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州到燕郡城有多远?
李存孝告诉你,没多远,一天工夫就到啦!
“嘭!”一具破布般的尸体被狠狠甩在地上。
李存孝身上的衣甲已然湿透,甚至夹杂着丝丝血水流出。
马儿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一般,似乎肺都要胀破了。
“唏律律!”马失前蹄,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李存孝从地上一跃而起,随手捡起一把铁锏,缓步前行。
几步之间,便已经调匀了呼吸。
长枪如毒龙般刺来,他在敌人出手的一刹那就判断了出来。
这是一种直觉,难以言说,也没法教会别人,都是无数次面对面厮杀培养出来的。
李存孝轻巧地让开,欺身靠近贼兵,一锏砸下,敌兵轰然倒地。
他捡起长枪,一手持枪,一手持锏,几步之间,贼兵不断倒下。
衣甲破碎得更厉害了,身上似乎又新添了一处伤口,但他毫不在意,加快脚步,怒吼一声,长枪刺倒一人之后直接舍弃,双手持锏,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噗!”敌人的脑袋整个凹陷了下去。
大队骑军终于赶了上来,他们挥舞着马槊,斜刺里冲入敌军人丛之内,将其彻底击散。
李存孝克制着坐下休息的渴望,轻轻叹了口气:老了,不如当年了。
收拾完心情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步行前往燕郡守捉城。
战场上有慌不择路的敌兵乱跑乱撞,偶有冲到他面前的,一锏砸下,无不倒地。
动作非常“朴实”,也极其简练,就是一砸,然后得手。
但对面不是练习用的草人,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武器,会跑、会跳、会拼命。如何在对阵之时,像砸草人一样,闪电般将人击倒,其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战场局势,人的气势,精准的预判,无穷的勇气,扎实的基本功以及快如闪电的动作,这些都结合到一起,才能做出那种“看起来没什么”,但却极其有效的杀伤动作。
昔年王郊看他爹杀人,觉得那些吐蕃贼子“蠢死了”,一个个像是刚好把要害送到他爹面前,被轻松惬意地杀死。
但他战场磨炼二十年后,如今的杀人动作也充满着节奏的美感。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千锤百炼出来的东西,往往朴素简练,追求一击必杀。
而由这种高水平武夫所组成的兵线,与同样数量的一排敌军长枪戳刺时,谁能剩下更多的人,不言而喻。
清夷军的骑卒冲进了大门直敞的燕郡守捉城(今义县),然后便开始了一场狂欢。
城内有数百户渤海百姓,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夏兵,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财货被一抢而空,稍有姿色的妇人也被武夫们拖走,哭喊声连天。
李存孝进了城,对此熟视无睹,甚至笑骂他的兵猴急得跟什么似的。
喘着粗气坐下来后,忠诚的亲兵围护在他身侧,有人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甲,仔细清洗伤口,然后敷药、裹伤。
没有人是不死之身。即便是绝世勇将,在长时间的厮杀之中,或者由于敌方兵多,难以招架;或者由于体力消耗,注意力下降;或者有时候选择以伤换伤,解开危局等等原因,他也会遭到敌人的打击。
这种打击多了,衣甲尽碎、浑身浴血一点都不奇怪。
冲阵猛将,他们身体的亏空远超外人想象。
“笨手笨脚,裹个伤都这么费劲。”李存孝无奈地看着亲兵,道:“快点,弄完之后,老子还要追敌。”
幽州战事结束之后,他已经是食封1700户的金乡县侯。此番征契丹,生擒敌帅萧阿古只,大破契丹,俘斩五千余。这会又下燕郡守捉城,三百户食封绰绰有余,已经跨过了县公的门槛。
他已经想清楚了。
当节度使肯定没戏,割据一方已无任何可能,那么追求也就只剩下钱财和女人了。
趁着年岁还不算太大,能冲就冲了。等到哪天实在冲不动了,也就该回家花天酒地,安享富贵了。
再下一个汝罗守捉城(义县东南),追至白狼水东岸,就休整。
这几处都是前唐就有的军镇,平卢军将士们的驻地,算是辽泽中难得的干燥之地了,曾经大量开垦农田。
契丹也迁了不少渤海百姓过来种地,以期慢慢改造环境,提供军需粮草。
从燕郡城向东,中经汝罗守捉城,越过医巫闾山脉,总计约一百二十里可至巫闾守捉城(今北镇市)——此城在辽代曰闾州,金代置广宁府,明代则为广宁卫,历史上发生了著名的广宁之战,十五万明军惨败,熊廷弼逃往山海关。
巫闾守捉城再往东,直至辽水以西,就是一片泛滥的沼泽地带了,非常不利骑兵驱驰——事实上连步兵都不太行。
“好了,走!”李存孝休息完后,缓缓起身。
刚刚裹好的伤口,隐隐有血丝渗出。但他全然不管,让人牵来马匹,又检查了一番器械。
亲兵们纷纷冲入城内,挥舞着马鞭、刀鞘,连打带骂,将正在作恶的军士们揪起。
有人勃然大怒,目露凶光,但在看到李存孝提着铁锏走过来时,一个个又温顺得像小猫一样,老老实实走了。
有几人不知道是耳朵不好还是怎么着,仍趴在女人身上。
李存孝也不客气,直接一锏砸下,脑袋顿时像西瓜一样炸裂开来。
浑身光溜溜的妇人惊声尖叫,李存孝一脚将其踢开,继续向前。
军士们大骇,纷纷提起裤子,扛着包袱,到城门口集中。
李存孝转了一圈,见没人敢无视军令后,这才离开。
看着马鞍两旁大大小小的包袱,眉头直皱。他知道,清夷军的将士们短期内战意不会很足了。
除非汝罗、巫闾二城的守军像燕郡城一样主动出击,与他们展开野战,不然要拿下这些地方,还真得等大军前来才行。
饱掠重负,还打个锤子仗!
※※※※※※
赫连隽在看到高高耸立在平原上的营州城时,感动地快哭出来了。
耶律滑哥的脸已经完全肿了,被赫连隽闲着没事时抽的。
狗东西瞎指路,让他们在沼泽、芦苇荡中浪费了太多体力精力。而今终于走了出来,却浑身裹满泥巴,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最惨的是,还有不少马匹、牛羊甚至军士,永远地陷在了沼泽之中。
被扇几个耳光,已经算轻的了。
“赫连将军!”远处驶来数十骑,领头一人手执银枪、乘白马,威风凛凛。
“莫非是高思继高将军?”赫连隽催马上前,大笑道。
耶律滑哥眼珠子乱转,在高思继身后瞅来瞅去,却没见到一个熟人。
余庐睹姑呢?萧重袞呢?
这两个女人,可比花姑带劲多了,莫非已被送往幽州?
那边赫连隽与高思继寒暄完,两人并辔而行,往城内走去。耶律滑哥随大流跟在人群中,非常低调。
“这不是滑哥么?差点没认出来。”耳边响起了略带揶揄意味的声音,滑哥连忙抬起头来,却见是高思继之子高行周。
“高将军安好?”耶律滑哥勉强一笑。
“还好。”高行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耶律滑哥,突然没有调笑他的兴致了,叹道:“滑哥你倒是傻人有傻福,不但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妇人,还当了官,这运气也是极好。萧室鲁那么受阿保机信重,无论在乙室部还是迭剌部,别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如今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怜可叹。”
草!滑哥当场就惊了,萧室鲁不是你大伯杀的吗?怎么又在这里惺惺作态?
高行周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滑哥有些慌张,以为自己的内心被人看穿了,连忙避开高行周的眼神,道:“奥姑还在城中?”
“在呢,不过马上就要被送走了。”高行周说道:“滑哥你在想什么呢?不想活了吗?”
“不是……”滑哥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余庐睹姑当奥姑很多年了,在各部名气极大,很多人见到她时,都忍不住顶礼膜拜。这个人是有用的,别让她死了。”
“哈哈!”高行周忍不住大笑,惹得高思继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压住了笑意,道:“滑哥,你可见过草原妇人为丈夫殉死的?唔,被迫殉葬的倒有,但主动求死的我还没见过。余庐睹姑这人,可一点不简单。如果还在契丹,她要是对你有歹意,你可能活不了多久。”
滑哥讪讪而笑。余庐睹姑是有自己的兀鲁斯的,他当然知道。
萨满、祭司、奥姑这种人,你说他只是静静地侍奉上天,不参与任何部落决策,可能吗?
这种女人,权力欲极盛,哪天和阿保机翻脸,阴谋作乱也不是不可能。
“我要见余庐睹姑。”快进城之时,滑哥突然说道。
高行周一怔,暗道这厮还真不怕死。不过转念一想,滑哥应还不至于如此失智,于是问道:“你见她作甚?”
“劝她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归顺朝廷。”滑哥大义凛然道:“余庐睹姑作为阿保机之妹,八部有名的奥姑,若愿出面历数其罪状,宣布阿保机为上苍厌恶之人,或可收奇效。”
“你鬼主意还挺多。”高行周讶道:“我会禀报赫连少监的,此地由他做主。”
“有劳高将军了。”滑哥谄笑道。
第080章 这是为你好
余庐睹姑、萧重袞母女俩仍然居住在节度使府。
没人动她们,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她们,直到耶律滑哥的到来。
“滑哥?你真投夏了?”余庐睹姑看见滑哥进来后,稍稍有些吃惊。
“不投夏还能投哪里?难不成奔渤海?嘿嘿,大玮瑎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那德行,虽然得了大夏册封,但能保得住那五京十府三州之地吗?”耶律滑哥甫一进门,就在仔细观察母女俩的脸色。
萧重袞的脸上还有不少哀戚,更多的则是恐惧,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余庐睹姑就让人看不懂了。死了丈夫的寡妇,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慌张的感觉。相反,滑哥甚至从中看到了一丝野心和欲望。
到这时,滑哥终于确定,余庐睹姑不是一般的女人,和月理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权力欲望都很大,哪天反了阿保机也不一定。
他对劝降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而这心情一放松,滑哥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乱瞟了。纤腰丰胸,成熟妇人的魅力尽显。萧室鲁那死鬼,有这么漂亮的妻子也不知道使劲。十三岁就嫁给你了,这么多年也就只生了个女儿,真是暴殄天物。
花姑与余庐睹姑一比,当真可以扔掉了。
只是——可惜,可惜了!
余庐睹姑的嘴角生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滑哥一见,陡然清醒过来,重重咳嗽了一下,道:“余庐睹姑,看在你是我堂妹的份上,今日便指一条明路。”
余庐睹姑不言不语,只将有些害怕的女儿抱在怀里。
滑哥的眼睛都看直了。这母女俩有七分相似,一者成熟妩媚,甚至带点英武之气,一者柔弱美丽,稚气未消,此时抱在一起,滑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