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最后的陌刀?火龙舞
2011年最后这一章,写得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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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陌刀兮火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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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以西、凤翔府以东的平原上。
渭水在南边泛『荡』着波澜,寒风从北部吹来,将一列车阵吹得异常冰冷。
郭威在这里结车成阵,车阵自然不可能延绵百里,因此工事兵在百数十里的战线上安『插』了大小一百多个营寨,有些营寨埋伏了步兵,有些营寨埋伏了弓弩兵,有些营寨只是空营,有些营寨堆满了柴草,有些营寨甚至埋藏了炸『药』。步兵、弩兵、长刀兵轮流在各营寨中流动,车阵扼道路之咽喉,一百多个大小据点则限制了石晋军队的攻击。
当石晋军队进攻车阵时,附近的营寨会『射』出弓箭,或者突出骑兵,作为掩护或者辅助攻击。当石晋军队进攻营寨时,车阵后面会推出骑兵或步兵,与石晋的军队进行营寨的争夺战。
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头,刘知远很吃郭威的亏,当他争抢一个战略制高点——天字乙号寨时,折从适引骑『射』兵从外围飞『射』,晋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逼』入寨内,唐军步步撤出,可就在晋军发出胜利的呼声时,大火从天而降,地火从天冒起,可怕的火焰吞没了天子乙号寨的一切,攻入城中的数百精兵与寨子一起变成了灰烬。
在十七天的时间里,刘知远拔除了唐军二十五个据点,却已经付出了超过六千人的代价,由于这二十五个据点的丧失,车阵的左翼便暴『露』了出来,郭威下令在骑兵的掩护下车阵后移二十里,这里又有一群新的营寨据点。
然而对刘知远来说,损失最大的不是兵员,而是时间。在破除了郭威三分之一的战略纵深,然而时间也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时候,石敬瑭明白了过来。
“郭雀儿在拖延时间!”
代表石敬瑭来巡视军情的桑维翰,对刘知远说:“这样下去,要推到凤翔府,少说还得再花一个月,要攻破凤翔府,那得等到来年的春天!再要攻到张迈所在的秦州,那得到什么时候!”
“这个我晓得。”刘知远说道:“但是郭威并非易与之辈,本来车兵是早被淘汰的兵种,但他加以改造,却在这个特殊的地形中发挥了作用,车、骑、步、弩结合,再加上火器犀利,又有精兵随时准备突击,兵力虽然比我们少,但我们的进攻急不得!急了,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反而是欲速而不达。”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得等!”刘知远道:“一步步来,郭雀儿已经被我压制住,我们也只能这样推进,越要快,只会越慢。”
“陛下只怕没这个耐『性』!”桑维翰冷笑道:“陛下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快尽了!契丹、孟蜀,也不断在向我们施压!契丹已经纵下数百里,孟蜀也已经『逼』到了秦州之南,而我们却还被扼在这里,连凤翔府的城墙都望不见,大将军叫陛下如何在契丹、孟蜀前面抬起头来!”
刘知远淡淡道:“那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张迈三面受敌,套南朔方兵马已被突破,夏州也已被围,但这些都只是外围,契丹能够突破本是意料中事,真正坚硬难摧的,是张迈最后的这一层防御:北方是正在环马高地与契丹相持的陌刀战斧阵,东面就是郭威的这个车阵。这两个,都不是想突破就能突破的。其实,陛下与其催我出战,倒不如向孟蜀施压——现在最能直捣张迈腹心的,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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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契丹、石晋、孟蜀三面围攻,三面攻击中,契丹离得最远,但战果显著,石晋一开始就遇到了郭威,所以步步难进,只有孟蜀离张迈所在的秦州最近,又未遇到顽强的抵抗,所以局部胜利也得来最易。
如今孟蜀两路大军,一路已经夺取了兰州金城的附属城银城,但蜀军夺城之后却没能继续扩大战果攻占金城,而只是吞并银城后与金城相持;另外由孟昶统领的大军更是『逼』到了渭河南岸,隔河就望见了秦州。
可是,孟昶也并未立刻进行渡河战,这时候秦州屯聚着张迈的龙骧铁铠军,鹰扬军和汗血骑兵团也忽然偃旗息鼓,不知去了哪里。这三大战力乃是天策唐军最核心的骑兵。王处回认为,如果蜀军在契丹、石晋两军到达之前就单个儿渡河作战,说不定会独立对上天策军的三大骑兵!在关中平原这种地形,以步兵为主的蜀军如何是龙骧、鹰扬、铁铠三大骑兵集团的对手?
“张迈的诡计,必是图谋各个击破——他以郭威车阵拖延石晋,以陌刀战斧阵拖延契丹,而诱我们率先攻打秦州,若我们孤军挺进,定会跳入张迈设下的陷阱!为今之计,莫若催促契丹、石晋,只要他们能够突破环马高地以及凤翔府,三方会师秦州城下,那此战就万无一失了。”
对于他这个推论,孟昶深以为然。这时天气已经越来越冷,风也越来越干,来自成都温润皇宫中的孟昶,连握刀都觉得难受!要他在这样的气候下冒险渡河,独个儿去面对张迈的主力,孟昶没那么傻!
反正蜀军已经推到了张迈眼皮底下,这个时候,孟昶当然最有理由要求另外两方加快进兵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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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石敬瑭接到孟昶第四次催『逼』之后再坐不住,他已经西出长安城门三次,但前方刘知远迟迟未能突破郭威的车阵布防,这让他大感丢脸。
刘知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石敬瑭认为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敏锐地觉察到:既然张迈的意图是拖延时间,那么自己就绝对不能让他拖延时间!甚至付出损兵折将乃是局部失败,也要打破张迈的拖延策略!
“告诉刘知远!”石敬瑭第五次派出了使者:“我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三天之内,我要驾临凤翔府!”
跪接命令之后,刘知远眉头紧抟!这道命令,让他极其难受!只要再突破郭威的这一层防御,那么就能抵达凤翔府城下。可是要突破这一层防御,三天的时间太少了。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乱』!谁先『乱』,谁就要出岔子。”副将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郭雀儿如今虽然被我们压在下风,但是仍然有反击之力!我们不能贸然进行没把握的进攻!”
“但是,陛下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刘知远道:“张迈的大战略,很明显已经是在拖延。他的部署,南部虚而东北实,肯定是在等待着什么机会将我们各个击破!我们给他时间,就是给他机会去扭转整个大势,若是大势扭转,那时候就算我们军力保全也没用了!”
“各个击破?他是要先击破谁?”
“这个还看不明白。”刘知远道:“但龙骧、鹰扬、汗血三大骑兵至今未动,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张迈企图突破的地方!”
说到这里刘知远忍不住骂道:“其实现在最能试出天策虚实的,就是孟蜀!若是孟昶有胆量渡河一战,不管胜败如何,张迈都得『露』底!”
“可如何张迈就埋伏着等蜀军往坑里跳呢?”
“那对大局没影响!”刘知远道:“只要试出张迈的虚实,就算孟昶全线战败,我们与契丹联手也仍然能够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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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知远心中,蜀军的出现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只是牵制辅助的作用,而并非决定『性』的力量。
但对孟蜀来说却不然,要他们用自己的生死做赌注,为石晋、契丹一探张迈虚实,孟昶和王处回都还没有这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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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副将问道。
“没办法,君命难违,而且我也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刘知远道:“传令下去,从全军之中挑选八千精锐!我亲自引兵出战!这一次,我用自己来赌一次!”
晋军的行动出现了变化,刘知远仿佛不顾伤亡,催动着大军飞蛾扑火一般向车阵涌去!车阵在这种猛烈的冲击下几次几被攻陷,但晋军的代价却更大,进攻的人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鲜血染红了车阵外面的土地,火焰烧红了战车,然而郭威所在的指挥台却依然屹立。
“刘知远坐不住了!”郭威拿着千里镜,看着当下的战局,对身边的杨信说道。正在进行激战的是步弩弓『射』,骑兵们反而闲着。
杨信道:“这样单靠车阵步弩,兄弟们压力太大,请都督许我出战!待我去冲杀一阵!”
郭威道:“不,现在车阵的压力虽大,但应该还扛得住。我说刘知远坐不住,倒不是指他的正面进攻。”
“都督你是说……”
“正面进攻,看似猛烈,其实还是虚的!”
“这样的进攻,还是虚的?”
“对!”郭威道:“这样的进攻,伤亡之大难以估计,但就算取胜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将我『逼』退罢了。付出的代价和他能收取的战果不成对比。因此这样的进攻,必然是为更大的图谋打掩护!”
“都督是指,刘知远另有诡计?”
“是!”
“会是什么诡计?”
“我也想不明白。”郭威道:“车阵有我正面抵挡,北面侧翼有折从适,南边就是渭水,我自认这个布置已无破绽,他就算要耍诡计,还能怎么耍?但我有预感,他一定要耍诡计!”
“那怎么办?既然想到对方有诡计,那我们就该有所防范!”
郭威看着车阵前沿惨烈的激战,沉默许久,才道:“咱们想不到刘知远要干什么!防范,未必防得住,但至少得有所行动!”
杨信道:“都督!刘知远若是步步推进也就算了!他既然想要出奇制胜,那么防御必定出现破绽,请许我出战,待我去偷袭他的主营!”
郭威迟疑着,道:“以奇易奇,未必是好事。再说你若孤军偷袭,若不能全身而退……”
杨信道:“此战干系东线防御,更干系着整个战局的成败!若是不能得胜,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郭威沉默了好久,道:“那好吧,不过……不要偷袭刘知远的主营了。”
“那……”
“既然要冒险,我们就闹一场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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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战线的环马高地,战争状况已经大大改变。
耶律德光终于不再坚持一战决胜,他接受了撒割和课里的建议,转由于他们两人主持战局。在三天的时间内,撒割和课里、徒离骨各领大军,对环马高地发起了无间断的攻击!
环马高地的地形限制了胡马十数万人一起涌上也没有便宜,这时大军却分别以撒割、课里、徒离骨所部为主力,分班休息,每次七万大军涌上,发动死攻!
契丹的兵力并没有二十一万之众,也就是说契丹的三班倒并非将兵力平均分配为三拨,而是交叉分配。
契丹战马一匹接一匹倒下,大唐陌刀一柄接一柄折断!一开始奚胜还企图让两成部队轮流休息,但没多久便被契丹三大将『逼』得每一个时辰都将所有的战力投入战场——若不如此就无法应付!
这是车轮战术,而且是契丹倾尽全力所进行的车轮战术!每一次的进攻,契丹人也都在拼命!尤其是外围部族,他们的头颅和鲜血都被廉价地抛洒在环马高地附近!
耶律德光对于陌刀战斧阵的坚强十分诧异,撒割、课里和徒离骨每一次的用兵都无可挑剔,契丹战士的进攻也毫不留力!如果不亲眼目睹,没有一个契丹人愿意相信在这样的攻击之下,还有人能撑过两天!
但是奚胜却熬到了第三天!
三十六个时辰过去,就连轮换休息的契丹人也被拖得有些疲倦了!
而唐军呢?奚胜便是三十六个时辰没合眼!大部分的将士也是如此。人就是铁打的,这时也都熬不住了!
两万唐军双眼布满了血丝,许多人已经完全是靠着榨干生命最后的精华,以意志力在支撑自己的行动!
“奚将军!”赤丁的战马已经被累得吐血,“我们,能否撤退?”
“撤退?”刘黑虎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睁。
“陌刀战斧阵,乃是我军精锐……”赤丁低声说:“我等轻骑,死了几万都不要紧,但陌刀战斧阵……不能丢啊!请让陌刀战斧阵撤退,我来断后吧!我等死了,于天策无损,于大唐无损……”
不等他说完,刘黑虎已经大怒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最精锐的部队,当然是在最艰险的时候用!龙骧军是怎么出来的?鹰扬军是怎么出来的?杨信的枪王神骑是怎么出来的?那都是在最危险的战斗中杀出来的!撤退?现在撤退!那我们以后在其他部队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昂起了头,叫道:“陌刀战斧阵可死于此,却不可败于此!可折于此!却不可辱于此!陌刀可以再造!但我们若将一个怯懦行径留给后人,那陌刀战斧阵就真的毁掉了!”
赤丁听得满面羞愧,奚胜也道:“黑虎说的对。陌刀战斧阵是存,还是毁,不在我们的生死,而在我们的勇怯!现在只剩下一步了,我知道大家都很艰难,但我们退不得!”
他抚按着赤丁的背脊,道:“不过赤丁你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里有三百多陌刀战斧伤病,你用你的人马,将他们带走吧。”
“啊?”赤丁大感诧异。
奚胜道:“这些人,如今已经不能再战,但他们却懂得如何运用陌刀,他们也经历过了这场血火的洗练,知道怎么教导以后的少年子弟!这些兄弟,就是陌刀战斧阵的种子!你将他们带走吧,带回去!”
“我不走!”赤丁道:“要走,应该是我们走!”
“你留在这里,作用已经不大了。”奚胜道:“最迟在今晚,一切就要发生了!”
“什么?”
猛地北方号角吹响!契丹的又一轮密集进攻又开始了!
奚胜哈哈笑道:“来了,来了!”
赤丁道:“来了?”他侧耳听了听,道:“我怎么听不出这号角和前面几次有什么区别……”
“契丹的号角没有区别,”奚胜道:“但是,我们的兄弟却已经到了极限。我们没有力气支撑过今晚了。今晚,就是最后的一战!赤丁听令!”
“在!”尽管疲累,赤丁却还是肃然领命。
“率领本部人马,将不能再战的伤兵带走!”
“奚将军……”
“你要抗命么!”奚胜一怒!
赤丁头一低,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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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昏黄,伴随着冷风,将环马高地照耀得异常凄冷。
随着夕阳沉下,大地越发昏黑。
奚胜感到自己的头脑似乎也不能保持灵活了,有一种昏热在旋转,让自己几乎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但他总算还有一个坚定的念头在:“打下去!打到最后!”
这时候,南方传来一道命令,是张迈的亲笔:“军情自决!”字最后两笔却有些歪斜,显得有些犹豫。
“自决?”奚胜嘿的一笑,他仿佛看到张迈在秦州听到环马高地苦战的战报之后,颤抖着手含泪写下了这一道命令:“元帅是说,如果我现在觉得挡不住,就能撤退了么?嘿嘿!元帅啊,连你也小看了我陌刀战斧阵的决心!”
他对刘黑虎道:“这些年的万里征战,我学到了一件事情。”
“请奚将军教导。”刘黑虎忽然变得客气了起来。
奚胜整理了一下自己越加昏热的头脑,道:“战前的部署,是很重要的,但能否发挥作用,却要看将士是否用命,就是这么简单。”
这不算什么大道理,但在此刻说将出来,却另有一种力量。
刘黑虎道:“就是说,如果我们作战不够勇敢,那么元帅的所有谋划就将全部落空吗?”
“是!”奚胜道:“我们所进行的事情,换了秦西十余州九万大军来,这环马高地是二十四个时辰也守不住!但我们守住了!因此……”他将张迈的纸团『揉』碎了,道:“元帅固然是英雄,但我们手下的这些兄弟更是英雄!没有他们的拼命,就无法成全大唐的辉煌!这场大战将来能否胜利,不是靠谋划出来的,而是靠我们和杨都督用命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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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波攻击,刚好又是轮到徒离骨打头,契丹大营内,撒割对课里与萧缅思说:“唐军的力气已经耗尽了!死战就在今夜!”
课里道:“那么,我们也该早做准备。”
撒割赞道:“奚胜真是了不起!虽然我们发动车轮战,但如果留一点力量,只怕就没办法将他们拖到现在的程度,他竟然能够支撑到这个地步!如今就连我们的儿郎也都累了,也都疲了!今晚在陌刀战斧阵崩溃的那一瞬,唐军铁骑必定冲出,这是他们的乾坤一击,这一冲必定雷霆万钧!”
他有些沉重地看着一柄折断的陌刀,陌刀将士有一个传统,如果战场失陷,将会尽力在最后将陌刀砸碎,以免陌刀流落敌人之手!
撒割道:“陌刀战斧阵的防御如此可怕,即将出现的冲击可想而知!只怕也会超乎我们的想象!今晚这一战,或许我们会出现退败!甚至是大退败!”
“那怎么可能!”萧缅思道。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撒割道:“我契丹骑兵,和汉军不同,汉军阵势坚稳,不易败,一败则容易全军崩溃。我军易来易去,其实容易击败,但败后仍能重新聚集。就算张迈集结了麾下所有战力,他最多只是将我们冲退数百里,将我们追赶过灵州夏州,追赶过黄河银山,获得打败契丹的美名,这就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战绩!但要全歼我们,则绝无可能!”
撒割说的,乃是胡汉兵种的特点,游牧骑兵易胜易败,但不易全歼,汉家军队要想打败游牧军队其实不难,但要歼灭他们,那却是千难万难,就算有十倍的兵力也未必能够做到。
课里沉『吟』起来,道:“所以如果今夜是大决战,那么张迈的目的,就不会只是击败我们!”
“是。”撒割道:“用陌刀战斧阵的『性』命,来换取一胜,未必值得!就算用来换取大胜,那也未必值得!所以我料他们今晚的目的,必在斩首!”
“你是说……陛下!”
“不错!”
撒割道:“若用陌刀战斧阵来换陛下,那……那就够本了!”
萧缅思心中暗惊,这些话,当着耶律德光的面,却是谁也不敢说的。
课里道:“那么今晚,我们就有两件事情要做了!第一件,是趁机歼灭陌刀战斧阵,再一举重创冲出来的唐军起兵!这件事情,我来做!”
撒割道:“至于第二件,就是保护陛下!这一件,我来!”
萧缅思沉『吟』道:“我不信唐军能够冲到陛下跟前!我契丹男儿,可不是吃草长大的!”
撒割道:“对方今晚必定拼命,一夫拼命,万夫难当,更何况对方是准备已久,这一冲必定难以抵挡,就算腹心部,也有可能会一时间被找到破绽!”
萧缅思道:“好,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必死力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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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在吐谷浑以及阻卜部等两万人涌过去后,腹心部也踏过了马岭河,巨大的吼声震『荡』着黑夜,今晚的肉搏到来了!
赤丁准备妥当,来向奚胜告辞,刘黑虎道:“我先上去!”忽然觉得后脑一痛,晕了过去。奚胜对赤丁道:“他也没力气再战了,将他带走。”赤丁一愣,奚胜喝道:“快走!”
赤丁含泪领命去了。
奚胜取出陌刀,抚『摸』了一下两边刀锋,道:“今日与你,一同杀胡!”
一招手,八百纯陌刀兵随他踏出,走下高地。
前方数千人在混『乱』的夜『色』中涌来,奚胜定眼看时,却是东胡室韦部,奚胜哈哈笑道:“来得好!”以秦腔『吟』道:“青海长云暗雪山!”
八百陌刀将士齐声应道:“孤城遥望玉门关!”
室韦骑兵已经冲近,他们听不明白这秦地腔调所『吟』诵的唐诗是何意思,就要踩踏过去时,陌刀军背后的工事兵将忽然朝天放出二十条火龙,火龙窜天而起,照耀得百丈方圆大是光亮!
步骑已经冲进,步兵从高地而下,骑兵仰面冲锋,奚胜背后陌刀忽然闪出,『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
甲字出口,八百陌刀如墙而进!冷艳的刀光在火龙的照耀下变成金黄,黄『色』的光芒如梦似幻,一阵滚动,便听马蹄悲鸣,人马腑脏『乱』滚,抛洒下坡!
血肉喷洒之中,八百陌刀将士齐声应道:“不破胡虏终不还!”
陌刀阵数步踏出,室韦前锋二千人尽灭!
后来的胡兵闻得唐诗,见得刀光,吓得屁滚『尿』流!
契丹骑兵阵势便有后撤之势!
徒离骨大骇,急催兵马前进,吐谷浑、胡化汉兵心中既怯,又不肯就做炮灰,虽然有督战队在后威胁也不肯戮力而前!
奚胜趁机杀下,但过处,兵不留行,挡着毙命!
耶律德光在马岭河对岸高处,用千里镜望见,忍不住惊呼道:“汉家竟然还有这等男儿!”
这时马岭河已被填断,上游河水四溢,将周围变成一片沼泽般的泥泞,只是泥泞不深,拖得马腿,陷不得全马。
课里大呼一声,有数百骑兵猛冲过来!这些骑兵全部用铜铁为皮包裹,或两骑,或三骑,或四骑,全部都用铁索忽锁,又将马上骑士捆死在马背上,骑士们不得不手持长枪挺而向前,冲过马岭河后将马尾点燃,战马吃惊,不顾死活猛冲过来!这是与敌俱亡的敢死阵势!
陌刀刀光闪耀,但刀锋劈得开铜皮,却也不能如劈开皮肉一般顺畅,只一窒之间,马蹄已经临身!人力毕竟挡不住马力!
陌刀阵已被冲破了两个口子!
奚胜喝道:“地滚战斧!”
三百战斧兵从后滚出,陌刀长,战斧短,陌刀将士身材高壮,战斧将士却是身材矮壮,三百战斧兵滚将出来,斧头直劈马腿!契丹战马的铜铁皮裹住了马头马身,裹不住马腿!一腿断折,一马栽倒,一马栽倒,连着数马!刹那间倒成了一堆堆!
陌刀将士以陌刀回撩,犹如劈瓜斩菜!
此刻战场之惨烈惊世骇俗,那些外围兵马全部被吓破了胆!就算有十倍之众,也都不敢上前!
却有一彪飞骑迎难闯来,契丹诸军齐声大叫:“阿鲁扫姑!阿鲁扫姑!阿鲁扫姑!”
奚胜笑道:“契丹腹心部三大骁将,也要出动了么!”
那正是契丹猛将阿鲁扫姑,腹心部三大骁将之一,他所率领的千骑也正是契丹腹心部三大精锐部队之一!虽只千骑,却是千能破万!
这时陌刀战斧阵虽然屠戮了铜皮马,阵势却也稍『乱』了,阿鲁扫姑趁势杀上,他力大无穷,闯入阵中之后以七十三斤重铁棒狂砸,陌刀虽然无坚不摧也折不得他的重铁棒,棍风到处,死伤狼藉!
千骑倏忽进退,无人能挡!
“好阿鲁扫姑!果然是猛将!”奚胜『吟』道:“胡瓶落膊紫薄汗!”残存五百陌刀闻诗背靠成圆,应道:“碎叶城西秋月团。”
众陌刀向外,结阵成圆,外圈三百五十人,三百战斧埋伏于内!战斧手之内又是五十陌刀,正是里外三圈!
阿鲁扫姑依旧狂砸过来,外圈抵挡不住,战斧手要砍马腿,阿鲁扫姑铁棍长达九尺,他手臂又异于常人,伸出时连带兵器超出丈许,向前下方几个撩动,挡着筋断骨折!
战斧都尉眼看难以抵抗,叫道:“明敕星驰封宝剑!”
战斧众都滚了开去,让开一条路来。
奚胜笑道:“看我夜战取楼兰!”却将陌刀反握在手中,周围士兵一看都散出两丈开外。
奚胜大踏步迎了上去,阿鲁扫姑骑的是千里马,转眼间已经奔近,大叫:“今日我阿鲁扫姑便建首功!”重铁棒向下狠砸!
奚胜就在人马极近的一刹那,猛地一个旋身,这一刀有个名堂,唤作“陌刀反旋斩”!乃是陌刀贴身近战的绝技,需得有敌人刀剑刺到眉睫眼睛也不转瞬的定力、视赴黄泉如归家的无比勇气,以及毫厘也错失不得的精准判断力,再加上激发人体体力极限,再借得旋身之势方可施展,唐军那么多人,能练成这一招的只有杨定国、郭师庸、奚胜和刘黑虎,如今郭师庸战死,杨定国年老,举世就只奚胜与刘黑虎能使。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三丈人人觉得寒风砭体,陌刀如闪电一般旋过,在重铁棒尚未砸下的那一瞬将千里马连同阿鲁扫姑一起拦腰斩断!
耶律德光在远处惊骇得大叫一声,手中千里镜几乎脱手!
奚胜使了这一招后但觉全身疲累欲死,连刀几乎都拿不住了,周围陌刀兵赶紧上前护持,但这一刀之威却震慑整个战场,跟着阿鲁扫姑来的精锐千骑虽然骁勇,在阿鲁扫姑迎风断成两截的那一刻也全都呆住。
战斧都尉喝道:“杀!”
刀斧滚动,又是一轮屠戮!
奚胜这一刀震得契丹万众萎靡,环马高地上唐军本来已经被打『乱』了阵势,岌岌可危,这时鼓起勇气,死命反攻,竟然有了反败为胜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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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大怒道:“此战若杀不得这奚胜!以后我漠北漠南将士,见了陌刀便不敢再战!”因举刀道:“今夜之战,必要踏平环马高地!”
契丹腹心部一齐应命,腹心部三骁将的另外两员大叫道:“我们替阿鲁扫姑报仇!”
正是拽剌化哥与窟鲁里!
阿鲁扫姑所统领的千骑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首脑被杀,又身陷重围,剩下的数百人还是负隅顽抗!拽剌化哥与窟鲁里率众冲上,陌刀圆阵又临危机!
杀到这个地步,契丹人已无暇驱赶外族为炮灰,那些外围兵马看见陌刀就腿软,几乎也都『插』不上手!
拽剌化哥首先突入,接应上阿鲁扫姑的残存兵马,闯破了战斧阵,五十陌刀兵急忙保护奚胜,奚胜长吸一口气,振臂推开他们,长『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五十陌刀近卫一齐流泪,应道:“万里长征人不还!”不再顾念奚胜,转身扑入敌群,但杀一个够本,两个有赚!
拽剌化哥引兵冲近,连杀五个陌刀兵,已经冲近奚胜!
奚胜赞道:“好猛的胡将!”又是反手持刀,拽剌化哥想起他就是如此杀了阿鲁扫姑,吃了一惊,但想千万契丹将士都看着自己,如何能够后退?咬牙冲上,交锋时猛地一勒马,那千里马人立而起,拽剌化哥长矛刺下,透入奚胜左肩,便在此时刀光一闪,千里马双蹄齐断!
原来这陌刀反旋转耗费的气力、精力极大,无法连续施展,奚胜这第二次用力气、精准便都不足,只劈断了马腿。
拽剌化哥滚在地上,奚胜这时已经抡不动陌刀,便弃长用短,拔出横刀杀敌!一刀劈断了拽剌化哥右臂!
契丹腹心部一起抢上,救回了拽剌化哥!
奚胜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湿泥,塞在伤口止血,他见这一轮自己竟然又未死,哈哈一笑,长『吟』道:“但使龙城飞将在!”
尚未死去的三十余陌刀近卫齐声应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环马高地上已经混『乱』了的近万唐军将士,闻言一起高唱:“不教胡马度阴山!”
奚胜哈哈大笑,便挥横刀前冲!他只一人,又没了陌刀,但契丹腹心部这时已经被他的神勇镇住,竟然齐齐后退!
窟鲁里甚是骇然,这时他已经突破战斧圈,但一时竟然不敢上前杀奚胜,只是叫道:“骑『射』准备!『射』!”
他身后带来的乃是契丹精锐中的精锐,不止能冲杀,还能骑『射』!猛地五十余骑收刀用弓,连珠箭发,百弦震动!
奚胜脚边一个双腿断折的陌刀将士随手抓起障刀,一手撑地,奋力飞身而起,挡在奚胜身前!箭雨之下,障刀哪里挡得完全?那将士便成了刺猬一般!
奚胜左额、左肩、左胸,也『插』了十几支羽箭,却仍然屹立不倒!右手抓起地上一把战斧,道:“陌刀可折,不可予敌!”对着自己的陌刀砸下!将陌刀砸断!
这时陌刀战斧阵已经力竭势穷,可是龙骧军也罢,鹰扬军也罢,汗血骑兵团也罢,却都并未现身!
撒割不由得怀疑起来,喃喃道:“难道自己错了么?”
窟鲁里就要冲上枭首,忽然背后冲出一彪骑兵,约五六百人,却是赤丁,大叫道:“大唐铁骑在此,不得放肆!”
这批骑兵其实只是轻骑,战斗力在唐军骑兵中只是中上,还比不得腹心部,更比不得腹心部中的三大精锐!
但这时腹心部为奚胜所慑,赤丁等又为奚胜所激,个个都不要『性』命,死命前冲,竟然将窟鲁里冲下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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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大怒道:“契丹男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怯!”抓下自己镶嵌了宝石的皮帽,大叫道:“取得奚胜首级着,士兵拜将,大将封侯,我再将这帽赏赐给他!见帽如见朕!”
韩延徽本来已经被这场大战吓得在旁边发抖,这时惊道:“陛下,不可!这不合礼节!”
但哪里有人听他的?宝石还是有价,但君主之帽犹若人君本人!令一传出,契丹三军雷动,齐抢环马高地!
就在十余万人踏过马岭河之际,奚胜仰天长笑,道:“元帅!我不负你!大唐,我不负国家!”下令:“火龙舞!”
一直藏在陌刀战斧阵后面的工事兵马上行动,契丹但听得砰砰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但见环马高地上窜起了数百火龙,落到了高地各处,竟然引发地地底也喷出了火焰!
课里惊叫道:“不好!中计了!”
原来这环马高地的各处,有许多地方都埋藏了火『药』!这时唐军的火『药』尚未有极大的杀伤力,未必能直接杀人,却能惊马!再加上所有马岭河南的据点有不知多少引火之物,更有唐军士兵拿着炼油弹直接向契丹骑兵冲去,来个与敌俱亡!
火龙狂舞!
残存的陌刀将士在烈火之中狂笑!
跨过马岭河的契丹胡马都『乱』了起来。
每一柄陌刀倒下,都换来一小队契丹骑兵的混『乱』。
契丹人自相践踏。虽然无败象,但已有了『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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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得令人害怕,环马高地上的火焰又烧得人发疯!
就在黑暗与火焰的空隙中,有一片紧密得出奇的铁蹄声猛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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