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疯子和赤廉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凝重。
张之寒看看离音, 又看看赤廉, 犹豫了许久, 终于还是蹭到离音身边, 他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赤廉一眼。
酒疯子倒没关注一个张之寒,他乜着眼看离音, 语气有点奇怪, “老夫没看错, 你果然是个有主意的!”
这话,像是夸奖,又像是讽刺。
离音持着后辈礼,脸上的笑变都没变一下, 甚至还带着点谦逊,一副乖巧上进的样子。
酒疯子被她这模样膈应得不行,语气也强硬起来, “所以你这是在跟老夫谈条件?”
离音脸上的无奈恰到好处,“前辈以为我是在威胁你们?”
酒疯子哼了一声。
“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前辈实力高强,一来便开玩笑说要我的两只小宠打牙祭, 接着又跟我说这只是开玩笑……修真界实力为尊, 前辈既然都这样说了, 那晚辈也只好认了。”离音的目光灼灼, “但晚辈也相信, 倘若我真的愿意将我这两只小宠献出去,前辈会不会认为晚辈谄媚暂不可知,就这件事而言,您未必会拒绝……”
酒疯子眼神一飘,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就如您所说,修士连人妖魔都杀得,还关心个妖兽的性命不成?人的立场很多时候取决于他所处的高度。您实力很强,经历的事情也多,两只妖兽的命而已,您可能真不在乎。但对我而言,这两只小宠是我的朋友。试问,当有人当着您的面对您的朋友不尊重,而您又无能为力时,您心里可能好受?”
离音的声音淡了下来,“但不管好不好受,形势比人强,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总得给自己寻个暂时相安无事的借口,所以您说您只是开玩笑,晚辈也就当这是个玩笑了。紧接着,您告诉我您有办法出去,又让我们配合您取得水火精粹,然后要我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突破筑阶境……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前辈您在做主,我们两人,什么都不知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前辈将我们卖了,晚辈是不是无形之中还给自己添了点价了?”
酒疯子忍了又忍,语气硬邦邦的,“什么把你们卖了?你个小姑娘怎么总把人想得这么坏?你不是还说你那把剑见过我吗?它还不足以保证老夫的人品?”
离音认真看着他,“倘若前辈如今是自由身,天地之大任前辈遨游,那晚辈愿意相信您行事洒脱,是个疏狂之人。但人心易变,尤其是面对考验的时候。长年累月困于一个地方,释放出来的是人心的坚守,还是人性的阴暗面,晚辈不敢赌。更何况,前辈并不喜欢晚辈,这一点,晚辈尚有自知之明。”
离音这话,说得十分直接,酒疯子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了,“放肆!”
这声音仿佛自天际滚过。一股灵力威压应声而起,瞬间卷成风暴,铺天盖地地往离音这边压过来。离音眼神一凝,刚想释放灵力抵挡,这股威压又朝着她身侧卷了过去。
酒疯子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赤廉冷硬着一张脸,看着离音的眼神难得有几分复杂,他的声音淡淡的,“你倒是大胆,连自己的依仗是什么尚不得知,就敢坐地起价,拿着那点依仗来谈条件。”
离音没否认,“酒前辈虽然不喜欢晚辈,但他的话,晚辈是信的。他既然要求晚辈在七七四十九天内达到筑阶境,晚辈潜心修炼,也达到条件了。晚辈虽然实力尚弱,但为了咱们都能离开此地,也算尽心竭力,为何换不回一个同等的知情权?这事,本就是前辈不公平!”
“公平?好多年没人跟老夫提过这个词了。”赤廉的眼神有点悠远,“罢了,你既要公平,那老夫便给你个公平。今日老夫将这些往事都告诉你,他日与这一切有关的因果,到底是好好坏,你都得受着!”
离音抱拳行了一礼,“既然已身在局中,还谈何独善其身?晚辈愿闻其详。”
故事有点长,且涉及到一方大势力,这势力的名字离音还并不陌生——碧海潮升阁。
在修真界,一方势力不论实力如何,其后勤补给的部门大都是相似的。一共分为四类,炼器、炼丹、符箓和阵法,这四者,缺一不可。除却战力以及底蕴之外,这四部分是保证一方势力繁荣昌盛的根本。对于一方势力而言,这四者,只需专精一道,便足以在一界立足。
百年前的碧海潮升阁,最鼎盛时期,炼器炼丹符箓阵法四者并驾齐驱,也因此,碧海潮升阁曾是流空界的一方巨擘。而代表碧海潮升阁内炼器最高水平的家族,便是赤家。
赤家炼器,先炼魂,即锤炼灵识,等到灵识凝固达标以后,方能进一步淬炼材料。对修士而言,灵识的作用就如修士的第二双眼睛,灵识强的人,在战斗过程中甚至能觉醒所谓的‘感应’,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嫌弃自己的灵识太强。从这个意义上讲,赤家炼器之法,不仅对炼器之人有强烈的吸引力,对非炼器之人而言,也同样是宝。
出于这个原因,尽管赤家收徒的条件颇为苛刻,每年收徒季,依然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寻一个机缘。对这一代的赤家家主,也就是百年前的赤廉而言,想要收一个徒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但赤廉的这个徒弟,还是收得复杂了。那时候他外出寻一样材料,一去一年,带回来个穷愁潦倒的小少年。这个少年,便是如今的碧海潮升阁阁主,当年赤廉的大徒弟,燕澜昇。
说到燕澜昇,赤廉的语气淡淡的,眼神却透着点怅然,“他生于人间公侯之家,却是个外室子,嫡母家族又势大,他被接回父族那边生活以后,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我找到他时,他一身破旧的衣衫,整个人瘦得脱形,像只猴子似的,在爬树摘桑葚吃。他那时虽然落魄,但眼神十分清正,我一时恻隐,便把他带走了……”
燕澜昇在碧海潮升阁不过一年,就表现出绝佳的炼器天赋。他是个乖孩子,每日里的课程都完成得十分出色。这般勤奋又有天赋,赤廉一时爱才心起,便力排众议,收了燕澜昇当徒弟。
对于一个师父而言,再没有比燕澜昇更好的徒儿了。他勤奋学习,天赋出众,虽然沉默寡言了点,但心眼是正的。赤廉暗中考察了他近两年,终于决定,要将赤家最核心的炼魂之法交给燕澜昇。然而还未等赤廉将这个念头付之行动,变故就来了。
“这么多年来了,我反复思量着,他的变化,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当年,梵音阁阁主在赤廉那里定制了一样法器。赤廉打造完成以后,因有事在身,便派燕澜昇代为护送。燕澜昇去了一趟梵音阁,回来以后便如丢了魂一般,整日里呆楞楞的,炼器也频频出错。赤廉几番逼问之下,终于知道,燕澜昇这一趟梵音阁之行,对人家阁主的亲传弟子,一位名叫颜如星的女修一见钟情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燕澜昇一厢情愿,人家根本不领情。他苦追人家女修无果,性情越发阴晴不定。赤廉对燕澜昇,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后来的沉痛,到最终的无动于衷,这一系列的心理转变,一共花了五十年。
五十多年,这对师徒渐走渐远。某一天,燕澜昇忽然来找赤廉,说颜如星已经接受他了,他们就要结为道侣了。赤廉虽心里有点疑虑,但燕澜昇好歹是他徒弟,他自然是盼着他好的,便也没细问这件事的经过。哪知第二天,梵音阁阁主就打上门来,要他把燕澜昇交出来,说燕澜昇强行闯入颜如星的攀脉期,在人家觉醒血脉的最关键时刻,插了一手,导致颜如星性情大变,一夜之间,从对燕澜昇无动于衷到非燕澜昇不嫁。梵音阁阁主亲眼看着亲传弟子被毁,恨不能生撕了燕澜昇。
这事一出,整个流空界都哗然。赤廉当时恨极了燕澜昇不折手段,都想把他逐出师门了,没想到燕澜昇不知哪来的本事,说动碧海潮升阁阁主出面,亲手保下了他。自那以后,燕澜昇便成了碧海潮升阁阁主眼前的红人。赤廉眼看着燕澜昇娶妻生子,又看着他在碧海潮升阁的地位越来越高。
赤廉叹了口气,“再后来的故事,涉及到宗门秘辛,老夫便不讲了。燕澜昇要求我教给他赤家的炼魂之法,我没同意,他便将我和赤安关到了流沙域里。我进来不久,便认识了酒疯子,他的故事我并不清楚。这流沙域关着的人到底有多少,老夫也无心猜测。流沙域是燕澜昇自己炼制的一样法宝。这法宝易进难出,除非是他主动放人,否则是出不去的。酒疯子认为,你们乃是误入此地之人,由你们施法,应当不会引起燕澜昇警觉,能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这,才是非你们不可的原因……”
离音心里念头几番沉浮,终于问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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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了一分钟,卡得十分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