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麻烦地啧了一声,一手拽一个,念了一道口诀便带着他们从幻境结界中抽离。
沈鹮瞧见飞舞在眼前的符卷着风,身体忽而腾空,她赶忙抱紧了霍引,比着爆破的符文想要从这黄符中冲出去。
黄符彻底遮蔽了视线,她竟被困住了手脚,待她从符中冲出时,人已到了隆京城外。
春夜雨多,潇潇而下。
沈鹮将霍引暂且化作木簪戴在头上,再去看雨中打在一起的二人,心中震撼这世上居然有人能与白容这个杀手不相上下。
第91章 面具
雨水寒凉, 沈鹮的右腿隐隐作痛,她也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人是好是坏,但总归她与白容为同伙,只能上前先帮白容。
“小丫头, 你帮他?他可是杀人凶手。”面具男道。
一道寒刃飞过, 沈鹮惊了,停在原地骂白容:“你知不知好歹?我帮你, 你还打我?”
雨中少年与白发男人你追我赶。
白容却道:“若非你多事, 我已经杀了那只妖了!”
沈鹮闻言一怔, 追上前问:“他没死?他都被你折磨成那样了, 竟还没死?”
白发男人比了个结印, 趁着沈鹮与白容说话之际设下双星阵, 二人皆临时被困。他没杀人的意图,甚至没逃走,只是停在了一株樟树枝上看沈鹮与白容解阵。
如此关键时刻沈鹮直接将双星阵爆了一角, 白容解阵更快, 也不再追着白发男人, 却问沈鹮:“你为何跟过来?偏要碍事!”
“我不管你,任由你在隆京杀人吗?那妖做错了什么非得去死?况且你不知自己的身份特殊?”沈鹮就差骂对方蠢,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妖, 还是龙。
白容却道:“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但我相公要护着你!”沈鹮提起霍引, 心下便焦急。她哪儿想管白容呢, 只想赶紧找个安全之地,先将霍引放出来看看他到底出了何事。
“幼稚……”树上的面具男摇了摇头, 见不远处还在大雨中吵得仿佛决裂的情人般的一人一妖,挥了挥手道:“看在我的面子上, 暂且别吵了,和好吧。”
“什么和好?我与她又不熟。”白容嗤笑。
沈鹮呛声:“好好好,我们不熟,白大人,日后你若出事可千万别想起找我来帮忙!”
白容撇嘴:“滚吧。”
沈鹮呲牙:“混蛋,狗东西!我早就想骂……唉?!”
沈鹮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一旁樟树上看戏的面具男被银光缠绕,身体束成了蚕茧,尚未挣扎就倒在了地上,只露了个头出来。
白容右手握拳,妖气牵引着千丝万缕的银光,银光之外再加阵结,这回算是将那个面具男人彻底困住了。
面具男长叹一声:“中计了……”
沈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方才白容为何要与她争执了。在她冲破黄符之前白容便已经与那面具男人交手,他知晓对方的实力,恐怕算出了就算沈鹮一并加入战斗也未必能擒住对方,这才生了一计,故意与她漏出破绽,让对方放松警惕。
可她方才还骂白容……
沈鹮悄悄朝白容看去一眼,少年冷着脸,似乎并不在意沈鹮方才骂了他。
她抿嘴,低声道:“对不住啊,白大人。”
白容没看沈鹮,径自朝那面具男人走去,他俯身探手要去摘对方的面具。
沈鹮也走到白容的身边,要看这人的真面目。
“别动!你们若动我面具,那我就不告诉你那树妖该怎么救回来了。”男人蛄蛹着身体往后缩。
白容双眸微眯,并不在意,即将触碰到男人面具的手被沈鹮抓住,他回眸去看,沈鹮目光带着恳求望向他:“白大人……”
“不是狗东西了?”白容冷淡地问。
“是我的错。”沈鹮咬唇:“我不知你的计划,话赶话才口不择言,但霍引的身体的确很奇怪,若这人能救,我想试一试。”
白容沉默着,沈鹮又道:“看在霍引的血也曾帮过你的份上,看在我还是蓬莱殿人的份上……”
白容收回了手,背过身去:“你问。”
“多谢。”沈鹮拱手,心中感激。
如同蚕似扭曲地躺在地上的男人松了口气,于夜幕下遥看一眼隆京,他轻叹一声,似是惆怅不知从何说起,尚未开口,便被沈鹮掐着脖子:“快说!”
男人:“……”
“你们俩都这么粗鲁吗?”男人无奈:“我若是你们的敌人,还会将你们带离险境?”
男人面朝白容道:“你的确是设界的高手,不过几息间便将幻境化成,若躺在醉风楼中的真是一个普通的妖,你此刻怕是早已得手。只可惜他不是普通妖,方才你也发现了吧?那只桃花妖身体特殊,他没有内丹。”
若想杀了一只妖,不是摧毁对方的身体,而是捏碎对方的内丹。
所以方才白容的手在那梅花妖的身体里搅弄,实则是在找他的内丹?
“实力强劲的妖,才能将自己的内丹驱出体内,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保全性命。”男人又看向沈鹮道:“但将内丹取出极耗元神,施法不当便会导致失忆,甚至意识混沌的情况。”
沈鹮心下微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男人,似是要将对方看穿。
她太好奇眼前之人是谁了,竟能知晓霍引的症结所在。
这世间绝大部分的妖化作人形后与人的构造相同,人之命在心,而妖的妖丹也多藏于心脏处。沈鹮当年带走霍引时还小,不知他缺失了心脏,后来才渐渐明白他之所以长时间沉睡的原因。
霍引不仅没有心脏,他也没有内丹。
所以她猜测霍引的内丹极有可能藏在心脏之中。
这也是沈鹮在霍引不再需要沉睡来修复身体后,急着带他回来隆京的原因。若他的心脏被旁人先找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说,你知道他突然晕过去的原因。”沈鹮问:“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男人反问:“我若真知道他是谁,你敢承认吗?”
沈鹮一惊,白容突然出手要去拿住对方,可终究差了一步,面具男破开了妖力化成的茧,连着往后退了数步,身形消失在雨幕中。
只留声音以符传来。
“不必担心,他很快便能醒来。”
沈鹮扶着头上的木簪,再转身去看白容,少年还想去追对方,但走了几步又颓丧地回来了。
“你不去追杀他了?”沈鹮问。
白容摇头:“过子时了。”
过了子时,便是过了一日,算起来今天就是东方银玥的生辰了。
沈鹮抿嘴,抽出一片叶画了符文,遮蔽大雨后才道:“我观察了你数日,还以为你一心求死,谁承想你半夜杀妖,可真是乱来。”
“若不杀他,明日他就该污了殿下的眼了。”白容也不在意是否被雨水淋着,他望向隆京,快步往城门方向而去:“我本想杀了他,再去找卞翊臣的。”
沈鹮:“……”
果然如此啊。
“杀了卞大人之后呢?长公主殿下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沈鹮摇头道:“你这样做就不怕公主生气?”
“怕。”白容抿嘴,垂下眼眸。
虽怕,但还是要做的。
于白容而言,所有可能会出现在东方银玥身边的男人都是威胁,不论对方是妖或是人,在朝中何等地位,他只要确保自己是东方银玥身边的唯一就行。
偏执,霸道,阴狠。
这从来就是沈鹮眼中的白容,她一早便看穿了他的本性,妖性占人性的上风。
他不是没想过若杀了卞翊臣后,朝堂动乱,对于皇权的影响,毕竟卞翊臣是帝师。
可对于他眼中的长公主而言,那些动乱影响就显得不重要了。
沈鹮随白容一路回到了隆京城内,见对方径自走入紫星阁蓬莱殿的月华斋,没想真的去杀了卞翊臣后,她才松了口气。
她回去了一趟醉风楼,楼内结界逐一撤下,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
齐家人甚至没发现梅花妖出事,在醉风楼四楼西角雅间内溅开的血迹也被清净诀清理干净。她走到了房门前悄悄朝里看了一眼,梅花妖还睡在地上。
她看见了对方的身体正在修复,破了一个血洞的胸膛内有淡绿色的妖气将他的皮肤编织在了一起,只要他还活着,那屋中破碎的桌椅板凳便不重要了。
沈鹮离开醉风楼,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哪一处,待回到紫星阁后才猛然想起。
她与白容被那面具男人提出醉风楼一路带去城外后,男人对他们设下过双星阵,此阵是紫星阁的阵法。
沈鹮曾在朝天会蓬莱殿比试上用过,那是因为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了解,但方才那人为何会如此顺手?
莫非他也曾是紫星阁的人?
这一场春雨未停,只是到了白天便逐渐转小,因是长公主生辰,隆京来了许多为长公主贺生的贵人,酒楼客栈都已住满。
东方银玥的生辰宴在宫中牡丹园举行,主设晚宴。
直至傍晚也不见雨停,宫人才急忙招来了妖,拉开巨大遮雨幕布,树梢上挂满了彩灯,红绸铺地,白玉为席,夜明珠坠挂幕布之下宛若星河入海,处处璀璨。
宴席开始,歌舞笙箫。
东方银玥难得慵懒地斜倚着看群妖翩翩起舞,待几曲过后,逐云才走到她的身后道:“殿下,宫门那边说没见到白大人。”
东方银玥握盏的手微顿,拇指摩挲着青玉盏上的花纹,看向歌舞的目光收回,落在杯盏里倒映的夜明珠光辉中。
“不必管他了。”东方银玥说罢,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白容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公主府了,细算下来,大约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间他都在紫星阁,哪儿也没去,东方银玥了解他的动向,却难得地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往年每到生辰,少年都会提前来贺,知她生辰这日忙碌没空陪他,干脆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守着她。
今年特殊,若非她让逐云打听,怕是连他此刻在哪儿也不知道的。
难得一场盛会,东方银玥却完全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若非此宴席她是主角,怕早称身体不适,借机告辞。
一道道佳肴食毕撤下,再一件件贺礼献上。若去细听,还能在一声声恭贺中听见遮天幕布之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意乱。
再多的奇珍异宝也不过如此。
一道浓香飘来,苍珠海地献礼,齐家人没卖关子,直接唤了梅花妖上前。
那是一名容貌惊人的男子,别说女子,便是男人也忍不住多看其两眼。他身着浅碧色衣衫,银梅刺绣,乌发及地,桃花眼顾盼生辉,若非身形在此,眉宇间隐约可见硬朗男姿,便有些美到雌雄莫辩的地步了。
齐家家主道:“此妖为雪梅而化,尚未有名,赠长公主殿下以作消遣,还请殿下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