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摸摸下巴望天。
林初幽幽道,“相公,担架呢”
“唐九,你带你嫂子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其余人跟我去主将那边复命。”燕明戈选择性失聪。
荆禾被人扶着过来,似乎也发现了林初和燕明戈之间气氛有些微妙,等燕明戈带着人走远了,她才试探性问道,“夫人,您和主子怎么了”
林初嘴唇抿紧,嘴角上翘,半眯着的眼里凶光乍现,“没事”
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在一旁等着准备带路的唐九缩了缩脖子,她怎么觉得,林初这笑这么渗人呢
果然跟燕明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按照规定,女子是不得入军营的,不过眼下金童关的百姓几乎全都收拾包袱南下避难去了,整个城都是一座空城,唐九就带着她们轻易就找到了一家人去楼空的客栈。
金童关的战事持续了将近大半个月,这客栈里的桌椅也落了不少灰尘,黄脸大汉宋拓他们手脚麻利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
林初正想让唐九帮忙从军营那边请个军医过来,不曾想军医就自己上门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车米粮蔬菜,听押送米粮过来的小兵说,这是燕明戈吩咐的。
林初带着军医上楼给荆禾看伤。
啃了一天的面饼子,宋拓他们一行人也有些受不了,把厨房收拾出来,赵厨子就开始掌勺做宵夜。
军医给荆禾看了看被压伤的那只脚,不管他怎么施针,荆禾似乎都没有痛觉,军医只说是小腿腿骨被压裂了,得静养,上了药,又用夹板把腿固定起来。
荆禾神色一直平静,林初心底却十分担忧,小腿骨裂,不该导致整只腿失去痛觉啊
在屋子里她没敢问,送军医下楼的时候,她才眼眶有些发红的问,“军医,您实话告诉我,她的腿怎么样了”
军医摇了摇头,道,“夫人,不是老朽卖关子,实在是这个不好说,都得看个人的机缘吧,按时敷药,静养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有起色”
林初知道古代的医学技术没那么发达,中医看病都是望闻问切,不可能像现代的医学仪器诊断出来那么确切,她忍住心头所有情绪,勉强含笑冲军医道了谢。
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了,唐九才和军医一同回军营。
荆禾自幼习武,听觉比一般人灵敏,林初在楼下大堂问军医的那些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初回房的时候,荆禾就道,“夫人不必忧心,左右不过一条腿罢了,今后婢子便是拄着拐杖,一样也能保护夫人。”
这话让林初心中一酸,她坐到床边握住了荆禾的手,“傻姑娘,说什么胡话,治是肯定能治好的,这边塞没有足够好的大夫,咱们就去京城找,天下之大,总会有神医的。”
荆禾因为这句话,感动得险些落下泪来。
林初心中不好受,也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赚钱的念头。
如今边关断盐,这里的商贾们肯定想破了脑袋忙着从南都那边买进食盐。不过朝廷短时间都拿不出这么多盐来,盐商们定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运过来,他们只能挺而走险贩私盐。
从京城到这关外,要通过层层关卡把盐运过来,其中打点大小官员需要花费的银子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盐到了这关外,价格只会往天上涨。
若是自己直接把盐卖给这些边关的商贾,他们肯定会选择买自己的。
那些商贾高价买了盐,到时候只会再翻上几倍卖给穷苦百姓,对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心中可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盐价会不会逼死穷苦百姓,他们亦不会在乎。
这一路过来,林初也见到了不少逃难的难民,冻饿病死在路边,尸骨都没人埋的,比比皆是。没看到这乱世疾苦的时候,还可以一门心思打自己的小算盘,可是看到了,心口就沉甸甸的。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乱一起,受苦的永远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因为他们在最底层,所有任何一阶级都可以剥削他们。
纳税充军的是他们,贪官污吏奸商鱼肉的是他们,战乱中最先被丢弃的也是他们
这批盐煮出来,她能做黑心商贾的生意,却不能做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意。她不是个善人,但是还有一点良心。
能力不够时也就罢了,但如今她手里食盐充足,完全可以让燕明戈手底下的人给穷苦百姓送去一些。雪中送炭的恩情总比锦上添花更叫人铭记,这样也能帮燕明戈的军队赢得了边关百姓的民望,今后他若是有什么动作,必然是一呼百应。
林初虽然不太懂朝堂政治,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她还是知道。
至于那些商贾,拿着这批盐,估计就只能做一些大户人家的生意了,林初并不怕他们报复,毕竟之前抢盐的是军队,现在发盐的也是军队,他们怨不到自己头上。
一切都算计好了,就等着燕明戈给她弄一张官府的银引。
草草用过晚饭,林初就让宋拓他们把厨房倒腾出来,打算尽快把带回来的那些盐石提炼成可食用的盐。
燕明戈到客栈这边来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煮盐。
客栈的后厨很大,还有平日里为了做豆腐备下的过滤网架,柴火也烧的旺,这次煮盐可比白天在连青山来得有效多了。
燕明戈走进厨房,就见她的小妻子站在几口大锅前,挥着着大汉们一会儿加水一会又舀出去过滤,灶台下面烧火的大汉把风箱拉得呼啦作响,明明是冬夜,这厨房里的人愣是人人都弄得满头大汗。
燕明戈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林初才发现了他。
锅里已经加过面碱,只等着沉淀过滤,后面的步骤宋拓他们知道怎么做,林初这才走到门口,看着燕明戈,“你怎么过来了”
燕明戈看着她鼻尖额头全是汗珠,眼底化开了几分怜惜,摘下腕口的铁护腕,用袖子擦去她额头的汗,“军营那边的事忙完了就过来看看你。”
他的视线越过林初落到那渐渐析出食盐晶体的大锅上,“盐就是这么煮出来的”
林初点点头,“不过这个法子比较费劲,等天气变热了,直接晒盐比这来得快。”
“盐田晒盐”燕明戈诧异道。
林初没想到燕明戈对制盐还是懂点门道,点了点头,“你知道”
燕明戈语气有些淡淡的,“以前打仗打到渤海那边,看到过当地人这样制盐,只是没想到湖水也可以。”
“一般的湖水才不行。”林初笑道,想着跟他也不好解释什么是咸水湖什么是是淡水湖,就没再多说。
燕明戈也没多问,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林初。
林初接过翻开瞅了瞅,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过从那戳着的大红印章上还是判断出这就是盐引了。
她眼睛一眯,嘴角一翘,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相公”
燕明戈觉得好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把文书往自个儿怀里一揣,又往厨房跑去了。
燕明戈顿时心底颇有些不是滋味儿,踱着步子慢悠悠跟了上去。
宋拓一行人见燕明戈进了厨房,做事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效率反而没之前高。
林初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跟燕明戈打商量,“要不你先回军营去吧,我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忙不完。”
燕明戈“”
一群人见燕明戈脸色开始阴沉,更加如履薄冰,还是宋拓道,“夫人,这煮盐的工序我都记下了,每一锅加多少面碱,我也记下了,您劳累了一天,早些去歇着吧。”
她做这些都没有避着宋拓一行人,本就是有意向培养宋拓的,宋拓能有这个悟性她还是颇为欣慰,毕竟她若是今后想靠贩盐发家,总得有些自己的人手,不可能每次煮盐她都自己去守着。
只是今天林初琢磨着接下来要靠食盐做的事,只想快些把盐都煮完,她道,“我不困,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了。”
燕明戈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抓起林初的手就把人给拉了出去。
“哎你这是做什么”他手抓的太紧,手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林初不禁有些恼了。
燕明戈闻声停下脚步,这里是客栈的大堂,眼下所有人都在厨房那边忙活,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燕明戈一手正在墙壁,一手攥住林初的下巴,把人困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我一忙完军中的事务就过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
他这么一说,林初就知道他是在气什么,不过她现在满心都牵挂着盐的事情,眼前这祖宗又发脾气了,林初只觉得脑仁儿疼,“相公啊,如今战事吃紧,这盐早些制出来,也算是早些解决了一桩麻烦。”
听得这话,燕明戈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你去休息,厨房那边让宋拓看着。”
“这节骨眼上我哪里睡得着”林初神色有些憔悴,“荆禾的腿还不知能不能医好,等这批盐卖出去,就有银子了,到时候我托人到京城那边给她寻个专治腿上的神医。我现在看着这些盐,心底才踏实一点”
燕明戈盯了她半响,眸色慢慢深沉,在她心底,哪怕一个婢子都比他来得重要是吧
燕明戈活了二十多年,没想过要用心去宠一个人,可是眼下他把一颗心捧出去了,对方却半点回应没有,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她做这些很多都是为了他好,心底怜惜她的同时,又升起了一股属于男人的自尊的挫败感,他道,“林初,总有一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捧到你跟前来。”
说完这句,他收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大门口,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马蹄渐远的的声音,林初揉了揉之前被他捏痛的手腕,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能感觉到燕明戈生气了,可是他在气什么呢
气自己对他不热络的态度吗大反派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想不通,林初也没再这事上自找烦恼。
接下来的几天,从连青山盐湖带回来的盐石陆陆续续都被煮成了精盐,林初把盐分为两批,一些让人送去了军营,如今军营断盐,金童关主帅愁的焦头烂额。
燕明戈能这么快把盐引办下来,就是向主帅谏言,说有一个盐商,愿意赠盐给将士们,不过她是贩私盐的,想求元帅给一张盐引。
换做是在平时,主帅定然不会答应,可如今非常时期,朝廷又不肯再拨盐款下来,主帅心里也是一肚子火,当即就同意了。
解决了军营里的盐,林初又让宋拓联络边关的商贾,放出她们手里有盐的风声。
好些商贾都是没有盐引的,有的甚至只是这边境一带的乡绅土豪,靠平日里鱼肉百姓发家的。
林初要价太高,他们迟迟不肯下手买。宋拓问要不要把价格压低一点,林初言价格只会升不会降。
她开出的盐价只是当初那些商贾卖给边关百姓价格的一半,那些老奸巨猾的商贾,一直拖着估计就是想跟她耗,看她会不会降价,这时候就得比谁先沉得住气了。
燕明戈一直没再来客栈这边,林初忙贩盐的事,也刻意没去关注跟燕明戈有关的消息。
直到那天唐九突然一身狼狈的跑来客栈,说燕明戈在这次大战中受了重伤,如今命悬一线。
林初顿时坐不住了,火急火燎赶去军营。
到了燕明戈的营帐,看到在燕明戈跟前衣不解带伺候的娇俏女子,她抽了抽眼角,大反派最近桃花旺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