刻之后,湖面上终于传来动静,赵展总算是被捞了上来。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尸身被捞了上来。
扫了一眼那具明显已气绝多时却仍自双眼怒睁的尸体,寒冰不由“嗤”地一笑,摇着头道:“没有了手中的长剑,大统领这一鞘渡湖的功夫竟是也废了,就这么把自己给活活淹死了。真是可惜啊,江湖中又一项神功便就此消失了!”
他这番猫哭老鼠的阴损话还没讲完,身边的地上已多出了四个被拉长的黑影。
他抬头看了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那四名黑衣护卫,丝毫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只是嘴角含笑地道:“四位请放心,本公子还能自己走。不过那位前禁军大统领嘛,怕是要劳烦你们多费心,将他给抬回去了。”
那四名黑衣护卫倒是沉得住气,没有一人回嘴,却齐齐地将腰间的配刀都抽了出来。
“你们这是想以多欺少、趁人之危吗?!”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宾客席中传了过来。
乍然听到这句明显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话,寒冰的脸色却不由微微一变,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呯”、“呯”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