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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来了来了。”肖云让叶悠悠自己去厨房,她则去开了门。

叫门的是个老头,佝偻着背,站在前门的门口和肖云说话,“上回听你说,家里有祖传的药酒能治风湿,我这腿上的老毛病啊,又犯了。还是当初打鬼子的时候伤到的,时不时犯一下。”

“您赶紧进来。”肖云招呼着他进了门。

叶悠悠在厨房里帮着肖云把菜炒出来,她晚上会在肖云家里吃一餐饭,自己带的米粮跟她搭伙。厨房里的事,也会搭把手,两个人做事都麻利,倒是相处融洽。

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叶悠悠便没将饭菜端出去,返身出去倒了杯水递给他,“爷爷喝水。”

“哟,这谁家的孩子啊,真乖。”老头笑眯眯的接过水杯,不动声色的将叶悠悠打量一番。

“找到了,给您灌了一小瓶,您回去揉在痛处,揉到发热就好了。”肖云从屋里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老头千恩万谢的接过来,握着药瓶走了。

肖云这才去端菜出来,“是我们镇上公安局看门的老杜头。”算是解释给叶悠悠听。

“看着一点也不像公安。”

“傻孩子,他又不是公安,只是看门而已,就跟我一样,是个炒菜的而已。”肖云自嘲的一笑。

“炒菜的怎么了,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叶悠悠很是坚定道。

“对,对,革命工作不分贵贱。”肖云反复嚼了两遍,一脸笑意。有人的地方就分贵贱,不然怎么都知道正式工比临时工好,当工人比当农民好呢。这些骗人的话,谁信啊。

第二天放学,叶悠悠刚出校门,就看到辛墨浓正站在校门口等着她。

“我上城里办点事,特意过来看看你。”辛墨浓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自行车,推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镇口的爷爷树下才停住,这个地方四下空旷,最适合说话。

“昨天晚上,他们发了电报,问木匠是否已经出现。”辛墨浓压低了声音说道。

“昨天晚饭的时候,家里来了人。”叶悠悠第一时间就想到昨天到肖家讨要药酒的老杜头。

又紧张的问道:“发报是不是需要发报机,我半夜没听到声音啊。”

“夏老分析过,说发报机应该不会他们这些行动的人手上。应该是单独有人,在传递消息。”万一被抓也不会全军覆没,总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

“是不是老杜头?”叶悠悠跃跃欲试。

“还不能肯定,他们很狡猾,也许是试探。如果我们去查老杜头,有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辛墨浓严厉警告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叶悠悠吐吐舌头,“知道了,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说的这么顺口。”辛墨浓叹了口气,每回她说的这么顺溜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打个问号。

“赶紧回去吧。”叶悠悠推了他一把,“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辛墨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力揉揉她的头,“你没见过我发火的样子吧。”

“我这么乖巧懂事,应该是见不着了。”叶悠悠飞快道。

一口老血憋在喉咙管里,辛墨浓恨不得仰天长啸,谁家的熊孩子,家长出来好好谈谈好吗。

刚刚开春,暖和了几天又遇上倒春寒,一下子很多同学病倒了。每天都有人请假,等叶悠悠上学时发现自己同桌的位置空了,赶紧向吕老师打听。

方洁病,她妈妈来请了假。

叶悠悠想了想,向吕老师打听了地址,晚上吃过饭,跟肖云说了一声,便找了过去。

吃完晚饭的时间,镇上的人串门的串门,在外头散步的散步,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段。

方洁家住在一个红砖房子的居民楼里,长长的走廊,公共的卫生间和厨房。说是居民楼,其实和集体宿舍也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这里的烟火气更加浓郁,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堆了蜂窝煤,放着一个小煤炉烧水或是做饭。

小孩子在走廊里不知疲惫的跑来跑去,尖叫着嘻戏着,发泄着过剩的精力。屋子里不时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频道交融在一起。

不时有人站在门口喊一嗓子,那个谁家,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一点,那个谁家,管管你家孩子,把我家门口的蜂窝煤都踢散了。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的简直和市集一样。

方洁家的门开着,门口挂着半截布帘,隔绝路过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方妈妈知道她是女儿的同学,很热情的将她迎进来,室里有两张床,靠窗户的大床是父母的,靠门边的小床就是方洁的。

看到叶悠悠,方洁激动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悠悠,你是来看我的吗?”

“当然,看看我带了什么。”一袋子红糖,是这个年代很是拿得出手的补身子的礼品。

“呀,你自己留着喝呀,没有票很难买的。”方洁不好的意思的推拒。

“过年的时候别人送的,有两袋呢。”叶悠悠坚持送了礼。

摸了摸她的额头,只是有点发烧,休息二天就好的事,放下担心略说几句话告了辞。

她来看方洁固然是真心,但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镇上到处走走。

刚一下楼,就看到一个头顶着铁锅的中年人冲着她大喊大叫,“来了,你们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有一天会来抓我的。”

叶悠悠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就见一个热心的邻居把他拉住,“不是抓你的,是住在这里的人。”

“真不是来抓我的?”头顶铁锅的中年人反复确认之后,才又顶着铁锅在楼下转着圈圈。

“姑娘啊,别怕,他这人啊……”刚才拉开怪人的邻居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点问题,受了刺激,总以为有人在窃听他的脑电波,必须顶着铁锅才安全。”

叶悠悠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谢谢您,我没事,这,也是可怜人呐。”

“是啊,以前还是个老师呢,可怜啊。”邻居可惜的摇摇头,心想,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遇到事还不如他们这些没文化的镇定。自个能把自个吓出病来,问题是,最后并没人找他的麻烦,冤不冤枉啊。

叶悠悠同情的点点头,就看到有人从一楼最角落的小门里出来,上前扶住这个顶着铁锅的中年人,“他们下班了,没人监听你了,拿下来吧。”

“下班了?”中年人歪着头,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把铁锅取下来,任由这人扶着回了屋。

“杜爷爷?”叶悠悠认出了这个扶住中年人的,就是前几天去肖云家要过药酒的老杜头。

“哟,这不是肖师傅家那个小姑娘吗?”

“是啊,我帮您吧。”叶悠悠上前,扶住了中年人另一边的胳膊。

老杜头微愣一下,提醒道:“你小心,他挣扎起来会伤人的。”

“没关系,我看他只是意识有点混乱,但还没有完全丧失思维能力。”准确的说,他只是偏执的相信了自己臆想中的某种事物,虽然这种事物是并不存在的,但他已经偏执到无法分辨。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所有的生存能力。

老杜头没有再吭声,把他扶回屋子里,屋子里意外的并不脏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相反一排排的电子原件排列的非常整齐。

“这是……”叶悠悠奇怪了,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神经失常的人的住所。

“他以前就爱好鼓捣这些东西,一到晚上就嚷嚷着要发报给领导,汇报思想工作。”老杜头苦笑。

叶悠悠也失笑道:“您住在他隔壁可真是辛苦了。”

“没法子,真要说起来,他还不是最吵的,养娃娃的人家才是最吵的。”谁家有个奶娃娃,晚上醒来一哭,整栋楼的人都睡不好。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老杜头跟着问道。

“我同桌生病了,我来看看她。”叶悠悠说了方洁的名字,杜老头了然道:“原来你跟老方家的闺女是同学啊。”

“是啊,还是同桌呢,您的腿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老杜头拍拍自己的腿,“肖师傅家的药酒真够劲。”

“是啊,最近变天,好多人生病,您自己也注意身体。”叶悠悠说完,跟杜老头挥了手再见。

出去后在镇上转了转,看看人家院子里养的花草,逗逗人家抱出来散步的小娃娃,一路玩着往肖云家走。一直到进了肖云的家门,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才算消失。她知道,自己被人盯了一路。

而这一切,是发生在她遇到老杜头之后的事。

这个老杜头,绝对有问题。

“悠悠回来了,你同学怎么样了。”肖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她亲热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发烧。对了,肖姨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呀。”肖云笑道。

“那天过来拿药酒的杜爷爷,他住在我同学家的楼下。”叶悠悠笑着说完,就准备进屋。

肖云“哦”了一声,赶紧洗完衣服,看到叶悠悠关了房门,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叶悠悠这时打开房门,正好看到肖云离开家门的背影。

她越发肯定,老杜头有问题。

但她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干,缩回房间,开始写作业。

一边写一边怨叹,为什么每回生死攸关,紧张刺激的时候,她都在,写,作,业。

出了门的肖云直奔她平日常去的同事家中,手里拿着几根毛衣针和一团毛线,说是要找她学新的织法。

两个人进了屋就凑到了一起,同事紧紧蹙着眉,“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不是木匠。”

“我有七成的把握。”肖云说道。

“不管她是不是,我和老杜头都不能暴露。”

“我知道,今天应该是凑巧。”肖云解释道。

“最好是这样。”她跟了叶悠悠一路,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只能再看看,如果老杜头这里继续安全,那就是真凑巧了。

“行了,我们会看着办,以后别没事往我这里凑。”

“是,是。”肖云点了头,正要走,又被叫住,拿着毛线团,给她织了一个新的柳叶花的开头,才让她回去。

老杜头再次发报,依然安危无恙,所有松了口气。看样子,叶悠悠要么就是木匠,要么是无关的人员,至少,她不是那边安插的钉子。

肖云嗤之以鼻,对孙明吐槽,“那边又不是疯子,真知道我们有问题,早就被带走了,还等着试探,试探什么呀。又不是以前,现在全中国都是他们的地盘了。”

孙明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边的人,神神经经的,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鬼样子,我看是跑路功夫第一还差不多。”

虽然他们是同类,但里头也有派系的斗争,也只有这个时候,孙明才会和肖云一条心。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肖云刚开始和孙明接上头时,总担心,担心的整晚整晚睡不着。现在知道反正是避不开了,事情早点办完,他们才能解脱。

“快了,电厂那边的人得慢慢到位。人到位了,然后是物资到位。干完这一票,咱们立刻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孙明狠狠呸了一口,“嘴里都快淡出鸟出来了。”

肖云摇摇头,没有再问,她知道,她潜伏的时间太久了。他们这些人,不会象以前那么信任她了,不到最后一步,恐怕都不会叫她知道计划里的人都有些谁。

而今天叶悠悠骑自行车回了小湾村,有些事她得让辛墨浓知道。

“你说过不会轻举妄动的。”辛墨浓知道她遇到了老杜头,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碰巧。”

辛墨浓看着她,目露怀疑。

叶悠悠忿忿不平,“还有没有一点革命同志之间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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