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庸一边在心里转着那些阴诡念头,一边却是对他此番所要设计利用的目标——假王爷李进,愈加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善之意。
只见他轻咳了一声,状极亲密地拍了拍浩星明睿的肩,慢声细语地道:“当初咱家将你引荐给皇上,实是因为看好你为人机灵,且又识得进退。
而你确是没有辜负了咱家的一番苦心,甚得皇上的赏识,才有了今日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
说起来,这也是咱家与你所结下的一个善缘。如今你遭遇凶险,咱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尽力设法帮你才是。不过嘛——”
说到这里,郑庸故意拉长了声音,稍作停顿,同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浩星明睿片刻。
然后,他才又接着道:“不过咱家虽然想护你周全,却怕也是有心无力啊!只因那个想害你之人的背后,实是有着莫大的势力牵连,就连咱家也未必是其对手啊!”
早在郑庸对自己态度发生转变的那一刻,浩星明睿便猜出这奸宦定是又生出了什么害人的毒计。
所以,他也极尽配合地表现出一副贪生怕死之状,就等着吞掉对方所撒下的诱饵。
故而在听了郑庸这番明显是在故弄玄虚的言语之后,他这假王爷立时便露出了一副难以自制的惊慌之态,急声追问道:“不知公公所指的对手究竟都是那些?难道想杀我的人,不仅仅是那个真的定亲王吗?”
郑庸见他惧怕,不由暗自得意,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凝重之态,摇头道:“你初入朝堂不久,自是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关窍。
当初,皇上之所以将你摆上朝堂,目的就是为了牵制那个逃亡在外的定亲王浩星潇宇,令他无法打着定亲王的旗号兴兵造反。
然而,万事有一利必有一弊。
皇上此举虽是有效地防止了定亲王从外部捣乱生事,却又从内部给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以可趁之机,令他们得以借着定亲王的名义,为自己窃取到更高的权位。”
浩星明睿此时倒也不再假装糊涂,因为郑庸的这番话已说得极为露骨,相信以李进的精明,应该能够体会出他话中的深意了。
于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公公所指的——,可是那位左相大人?”
郑庸见他如此知机,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浩星明睿却仍是露出了一副困惑不解之状,继续低声问道:“左相蒙皇上器重,夺了唐焕枢密使之位,从此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确是颇有些投机之嫌。
但他的这番运气,其中似乎还有我这假定亲王的推波助澜之功,却又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爷有何相干呢?”
听他如此问,郑庸先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随后便开始循循善诱地为他分析起此中的玄妙来。
“当初在选德殿,左相第一次见到你时,便故意出言试探于你,从而令你露出了破绽。但你可曾想过,他因何会那么快便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
浩星明睿闻言不禁一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道:“这确是在下一直都未想通之处。按理说,左相步入朝堂之时,定亲王已退隐江湖,这两人应是素未谋面。不知左相却因何会一见面,便看出我不是真正的定亲王呢?”
“只因这位左相大人根本就是识得那个真正的定亲王!”
浩星明睿不由怔了怔,“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郑庸冷然一笑道:“那位左相大人并非像他平日所表现出的那般,对皇上忠心耿耿。其实在暗地里,他一直在谋划另立新君。
而他所属意之人,便是那个战功赫赫,且又对皇上怀有刻骨恨意的定亲王爷!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那位定亲王的一切动向。在他探知定亲王被囚在济世寺中之后,便暗中与定亲王的那个徒弟萧玉合谋,一同使计,借雪幽幽之手,救出了定亲王。
这便解释了为何萧玉在被雪幽幽抓到之后,尽管用上了无尽丹,竟然也没能逼他说出定亲王下落的原因。
这整件事的幕后主谋,其实是那个左相冷衣清。而以他的诡诈心机,当然不会告诉那个早已被他决定当成弃子的萧玉,定亲王真正的藏匿之处了。”
听到郑庸这番完全是歪曲事实的栽赃陷害之词,浩星明睿心中暗自冷笑不已,知道这奸宦为了达到报复左相父子的目的,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如此正好,他越是不顾一切地去攻击对手,便越会暴露出自己的致命要害。待到时机成熟,大可一举除去这个为祸不浅的奸宦!
想到这里,浩星明睿故意露出一副看上去犹是十分不解,却又不敢直接对这位有恩于己的总管大人,再提出任何质疑的模样。
只见他呐呐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在下愚钝,仍是有些未想通之处,还请公公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咱家已经说过,早与你结了善缘,从此自当相互提携,不分彼此。你若有何不解之处,但问无妨。”
郑庸边说,边轻轻点着头,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
只因他知道,面前这个李进越是表现出疑惑不解,越是说明他已经听进去了自己所说的话。
那么他最终必然会被自己说服,心甘情愿地跳入自己所布的局中,成为自己用来对付左相父子的一粒十分重要的棋子。
而浩星明睿在得到了允许之后,便又开口问道:“若说是左相救走了定亲王,那么他当然知道我这个定亲王是个假的。以他那种极深的城府,只需装作不知便可,又何必故意出言试探我,让我发觉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呢?”
“这便是这位左相的厉害之处!他定是已经猜到,你这位假王爷的出现,应该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所以左相才故意让你发觉他对你的怀疑,从而引得你向他接近,一方面是想探知他的居心,同时也想尽力弥补自己先前所露出的那个破绽。
如此一来,他便可趁机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借你之口,向皇上表达他的忠心,以进一步取得皇上对他的信任。”
“这——,这位左相大人的居心实在太过险恶!”
浩星明睿终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声音中更是透出了隐隐的后怕之意。
“原来他一直是在利用我。想必是他发现我已渐渐看出了他的阴谋,在皇上面前揭发了他对宋大统领和夏侍郎的不良居心,故而便想假借定亲王的名义除掉我!”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公公您已知悉了左相的全部阴谋,何不将之立即禀报给皇上,下旨将左相及其党羽尽皆捉拿治罪呢?”
郑庸的贼眼转了转,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咱家又何尝不想将此事禀明皇上呢?只恨手中无有确凿之据,难以坐实左相之罪啊!”
浩星明睿闻言怔了怔,随即干巴巴地问道:“这么说,公公方才所言,都只是推测而已?”
“自然不只是推测!咱家手下的大内密探确已发现寒冰与定亲王曾私下会面,怎奈他方把这个消息传出来,便遭了寒冰的毒手。
而且,咱家派去追踪寒冰的大内高手也相继失踪,应该是他们在发现了定亲王的踪迹后,都被寒冰一一灭了口。”
郑庸边说边观察这假王爷的表情,见他虽是默不作声,但明显还是心有疑虑。
于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咱家信你,便也不想对你再有所隐瞒。其实对于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情的!”
浩星明睿闻言惊诧地问道:“那皇上他为何——?莫非皇上不相信公公?”
“皇上自然相信咱家这个大内总管的一片忠心。只是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皇上对那位左相大人也是毫无办法!”
说到这里,郑庸的脸色不由一暗,哑着声音道:“正因为皇上相信咱家的话,又忌惮左相在朝中的势力,才会暗命禁军大统领赵展借比武之机,除去寒冰,就此断去左相的一只臂膀。
谁知——,最终赵展却被寒冰所害!
皇上对此也是痛心疾首,却又拿那对越来越嚣张的左相父子无计可施!
只因在如今的大裕朝堂之上,那位左相大人实可说是足以呼风唤雨。众朝臣皆奉左相之令行事,已完全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了!”
听了郑庸的这番话,浩星明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地道:“怪不得兵部尚书张光时受到左相如此的欺压,竟不敢向皇上申诉,而只是在我这假王爷的面前,偷偷地发了几句牢骚。
而皇上在听我说起左相欲对宋青锋不利之后,便马上将他晋封为禁军大统领,其中想必也是存着制约左相之意……”
郑庸见这位假王爷如此上道儿,不由更加得意,再次无比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肠地道:“如今你既已知悉全部内情,便当与咱家同仇敌忾,为君分忧,誓与那包藏祸心的左相父子周旋到底!”
浩星明睿猛地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一副很有担当的大丈夫气概,对郑庸抱拳拱手道:“今日承蒙公公指点迷津,令在下茅塞顿开!
想我李进何德何能,竟然蒙皇上隆恩,又受到公公如此的器重,才能有眼下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今既知皇上与公公皆受到奸人的胁迫,在下又岂能背信弃义、袖手旁观?我李进在此立誓,愿从此听凭皇上与公公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