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躺一下?”
说罢, 捡起一旁的抱枕, 放在床头,就自顾躺下了。
倒是给她留了一个暧昧的空间。
林微云呆坐在里边:“……”
他的声音有些压抑, 伴着令人难以拒绝的疲惫。
林微云想起刚刚关跃亭说的话。
这两天,她其实也隐隐感觉得他的不安,事事顺从外公,也不全是因为演戏给他看,更重要的是,他想老爷子有个好心情,面对明天的复查,哪怕老爷子表面云淡风轻。
可其实在温庭深内心,也有不敢面对的恐惧吧。
林微云听温母提过,温庭深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跟着老爷子生活的,所以两公孙感情很深厚。
她能理解那种,亲人生病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只是因为亲身经历过,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那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悲伤,什么语言都化解不了。
她能做到,好像只有安安静静躺到他身旁,陪着他,哪怕不出声也好。
因为以前,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家里的时候,就好希望能有个人陪着她,抱抱她……
望着天花板看了半分钟,林微云迟疑着,要不要转个身去抱抱他,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一个安慰的。
就在这时,温庭深却出声了。
“你当时,怎么度过来的?”
林微云讶异抬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也睁开眼眸,目光怜惜望了过来,她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霎时间,房间内的氛围陷入沉寂,暧昧又绵长。
就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黏热起来。
怎么走过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刻意去想起的话,好像都要忘记了呢。
那可以说是她人生最绝望最沉重的时光。
阿奶身体每况愈下,生命的最后一年几乎一直卧病在床,家里气氛比较压抑,但阿奶虽然被病痛折磨着,每周她放学回来,都会把她叫到床边说说话,讲讲学校里的趣事。
后来,陈女士与老林闹了离婚,阿奶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就连最后离开的那一个月里,她也没过过好日子,痛得彻夜难以入眠。
林微云始终记得,阿奶离开的那个早晨,笼罩着天边多日的乌云也散了。
大概对阿奶来说,这样离开,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种解脱。
反而是老林,就像电影艺术一样,忽然就从她生命里悄无声息离开了。
连给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以至于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她难过到产生了一种错觉,老林只是周游世界去了,归期未定。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背着他的琵琶,出现在她面前呢。
想起这些,林微云心情也愈加低沉。
这么多年过来,很少有人问她,当年是怎样走过来的。
陈玉枝不会过问、亲友无暇顾及,及至后来读高中、大学,她也没有人跟任何人提过。
她也想找人抱着好好哭诉一次,就像那晚,把温庭深当做树洞,诉尽所有委屈。
只是这么多年过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直到温庭深出
现。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痛苦,这次主动侧身转过来,伸手抚向她脑袋,轻轻揉.着,语调温柔。
“这段时间,我也有过害怕。”
“但是一想到,你曾经一个人走过的路,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她家人离去的时候,她正值年少,一个小姑娘没有任何可依靠,但还是走过来了。
所以对比起来,他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外公都看得开的事情,他也不该为之困扰。
心中遗憾的是,没有早些遇上她,陪她走过那些泥泞污黑的岁月。
他下意识将她拥入怀,下巴抵着她发顶摩挲,低声呢喃了两句。
“如今,我来了。”
“希望不会太晚。”
林微云靠在他心口,隐忍了许久的热泪从眼角滑落,掉入他的白色衬衫。
她好像听到了,想要的那个答案。
振聋发聩。
——
华宁集团大楼,八楼。
一跃关山工作室。
录音室里,众人正有条不紊忙活着,准备第一次正式大排练。
因为会有投资方大人物过来,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各种调试乐器和设备。
林微云抱着琵琶坐在首席c位,正与关跃亭做最后的确认。
小小苏拿着摄像机正准备录一些视频,镜头移到林微云这边的时候,她忽然唉了一声。
“微云姐,你的右耳钉好像掉了一只。”
林微云下意识摸了一下右边耳垂。
果然空空如也,那枚月亮没了。
“不会是中午吃饭掉哪儿了吧?这对星月耳钉还挺好看的。”小小苏略微遗憾。
林微云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中午那场难忘的午休,唇角不禁微翘。
大概是温庭深的怀抱太过温暖,气息令人心安,她后来在他怀里,竟然又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时,温庭深已经不见了人影,但应该也刚离开不久。
因为枕头上还有他的余温和气息。
林微云记得自己当时离开他的办公室,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总裁办那些人,也果真如温庭深所言,除了对她微笑点头,一脸恭敬,并没有任何好奇打量的目光。
唯有alice上前告诉她,说老板临时有一场跨国会议,正在隔壁会议厅,问她是否需要等。
林微云脸颊微烫摇头,然后在alice一脸淡定的带领下,去了专属电梯,回到了八楼。
如此想来,耳钉大概是在睡觉的时候,落在他床上了。
连带着她的心,也一起落在那里。
她回想起睡前他说的那两句话,应该不是她做梦吧。
是他亲口说的吧?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告白呢?
正失神时,便听到关跃亭扯着大嗓门喊道:“温总来啦,欢迎莅临指导!”
身后众人坐在椅子上,也纷纷放下手里的乐器,鼓掌欢迎:“欢迎温总!”
林微云惊得抬眸。
知道他会过来,但没想到,会是在她正心心念着他的时候,忽然就出现。
温庭深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外套,站在台下第一排,身后跟随了三人。
林微云抬头看去时,两人目光倏然对上,她看到他眼底一片清明,矜贵斯文,气质清冷淡漠,完全没有两个小时前,拥她入怀时的温柔缱绻。
但反而正是这种人前人后的反差萌,让她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甜蜜到心头直冒泡泡。
温庭深高冷地说了句“开始吧”,然后便优雅坐下,位置直对着正中央的她。
可林微云捕捉到他唇角微勾的一抹浅笑,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
淡漠而直灼。
莫名有种偷情的刺激。
林微云心虚地低下头,克制了一下花痴的目光,移到身前的曲谱,也把脑中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收了起来。
《九州山河》这首曲气震山河、荡气回肠,高.潮部分与鼓声相应,速度惊人,令人目不暇接,一曲弹下来,几乎手腕都要断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艰难的曲子,林微云也完美弹奏出来了。
温庭深望着台上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少女,每一个从她手里流出的音符,都挑动着心弦,与之共鸣。
在这个舞台上,她就是他的王,专治他那挑剔的耳。
他听得入神,眼里只有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她,又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日本初见。
那个时候,但凡他多看她两眼,留个联系方式,也不会让两人错失三年之久。
想到她在这三年一直在寻他,哪怕是为了五弦琵琶,温庭深也觉得愧疚。
明明这个三年,他可以提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
庆幸的是,虽然错过,但终相逢。
——
跌宕起伏的旋律逐渐进入尾声,直至尾音渐消渐散,仿佛华夏五千年的时间史,在这历史的长河,渐渐远去,留下了一笔璀璨的文化遗产。
林微云抬眸的同时,温庭深率先起身鼓了鼓掌,目光灼灼望着她。
关跃亭带着林微云几人走下舞台,身后有几个女孩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