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楼,除了包厢,其它地方的灯光都昏暗,灯下看人,还是在模糊的镜面里,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柳七还是挺照顾丁柳的,那个高深随行,应该是专门保护她的。”
叶流西嗯了一声:“高深跟丁柳的关系不一般。”
昌东抬头,目光和她的在镜子里相触:“怎么看出来的?”
“高深进屋之后,基本目不斜视,只有几次例外,都是去偷瞄她,不过丁柳好像根本不在意,看肥唐都比看他多。”
“偷瞄能说明什么?”
“管不住心,都是从管不住眼开始的。”
……
两人往回走,经过一个没人的包厢门口时,昌东忽然止步,然后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叶流西噤声。
这包厢门半掩,里头一片黑,明显没人,却有淡淡烟气飘出。
顿了顿,有人说话,是丁柳的声音。
“你觉得,这两人难搞吗?”
有个男人回答:“七爷说,都是厉害角色,让你客气点,别乱来。”
昌东直觉这应该是高深。
丁柳鼻子里嗤笑一声:“我干爹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他会让别人从他碗里分饭……那个昌东,和那个女的,是一对吗?”
高深沉默了一下,说:“可能吧。”
“是一对就好办了,想让情侣反目,太容易了。”
第39章 司马道
出发定在三天后。
柳七有足够的人手,哈罗公路下去这一段路又好走,昌东画了地图,在白龙堆附近一处要了补给点:水、汽油、食品等,每周补一次。
这样就把越野车从物资载重里解放出来。
昌东在车里加多了水箱,另外装了加热器,配了车载淋浴头,只要节约用水,基本能解决洗澡问题。
肥唐的车不太实用,好在哈密距离柳园不远,请柳七的人帮忙退了车,另要了辆江铃,除了驾驶座,车里几乎拆空,装了车床垫,车内顶安了拉索挂环,可以用隔帘按需要拆隔出空间。
工程就在酒店隔壁的汽配店进行,昌东带着肥唐长时间驻场,叶流西则像个领导,每天都来看进展,且越跑越勤,昌东估计她是闲的——拿到柳七的钱之后立马不打工了,人生的意义简直失去了一半。
第三天中午改装收尾,昌东拿她给车子做检验。
布帘拉下,示意她躺平:“舒服吗?”
叶流西躺了一会,她右手边靠车,左手边是布帘:“我左边睡谁?”
“我。”
她提建议:“我们俩之间,应该焊个铁栅栏。”
昌东伸手拉她:“给你买个铁笼子要吗?”
叶流西借力起来。
又去试淋浴器。
莲蓬头从车里递出来,管上有吸壁,可以固定在车上。
一揿开关,水头哗哗的。
“多久能洗一次?”
“一周,一次不能超10分钟。”
叶流西想了想,没找茬:在那种地方能有这样的用水,很奢侈了。
……
中午,在酒店餐厅订了简餐自助,肥唐让两人先去,说是自己先回房洗澡,迟点到——他一上午钻了几趟车底,脏得不能看。
昌东和叶流西坐了张四人桌,食客不多,隔得都挺远,偶尔传来刀叉相碰的声音,不扰人,倒挺悦耳。
叶流西先吃完,刀叉一搁,长长叹了口气。
昌东眼皮略掀:“怎么了?”
“食不下咽。”
昌东抬起头,目光在她面前的碗碟上一一扫过。
“流西,食不下咽多用于心里有事吃不下饭,你这种吃撑了的,用这词不合适。”
叶流西身子一歪,以手支颐:“我们就要被拆散了,你还没事人一样。”
昌东说:“我们跟柳七也好,丁柳也好,都是初步接触,没什么了不得的矛盾,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计划什么步步为营的阴谋。”
“丁柳是小姑娘,看到柳七给我们脸,心里不舒服,想在干爹面前求表现,自以为什么都能做成,她想搭台唱戏是她的事,我们不搭理就行……”
说话间,肥唐托着餐盘过来了。
昌东看着他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联系上神棍了吗?”
三个人里,只有肥唐玩qq,柳七号码给过来之后,理所当然交给他跟进了。
不说还好,一说肥唐一肚子气。
“发了几遍朋友申请,太高冷了,都没通过。”
“是不是弃号了?”
“不是!”肥唐连连摇头,“有一回搜他,我看到头像亮来着。”
他发牢骚:“签名也怪里怪气的,什么‘为了解放不吃鸡’,东哥,这人是不是活在旧社会啊,咱们都解放多少年了。”
“也可能是号码易主了……你好友申请怎么说的?”
“就说我是柳七的朋友啊。”
昌东沉吟。
这神棍,如果真如柳七所说,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奇人异事,那这么多年下来,经历的奇事和积攒的故事都不会少,柳七当年,不过是个捉蛇的,对神棍来说,还真算不上特别,他未必还记得。
“这样,你再发一条,就说你在玉门关外,白龙堆里,挖到一口棺材,里头是穿着唐装的皮影人,一共九个,再把那首‘披枷进关泪潸潸’的歌谣也发过去,一条写不下就分两条发……他再不回复,就算了。”
十多年了,难说一个人的爱好会不会发生改变。
但如果神棍还是一如当年,有着为了一个传说故事就跟老人家比手画脚交谈一整天的耐心的话,应该……会回复的。
——
第二天早10点,两拨人在天山客酒楼门口汇合。
丁柳那头两辆车,一辆是吉普指挥官,这车身躯庞大,线条锋利,在某些玩家眼里,仅次于悍马,另一辆车普通,只是跟过去认路,方便后续送补给。
昌东车子开近,并不停,只揿下窗子,手臂招了招示意跟上,然后直接掉头上路。
肥唐紧跟而上,后视镜里,对方的两辆车明显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驶上来。
叶流西看昌东:“都不说下去打声招呼?”
“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累。”
他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帽檐在眼睛周围打下阴影,下巴周围,仔细看,有淡青色的胡茬微冒头。
叶流西说:“你该刮胡子了。”
昌东伸手摸了一下下巴:“今天刮,明天长,男人胡子比头发长得快……看起来别扭吗?”
他转头看了叶流西一眼。
叶流西摇头,目光下意识避开,感觉有些微妙:她觉得这样刚刚好,不知道摸上去什么感觉,应该会微扎,如果蹭磨脖颈的话真是要命……
她有点不自在,伸手去理头发,指腹蹭到耳根微烫,赶紧拨头发盖住。
车里忽然有点闷,叶流西说:“停一下吧,下去透口气。”
昌东靠边停车。
叶流西下了车,拿手扇风。
头车一停,后面一长溜的都停了,那辆吉普指挥官这才找着机会往前超,估计一路前不前后不后的,憋屈坏了。
肥唐从车窗里探出头:“西姐,怎么停车了?”
叶流西没好气:“热!”
“不热啊。”
叶流西摸起块石子,作势要扔,肥唐的脑袋倏地缩回去了。
吉普指挥官跟昌东的车并肩停,叶流西听到开车门的声音,转身去看,愣了一下。
里头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皮肤白净,清汤挂面,眼睛细而略弯,眼尾稍长,笑起来挺勾人,穿白色粗针毛衣,黑色牛仔裤,脚蹬白色板鞋,头发上还别了个带黄小鸭头的亚克力边夹。
和周围的一切,荒凉的公路、贫瘠的戈壁山,还有粗犷的车驾,格格不入。
她跟昌东说话:“东哥。”
居然是丁柳。
昌东嗯了一声。
“早上怎么都不停一下?我干爹还准备了鞭炮,我们这儿的习惯,出大远门前放挂鞭,吉利。”
“赶时间。”
丁柳倒是知情识趣,看出昌东冷淡,笑了笑,缓缓关上车门,叶流西注意去看高深:他明显松了口气,舔了下嘴唇,又拿手背蹭了蹭人中。
昌东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搭台唱戏,戏里戏外都起波澜,想不搭理还真挺难的。
她坐回副驾,昌东候着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手台里忽然传来肥唐的声音:“东哥,停停停……神棍回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