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带领九名手下,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至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面前,“我要见你们的左大公子,还请帮我引见一番。”
根据唐彪透露的消息,此番傅灵运总共从江南眉镇派了两名弟子来长安,分别是大弟子左孟秋和二弟子余小凉。
目前清风社的主事人乃是师兄左孟秋,而余小凉作为此人的师弟,只有从旁协助的份。
昔日刘驽在契丹草原上时,与此二人都曾见过面,了解他们的性格脾性。
这师兄弟二人当中,要数左孟秋最为骄傲多疑,余小凉则不同,散漫而自由。
刘驽并不担心左孟秋,骄傲的人未必是笨蛋,多疑的人也未必是笨蛋,但是一个骄傲又多疑的人,他的心思会比笨蛋更加容易揣摩。
刘驽心中想见的人,其实是余小凉。这个人对他没有成见,并且容易说话。
可他心里明白,自己若是直接求见余小凉,以左孟秋多疑的性格,势必会阻止余小凉现身。
所以他换了种说话的方式,佯称求见左孟秋。
他几乎可以预料得到,那个左孟秋不会忘记当年在黑泽落败后的羞辱,此人肯定会端起架子刁难他。
他同样可以想出左孟秋刁难他的方式,此人多半会将师弟余小凉推上前台,自己躲在暗处琢磨主意。
而这,正好符合刘驽的本意。
曹嵩庙门口的那名管事在听了刘驽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位大人,我实在不明白您说的人是谁,小人不过是这曹嵩庙里的庙祝而已,实在没听说过那个甚么左公子啊!”
刘驽微微一笑,“是不是听说过,你心里最明白。我记得,你前些天还是我大理寺衙门口对面义粥铺的掌柜,怎么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庙祝?”
那管事儿的尴尬地一笑,“刘大人竟然记得我一个小老百姓,这让我实在是荣幸之至啊。世道艰难,粥铺干不下去了,所以只能来这庙里厮混,哎!”
刘驽不想浪费太多功夫在这种小喽啰身上,于是径直道:“我是谁,你们的心理该跟明镜似的。至于你们的两位公子,那都是我的故交。虽有恩怨,但不伤大体。若是你不肯通报,等坏了事情,恐怕你得担下全部责任!”
那管事儿的一听,脸上立马变了色,忙道:“大人,看您这话说的,我现在就去请示。至于左大公子见还是不见,那是他的主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刘驽略略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
那管事儿的转过身,从端铜盆的童子们中间推开一条缝隙,挤进去后跨过地上的蒲团,绕开袅袅生烟的香炉,终于来到庙门跟前。
他刺啦一声将庙门推开一条缝,挤进去后又连忙将门合上,端的十分谨慎,不欲让任何人看见庙里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管事儿的又从庙门里挤了出来,小跑至刘驽身边,“大人,请进屋说话。”
在管事儿的示意下,那些手持铜盆围成一圈的童子稍稍往旁让开一条小道,仅可容一人通过。
刘驽踏进圈后,童子们又立刻将缺口补上。
跟随刘驽前来的那九名手下,尽数被堵在圈外,只能是干看着急。
刘驽心中暗笑,他可不想让这些三心二意的人一直跟身边做奸细,清风社的人这么做,倒是颇符合他的心意。
当他走近香炉边时,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闻到了炉中青烟中散发出的味道。
这是一股非常浓重的药味,与他在对面酒楼中那些死人的血液中闻见的气味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些死人血液中的药味颇淡,而眼前香炉中散发出的药味却足够浓郁,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中辨别出药物的组分。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使劲扇动着鼻翼。
“巫蛊草,好狠!”他心中暗暗吃惊。
这是一种出自苗疆的毒草,燃烧后产生的烟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并且使人上瘾。当普通人吸入足够多的毒烟后,头脑就会变得混沌,同时丧失痛觉和饿觉,变成不知畏惧的活死人。
难怪会有这么多灾民围在庙前想要烧香!
难怪那一百多号人会不顾生死地冲进酒楼!
很多疑问,这一刻在他心里都有了答案。
他眉头微皱,下意识里已对这个清风社和自己那远在江南的舅舅产生了极深的恶感。
灾民也是人,怎可随意用毒草来戕害!?他内心怒不可遏。
他在那管事儿的引领下,踏进了曹嵩庙内。管事儿的嘱咐他在大厅里的曹嵩像前等候,自己却退出了门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
刘驽抬头望着面前残破不堪、落满蛛网的曹嵩像,不禁哑然失笑。庙外的灾民若是知道他们所拜的神灵竟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心里不知会是何种想法。
刘驽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只断手,对着塑像的缺口用力一按,竟将断手硬生生地嵌了回去。
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塑像背后的影壁处走出,慢悠悠地说道:“刘贤弟,草原一别,好久不见哪!”
那人说完话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举止仪态不是江南眉镇的三弟子余小凉又是谁?
刘驽迈步上前,“见过余三公子!”
他敏锐地觉察出,余小凉体内由修练寒冰真气造成的经脉旧伤并未转好,反而有加重的迹象。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此人才会经常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劲儿来。
“啊!”余小凉又打了个哈欠,“你我皆是老相识,何必如此多礼!“
他悄悄凑到刘驽跟前,笑道:“我大师兄不愿意见你,所以就让我替他出来了。“
刘驽没有立刻答话,他心里明白,在距离余小凉不远处必然还藏着一双耳朵,而那双耳朵应该属于左孟秋。
他朝余小凉微微一欠身,明知故问道:“多日不见,不知余三公子的内伤恢复得如何?“
余小凉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现出喜色,“我想起来了,当年你在草原上的时候曾经说过,将来要替我医治内伤。“
刘驽微微一笑,“容我先为你诊一诊脉!“
余小凉眼珠转了一圈,本已伸出的胳膊,突然又缩了回去,“你不会害我吧?“
“当然不会,医者当有仁心。你若是怀疑,大可以不治。“刘驽不卑不亢。
余小凉犯了难,心中不停地权衡。在连打了三个哈欠后,他最终决定向刘驽伸出了右胳膊,笑道:“我怎么能不信你,咱们当年在草原上时可是生死交情!“
刘驽按住余小凉的脉搏,手指轻动,暗暗使出玄微指法,将一股极弱的内力导入了此人的体内。
普天之下,若论起对内力的精妙操控,没有能出玄微指法其右者。
这股内力在到达余小凉的耳朵后,又转换成了声音,“治病可以,但是你必须帮我办成一件事,那就是——让清风社与夔王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