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怪齐至,首先感到绝望的不是裂沙老者,而是余下三名参与围攻的修士。
公子羽是奸细?长老怎能犯下这么大的疏漏?
实在讲,几人虽受命参与伏击,事前却不知晓全部内情。长老给出的解释是时间紧迫,事急从权,一旦让浮魔过了河,再想伏击千难万难。事实也的确如此,蛮荒并非大漠,新月河以南飞出月余后,即将出现一片北尖南阔范围异常宽博的水网之地,虽不像泗水那样凶险莫测,范围却更大。若任由浮魔到了那里,便是能找到,战斗也将艰难十倍。
招来公子羽的目的,老者没做过多解释,此人在蛮荒小有声名,修为只能说一般,唯其隐匿逃生追踪均属一流,多行贼盗骗术,为有身份的人所不齿。据说此人曾屡次行骗图得重宝,甚至有过从化神修士手中逃脱的经历,其品行如何且不论,亦可算一名奇才。
修真界奇人异事多了,公子羽不过其中之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众人猜想老者此举是为了让他配合演戏,以免浮魔半渡发作,兼有防范浮魔逃出重围无法跟踪,却如何想得到这家伙居然是奸细,居然修得一手五行搬运之法,且有个如此厉害的后台师尊!
此时此刻,人们心里突然生出念头,之前神使曾点出众人演戏中的破绽,其它人就算了,扮演凡人本就力不从心,公子羽怎么会轻易被人看穿?
他可是专业的……骗子啊!这么容易就露出破绽?可笑自己一方谁都看不出,唯独要骗的对象心知肚明……这记耳光着实清脆。然而话说回来,神使看出的毛病不止一条,弄成这样倒也赖不到别人头上,只能怪自己不争气,看错了人。
这种想法仍是自我安慰,试问假如公子羽没有二心,“水平”又足够的话,理应提前指出众为大修难以察觉的问题加以防范,弄成现在这样,只能是他故意为之,早就存了祸害裂沙族的心。
一番胡思乱想,内里究竟如何,只有裂老自己最清楚,没有人真正关注;此刻众人所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办!
原因在于,黑衣侏儒既然肯亮名公子羽的身份,想必不打算留下活口。三大老怪对上这边一群疲兵弱将,脚趾头想也知道什么结果。至于那头浮魔……它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既没有趁机逃匿,也没有攻势上的变化,依旧咆哮连连旋转不停,显得有点呆……
罢了,眼看自己都不保,谁还管得了它?
唉!
……
……
“桀桀,这把刀不错,老夫要了。”
赶到时所见,浮魔在围攻下苦苦挣扎,身体不断受创,反击寥寥无几;若非其再生能力强悍异常,恐早已被裂沙诸多修士围殴致死。
毫无疑问,在看到这样的情景时,三人首先生出的感觉是庆幸,随后便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促。他们没有看到战斗的过程,也不知道浮魔像这样“挨打”已经持续了相当长时间,本能地认为裂沙一方占尽优势,随时都有可能将战事终结;还有一种结果,浮魔或许不死,但也不再顽抗;它可以主动交出神使,自己借机逃脱。
那怎么行?绝对不行!无论神使还是浮魔都已内定为三人的猎物,缺一不可!
此时在三人心中,裂沙长老比比浮魔难对付得多,尤其是这里还是裂沙族的地盘,随时有可能出现变故。
没有任何耽搁询问,三人同时出手。
朝战斗双方出手。
双掌一抓一提,不见其如何作势,那柄仿佛彩虹一样横跨天际的血刀陡然歪斜,悲鸣中朝黑衣侏儒掌内飞旋;那个瞬间,天空为之失色,整个大地都仿佛被他提在手中。
“陆老鬼,你找死!”
裂沙老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色厉内荏,但也不能不顽抗;一边疯狂催动法力,血刀发出愤怒长啸,不挣反进,凌厉之意仿佛连天空都要切开,转向直劈黑衣。
“咦!有点意思。”
双掌拿捏不住血刀,侏儒吃惊亦觉暗喜,心知这柄宝刃灵智初生,自己道法并未大成,尚不足以轻松将其制服;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更要从裂沙老者手中将其夺走。此行付出代价不小,他要收掉这把宝刀,起码可以保证不亏。
“两位道友,还不出手!”
安下心思,侏儒人挥舞双掌与裂沙老者激战,随着掌势,空中一道道灰色轨迹出现并渐渐成势,如锁网缓缓朝中央围拢。
“背信之人,自当出手裁之。”
另一边,中年男子应着,身体似一阵轻风扫过周围,将此前围攻浮魔此时已生出退意的三名修士圈在当中,徐图绞杀。
黑衣侏儒三脚两步便踏入战场,不仅裂沙老者受到惊吓,中年男子与渺目老妇同样吃惊非小。尤其是风姓男子,以速度闻名的他修为最末,凭的就是速度与看似简单实则多诈的心机才能立足。此时见这位新加入的“伙伴”如此威势,中年男子瞳孔微缩,心里不觉升起几分失算的感觉。在与三名极力想要突围的修士战斗时,他自觉不自觉地收起几分实力,仅将对手困住,看上去轰鸣声声激烈非常,实则有所保留。
一方全力突围不惜性命,一方生怕碰伤了指头,中年人大占上风,但也只是占上风,战斗却不能马上终结。
此时在另一方,当侏儒与中年男子将裂沙族隔离战场后,渺目老妇便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与浮魔厮杀成团。在她眼中,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及浮魔,若被它抓住机会逃出生天,下次想找这样的机会,何其难也。
几人之中,渺目老妇所施展的神通最为诡异,人在数千米外,她望着浮魔头顶的天空,忽然睁开了眼。
黑白相间的眼,一只全黑,一只惨白,两只凄惨惨令人望之即生厌憎的眼。
眼睛望着的是天空,天空仿佛变成一面镜子,将两只黑白之眼合二为一,半黑半白如阴阳两界,彼此相交,永不相容。黑白之眼占据天空,外面看去,就像一座倒挂的温泉。眼中撒下灰朦朦的雾气,将浮魔庞大无匹的身体完全包裹在里面,从浮魔陡然高亢凄厉的咆哮声判断,那些不知何物的灰气不是为了洗涤污秽清除伤痛,而是赤裸裸的杀意!
“眼化阴阳?婆婆神通大成,可喜可贺!”黑衣侏儒一边与裂沙老者激战,犹有余力恭维老妇,其目光看着中年男子,一心三用。
“大成的话,老身随手便灭了此魔,何需这许多功夫。”
老妇依旧那么冷漠尖利,语气却不禁流露出几分傲然,对眼前的局面甚是满意;只要拿下浮魔,以新结成的三方联盟所拥有的力量,成功送达圣山的机会极大;若能进入仙池沐浴,老妇有七成把握冲破瓶颈,距离此界的最高层次又近了一步。
三人之中,黑衣侏儒以威取势,两道匪夷所思的神通施展出来,先声夺人。中年男子一如既往,看似冲动狂傲实则暗藏心机。唯有老妇全力以赴,一上来便用出自己最得意的手段,且全力施展。
她觉得浮魔已是强弩之末,加把劲儿就可将之擒下或灭杀;此时老妇考虑的不是浮魔能否击败,而是事后三方如何排队。只要将神使掌握在手中,她再不用担心局势如何变化,无论多强的对手,最多抢些功劳分一杯羹,断没有把她排斥在外的道理,也不会有那个机会。
掌握神使,意味着拥有玉石俱焚的资格,杀了她也得不到神使?任谁都不会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此,虽明知道两人甚至连裂沙老者都不肯放弃侥幸取巧之心,老妇全不在意,催动法力猛攻浮魔,同时冷冷开口。
“两位道友请快一些,浮魔反击猛烈,老身支持不了太久。”
这是态度,也是实际情况;之前裂沙老者集四人之力久攻浮魔不下,此时仅余她一人,压力怎么小得了。老妇的感受中,自己就像一个尝试用绳索捕获猛狮的普通人,捆是捆住了,但还不够结实;那种扑面而来直透心腹的凶焰让她难以承受,只想快一点结束。
“婆婆放心,在下解决了这些小修,自当来相助。”中年男子答应着,与三名裂沙修士的战斗越发“激烈”。
“裂老儿不肯放弃,必为大患;待老夫解决了他,即刻相助婆婆。”侏儒说着,挥拳握掌掀起无边声威,每每令裂沙老者狼狈不堪,但又总能支撑下去。
事实上,两人固然有不尽力之嫌,但也不能说放水;三名大修士拼命求生,中年人一心稳妥求胜,加之其修为刚过化神,支撑片刻有何不妥?至于裂沙老者,他本就与侏儒同一境界,相差极其有限,哪有那么快便落败。
战局再度进入僵持,四大化神均为了浮魔而来,且都认为自己有击败它的实力,却偏偏拿不下。不得不说,只有人类才会造出这种奇怪局面,若是颠倒过来,人类修士被几头妖兽围攻的话,早已尸骨无存。
此刻,包括三名新赶到的大能在内,谁都没有留意到一处细节,随着浮魔被斩落的身体越来越多,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天上地下都在发生一些变化,一些谁都看不懂的变化。
除了一个人,公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