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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旧事(2)

几日后,还是在武场,陈恨正扫着地,也没有什么通报,李檀就来了。

早就有小太监双手捧上皇帝惯用的长剑。陈恨抱着扫帚退到一边去,低着头的时候看见一行人的衣摆。只看衣摆他就知道,李砚也在,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李砚亦是不敢多看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执起长剑,却被李檀用剑鞘压住了手:“让你那陈离亭替你。”

陈恨没有什么功夫傍身。从前在江南时,他随着兄长陈温习武,险些被刀剑劈烂了手掌,后来就死活不再练了。

他就是逃命的功夫还不错,可是这种时候又如何能逃?陈恨将扫帚交给身边的小太监,上前作揖,随后伸手去拿李砚手中的长剑。

李砚死抓着长剑不放给他,陈恨抬眼,朝他笑了笑,好让他放心。

正是五月底的天,几招下来,陈恨的粗布衣衫都湿了,额上汗珠滑进眼角,只一瞬的晃神,李檀手腕向前一转,剑尖就已没入他右肩半寸。

陈恨眨了眨眼,低头去看伤口。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疼得骂娘。

天气有些闷,他疼得发晕,眉心一阵一阵地跳,反手拄了长剑勉强站着。又怕李砚沉不住气要坏事,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急跑进来了。

一个是他从前的兄长,陈温。

另一个是从前他在宫中的侍读朋友,也是从前李檀的侍读,徐右相府上的大公子,徐醒徐枕眠。

“阿温。”李檀收回长剑,剑尖仍带着血迹,随手就丢给了一边伺候的小太监。

纵使拄着长剑,陈恨也有些站不住了。李砚过去扶他,帮他捂着伤口,血却越流越多。

也不知道陈温与李檀究竟说了什么,李檀拧着眉头,再瞪了陈恨一眼,一甩袖子便离去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仿佛那李檀专是来刺陈恨一剑的。

陈温对着皇帝的离去的背影打揖,直到看不见他,才缓缓走向陈恨:“已经派人去宣章老太医了。”

“离亭?”李砚只是低头去看陈恨。

陈恨斜靠在他怀里,苍白着脸色,竟还有闲心说玩笑话:“早知道臣……奴就跟着王爷学剑了。”

陈温又道:“敬王爷,天要下雨,王爷还是早些回吧。”

陈恨亦道:“王爷回吧。”

因为昭阳长公主的事儿,他们还有求于皇帝,平白惹了皇帝不痛快,那多不好。

李砚并不是不懂得权衡,他只是……

陈恨再三催他:“王爷再不走,我这伤口就气得更疼了。”

后来章老太医一面帮陈恨上药,一面道:“你二人还真是相配,多病多灾的。”

直到章老太医把陈恨的伤口包扎好了,李砚才挪了步子要走,一直站在远处、默不作声的徐醒也抬脚要走。

陈恨真不明白,今儿闹着一出究竟是为什么?

陈温对陈恨道:“我送你回去。”

说是送他,或许是有话对他说。

他这个从前的兄长,心眼儿好,为人温和,陈恨与他倒没有太大的过节。

走出不远,陈温轻声道:“你……在宫中再待一阵子,什么时候我劝劝皇爷,让他放你们回岭南,你也劝劝敬王爷,让他不要有僭越的心思。”

伤口一阵发疼,陈恨扶着墙站稳了,道:“你是君子,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没学到别的什么?”

“你不想去岭南,那我们回江南老家好不好?”

实在是疼得厉害了,陈恨闭上眼睛,狠狠地吞了两口唾沫,颇讽刺地用江南话唤他:“阿兄?”

陈温急得眼圈儿都红了:“对不起,你娘亲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你,可是我……”

我娘亲——难怪,原来他为的是这个。陈恨仍是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心道我娘亲不就是被你们逼死的。

大抵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陈温解释道:“当时爹一听说太子爷出事了,他就想到你在宫里给敬王爷做伴读,他怕敬王爷被太子爷牵连——你知道,爹好不容易才中举考进长安来的,家里对你和你娘亲——”壮士断腕,那是为家族全局考虑,你不要心存怨恨。

陈恨的脑袋往后一仰,磕在了墙上,他想臭骂陈温一顿,结果却什么力气也没有。

他想了想,只道:“那长公主的事情……”

陈温忙道:“我去找皇爷说,劝皇爷回绝了西北的文书,把长公主给接回来。”

“多谢阿兄。”这句话仍是用江南话说的,陈恨讽刺地笑了。

“那我带你回江南去好不好?”

“再说吧。”

……

皇帝开恩,暂且按下匈奴文书,要李砚自去西北,若他能把长公主给带回来,李檀也就回绝了匈奴的文书。

若不能回来,便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临行前,李砚想法子,去掖幽庭见了陈恨一面。

那时陈恨正着一身中衣,在房内铺床,正准备睡觉。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他只能用左手铺床,跑前跑后,爬上爬下的。

身后烛影一晃,陈恨警觉,一回头便看见李砚从窗子里翻进来了。

陈恨惊道:“娘诶!”

两步并做一步,李砚上前,一手揽腰,一手按头,把他抱进怀里。怕碰了他身上伤口,又不敢抱得紧。

他明日就动身去西北,陈恨是知道这件事的。

陈恨单手抱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子似的哄他说:“王爷福泽深厚,肯定能把长公主平安带回来的。”

李砚却道:“你在宫里好好待着。高公公与章老太医都是信得过的人,我在掖幽庭也安排了人。”他再定定地说了一遍:“你在宫里要好好的。”

抱得太久了,陈恨不大自在,只往后退了半步,李砚会意,也放开他了。

“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李砚一本正经地答道:“翻窗。”

“我是说,宫中守卫森严,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波斯献来两个波斯美人,近来皇帝不怎么管事。陈温与我一同进的宫,他去了养居殿。”

“他……”关于陈温,陈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换句话来说,“波斯美人儿真厉害哈。”

“你?”

“没有没有。”陈恨摆了摆手,再换了句话,“听说西北的月亮特别亮,劳王爷代我看看。”

“好。”

“王爷看朢这个字。”陈恨捧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朢字,一面写,一面道,“左上是臣,右上是月,下边是王。就是臣子登高望月,临风凭栏,看起来洒洒脱脱的,其实心里还记挂着君王与朝政。这就是古往今来的诗词里,为臣者不论是望月还是望远,最后都会把心思重新放到君王身上的隐喻。”

“我知道,我会尽快回来。”李砚握紧了手,也将那个字放在手心里握紧。

其实关于朢字的这个说法是错的,是穿凿附会的,不过陈恨决定等李砚回来再告诉他。

君臣气氛正好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房。

陈恨一激灵,把李砚往床上一推:“上床!”自己也迅速爬了上去,又放下了帐子。

得亏掖幽庭的帐子都厚实,不透光。若是其他宫中如云似雾的纱帐,李砚就没地方躲了。

两个大男人在一张小床上挤着。陈恨转头,朝李砚做出噤声的动作,李砚点了点头。

与陈恨同住的那位名花儿回来了,他从来是夜半才归。

陈恨只希望他今晚不要带人回来。他带人回来,弄出来的动静还挺大。从前陈恨总是躲到外边去,后来也就习惯了,任他颠/鸾/倒/凤,我自岿然不动。

这回要是和王爷一起听活/春/宫,想想就十分的……刺激。

正想着的时候,外边就传来了喘息声。

还真碰上了这种事。陈恨挠头,悄悄瞥了一眼李砚,见他正襟危坐,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便稍放下心来。

仿佛专是为了勾一勾李砚这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王爷,外边的人更卖力了。

一开始那名花儿还是娇娇弱弱的,到后来抽抽噎噎的,再到最后简直是神志不清,什么浑话也说得出口。

□□误人呐,陈恨觉着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床。

外边那两人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夜深,四处都静下来了,那两人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与你同住那个、陈离亭,我看得心痒,你什么时候帮帮我?”

李砚一听这话,手掌握成了拳,指节咯咯地响。陈恨按住他的手,又朝他摇了摇头。

只听那名花儿道:“我劝你别打他的主意了。”

“怎么?”

“他好像是敬王爷的人。”

“他原本不就是敬王爷的人?”

“我是说,他是敬王爷的人。”他加重了语气说这句话,“上回我点了香,谁知道一个不防,他就从窗户走了。好半夜才回来,吓唬了我一顿,说是敬王爷亲自替他解的。后来我去向守宫门的禁军打听,那日敬王爷果然是好迟才出的宫。敬王爷再不济也是王爷,要陈离亭,还是过一阵子再说罢。”

完了。

陈恨觑了一眼李砚,这下完了,他那回为了断了这位花儿的龌龊心思,随口就说他是李砚的人,还仗着自己从前看过几本□□,信口胡说他与李砚如何如何,各中内容堪称一绝。这话果然有用,那人也不缠着他了,谁知道他今日直接把这话说给李砚听了。

完了完了,李砚的名声被他毁了。陈恨不敢再看他,只能将他的手按得更紧,他怕李砚一生气把自己给掐死。

只听外边人又道:“那便算了。还是你有滋味儿。”

名花儿轻哼道:“有时我还真羡慕陈离亭,若是能与敬王爷来……那我也了无遗憾……”

那人有些恼了,嗤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停了会儿,又道:“现如今敬王爷被皇爷掣肘,陈离亭又进了掖幽庭。你猜猜,敬王爷在床上,是不是也让他像在掖幽庭一样称奴?”

这话说得越来越过分了,掖幽庭中人用的奴这个自称,在这二人的言语中,被曲解得不成样子。

陈恨低头,你二人调情就调情,非扯上我和李砚做什么?

那人又道:“诶,你喊一声来听听。”

名花儿哭哭啼啼地求饶:“奴错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两人才要去水房烧水洗漱。

外边再没有什么动静了,陈恨才敢掀开帐子看一看,见两人都走了,低声对李砚道:“王爷走吧。”

李砚是翻窗进来的,仍旧要翻窗出去。陈恨送他到窗边去,害怕那两人随时都会回来,便四处张望着:“王爷还是快走吧……”

李砚翻窗出去,站在窗子那边看着他。月光柔柔的,就照在他身上。

他伸手揉了揉陈恨的脑袋:“你多小心。”

“好,王爷记得代臣看看西北的月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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