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本想随浩星明睿一起从密道返回定亲王府,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
听到舅舅不同意自己去见师父,寒冰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已是满头白发的师父,还在替自己这个做徒儿的终日担忧,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用谎言来安慰他老人家,寒冰的心中就不免生出一种难言的愧疚与苦涩。
这次舅舅若是不顾一切地将真相全都告诉了师父,师父肯定不会让他冒险去救世玉。这样一来,恐怕在欺师的罪名之上,还要再给他加上一条公然违抗师命了。
其实正是因为浩星明睿已经看出了这一点,知道现在就连七叔也无法阻止寒冰去救世玉,所以他干脆就不让寒冰去见七叔,也免了寒冰再去费心地编那些谎言来骗自己的师父。
当然,浩星明睿之所以这么做,实是还存了另一番心思在里面。
他想尽量拖延寒冰回城的时间,而他自己则先回去设法进一步查明情况,同时也是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事情能够发生某种意想不到的转机。
所以,在临走前,他一再严厉地警告寒冰,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千万不能进城。而且,他还特意把清叔留了下来,虽不指望这位老人家能够牵制住寒冰,但起码可以将寒冰的动向及早知会给他。
寒冰本就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又岂会看不出自己舅舅的意图?但他并不是鲁莽冒进之人,当然明白舅舅的这番良苦用心,便依了他的吩咐,乖乖地在这间茶肆之中歇息了一夜。
说是歇息,其实寒冰一直坐在那里调息练功。危机迫在眉睫,他决不能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
直至天光已经放亮,他才站起身来,琢磨着该如何说服清伯,放自己进城去查看一下情况。
这时,清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是一碗热粥和几个包子。
他将这些吃食摆在一旁的桌上,然后对寒冰道:“先吃些东西。明睿那边已派人传过话来,目前景阳城中一切如常,世玉虽然还未回府,但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他叫你不可妄动,静观其变。”
寒冰咧嘴笑了笑,就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吃完一个,他又拿起另一个,却根本不去碰那碗粥。
清伯见他如此,竟是皱了皱眉,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吃东西。
寒冰不由转了转眼珠,拿起一个包子递给清伯,道:“清伯,你也来一个吧。”
清伯看着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个包子,“你小子不会以为我在这包子里面下了什么毒吧?”
寒冰“嘻”地一笑,道:“清伯的剑法虽然举世无双,可下毒的功夫却是差了太多!
你若是将这蒙汗药下在包子里,我倒真可能吃下去一个半个的。可你却把它下在了粥里,那味道随着热气散出来,我又怎会闻不到呢?”
清伯怔了怔,不禁嘿然一笑,道:“你小子也知道我闻不出味道,哪里还分得清这其中的区别呢?”
寒冰自然知道,为了解除无尽丹的折磨,花湘君用金针之术封住了清伯身上的某些穴道,令他彻底丧失了包括痛觉和嗅觉在内的多种感觉。
“这药,不会是舅舅临走时留下的吧?”寒冰有些无奈地笑着问了一句。
“哼,他若是真想用药来放倒你,岂会用这么劣等的东西?保证是无嗅无味,让你小子跟我一样无知无觉地就中了招!”
寒冰顿时苦了脸,问道:“那这药还是清伯您的私藏了?不会是专为对付我而准备的吧?”
清伯又哼了一声,有些恼火地道:“是翠儿那小丫头给我的!这丫头,办事一点儿也不牢靠。我让她弄些能让人昏睡不醒的药,谁知她弄来的竟是这种最普通不过的蒙汗药!”
寒冰一听便明白了,定是昨日舅舅让清伯送自己去北方,而清伯担心自己不愿听话,就事先准备了此药。
他可能是想趁自己丹毒发作后,身心俱疲疏于防范之际,将之混在水中或是食物中让自己服下。
这样等自己一觉醒来,怕是已远在数百里之外了,就是想赶回京中救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既然这药是为昨日准备的,为何清伯今日又将它拿了出来?莫非是舅舅的主意,想让他将自己放倒,以阻止自己进城?
“清伯,既然您和舅舅都知道,根本无法阻止我进城,何不将实情告诉我,也好让我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些什么?”
看到寒冰的星目中皆是恳求之色,清伯不由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我们确是阻止不了你这个倔强的小子!可明知是陷阱,你却为何非要往里踏?!”
寒冰十分冷静地道:“我若是不踏进去,又如何能救得了已落入陷阱中的人?放心吧,清伯,我决不会轻举妄动。因为那样不但救不了别人,还要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实是毫无意义!”
清伯沉吟了片刻,才道:“你若答应我,先随我回花府,我便告诉你实情。”
寒冰痛快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清伯!”
“皇上今日一早,便宣召左相入宫去了。”
虽只是如此简短的一个消息,寒冰听了却是心头大震。
看来皇上并不是想用世玉为诱饵来捉捕自己,而是要用世玉为人质来胁迫左相大人。而他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为了要对付自己。
舅舅定是已经看出了皇上的意图,所以才命自己不许进城,要让皇上的计划落空。
可是皇上的计划一旦落空,左相大人和世玉又会遭遇到什么?
无论皇上到底抓到了左相大人的什么把柄,如果最终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这位所谓的圣主明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把柄”,变成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而左相大人一旦出事,关系到的将不仅仅是相府上下的安危,也将关系到许多与他有牵连之人的安危。甚至,还会关系到他们目前所谋之事的成败。
这种危机,舅舅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可他却仍是让自己躲在城外。
难道,事情已经糟糕到了就连他也无法掌控的地步吗?
还是——,他已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一想到这些不容乐观的可能性,寒冰的心中不由更是忧急,忙向清伯央求道:“清伯,我们这就进城去吧!”
清伯却是坐在那里没动,盯着寒冰看了半晌,他才语声苍凉地开口道:“当年,皆因我一人之失,致使你的师父萧天绝被囚济世寺,更令你们师徒从此分离了十年之久。
如今,我决不愿再因自己的任何过失,而让你们师徒再次分离,甚至是永不能再见!
你既已答应过我,要随我一同回花府,那就不要在途中溜走。因为你若没有回到花府,那便是我这车夫之责。为赎过失,我宁愿再也不要这张老脸,直接跪到你的师父面前去请罪!”
听了清伯的这番话,寒冰不禁暗叹了一声,人老成精,这话果然不假!自己心里所打的那点儿鬼主意,竟是被清伯他老人家给看了个通透!
相府出了事,自己这位大公子又怎能不回去看上一眼呢?而且左相大人在入宫前,或许还给自己留下什么话来,也未可知。
但是清伯既然这么说,自己又实是不能让他难做。也罢,此番就听从这位老人家的,先回花府再说。
想到这里,他这只小狐狸只好“嘻嘻”地咧嘴一笑,道:“清伯您就放心吧,我自是要跟你一起回花府了。否则到时候就是您不去向我师父请罪,我也得先挨上舅父他老人家一顿板子!”
清伯这才满意地一笑,痛快地起身道:“那我们这就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