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瞬间泛起挫败。
他们之间有属于他们的默契。
一时竟然想起童年的一件小事,他试图钻到他们中间睡觉,想搂着母亲睡,然而父亲却把他抱起来,哄他。
哄着哄着就把他哄傻了,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躺自己小床上了。
孟砚青看出父子俩这微妙的对抗,她笑着和儿子解释道:“这道菜是把驴肉煮过后,把皮单独起出来,回锅炸得酥脆,再蘸着花椒盐吃,味道非常好,这虽然是下酒菜,不过我一直都喜欢吃。其实关于这道菜,还有个典故。”
说着,她望向陆绪章,道:“绪章,你和亭笈讲讲吧,这个你最熟了吧。”
她这个提议一出,陆亭笈马上道:“算了,我也不是太想听典故。”
陆绪章眼神淡淡的,对此不予理会。
陆亭笈冷笑:“如果不是为了陪着母亲,我都懒得过来!”
陆绪章听此,抬眼看向儿子,轻笑了下,道:“这顿饭我买单,是我请你母亲吃,你不想吃可以出去,起来,走吧。”
孟砚青万没想到,几句话而已,这父子竟然针锋相对起来。
她忙安抚地按住儿子的肩膀:“我看你父亲可能昨晚没睡好,你看他眼睛发红,带着黑眼圈,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这么憔悴,肯定精神不好火气大,他说的话,你别在意。”
她这话一说完,陆绪章的视线瞬间射了过来。
他有这么糟糕吗?还眼角皱纹?
他才三十出头而已,四年前才退的共青团!
陆亭笈听这话,认真打量了陆绪章好一番,最后郑重得出一个严肃的结论:“想必父亲日夜操劳,以至于肝火旺盛,年纪轻轻便现出老态。”
他颔首,很孝顺地道:“那我做儿子的,就多容忍几分吧,毕竟这是我孝敬老人的中华传统美德。”
这话简直把陆绪章贬低到了沟里。
儿子总算气顺了,孟砚青安抚地握着儿子的手,眼睛却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也在看着她。
二十四小时的分别后,再次相见,陆绪章看上去若无其事,一切都自然得仿佛他们只是分开了数日,仿佛那十年生死相隔不存在。
但是目光相接间,孟砚青马上感觉到了,他那层所谓的平静如同春日水面的薄冰,看似坚冷,其实一触便碎。
她感觉到了他的压抑,急迫,以及一些其它的情绪,全都一览无余。
陆绪章陡然移开了视线。
他在躲闪,他不愿意这么直白袒露自己的弱势和渴望。
孟砚青笑了下:“绪章。”
声音温温柔柔的。
陆亭笈一听这个,便马上凑过来,直接道:“母亲,你还想吃什么?”
孟砚青和陆亭笈说着话,不着痕迹地看向陆绪章。
视线再次交融,这一次他没有躲开,就如同曾经的那些年,都很轻松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请对儿子温柔一些。
——他总想找我茬。
他还是个孩子。
——十四岁了
可你昨天还踢他了。
在视线的对决中,陆绪章到底败下阵来,他悻悻然地别过眼去,没什么情绪地道:“孩子还小,不太懂事,随他吧。”
谁知道陆亭笈一听这话,马上道:“我不懂事吗?”
孟砚青简直无言以对,按下葫芦起来瓢,这两父子能消停消停吗?
她警告地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别过眼去,刻意没看她。
孟砚青轻捏着手中茶盏,缓慢地开口:“绪章。”
声音绵软,却有种丝质的镇压感。
陆绪章神情顿了顿。
他是很吃这一套的。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用这种语气喊他名字,她只要这么唤他,他永远都会在她面前服服帖帖。
那个人本来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再次这么喊他名字。
陆绪章紧紧抿着唇,心间泛起久违的颤意。
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道:“我不该这么说,我应该尊重他。”
孟砚青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安静地等着。
房间气氛有些异样,陆亭笈也感觉到了,他无声地看看父亲,看看母亲。
在孟砚青的目光中,陆绪章到底开口道:“亭笈,昨天踢你那一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陆亭笈听着,也是诧异。
他和父亲一直不太对付,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向对方轻易低头示弱的,对此他已经习惯了。
结果母亲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父亲弃械投降……
第38章 久违了
陆亭笈看着父亲,再看看母亲,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母亲就是母亲,连父亲都管得妥妥的……
孟砚青却笑着对陆亭笈道:“好了,亭笈,你父亲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他也认识到他的错误,他以后会改,这件事我们就不提了好吧?”
陆亭笈鼓着腮帮子,不太甘愿地道:“好吧。”
孟砚青笑看着儿子:“这个栗子我剥不开,太硬了,咯手——”
说着,她把一旁攒盒里的栗子拿给陆亭笈,温声道:“亭笈帮我剥好不好?”
她这话一出,陆绪章马上看向她,看她对儿子笑得柔情似水。
陆亭笈却很受用:“好,我帮你剥。”
他拿了剥栗子的钳子,轻轻一个咔嚓,栗子壳裂开,他利索地剥开,之后将剥出来的栗子放在一旁的白瓷盘中。
他一边剥一边道:“这个好吃,母亲你吃这个!”
孟砚青笑着接过来,尝了尝,说好吃,陆亭笈一听,越发卖力地剥栗子。
陆绪章沉默地看着,之后,他拿起旁边茶壶,以眼神询问孟砚青。
孟砚青颔首。
陆绪章便给她斟茶,放到她面前。
斟茶过后,他继续冷眼旁观,看陆亭笈剥栗子,这傻孩子真卖力气,都快剥了一盘子。
他终于淡淡地提醒道:“别剥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好消化,再说了,等会还要吃别的。”
陆亭笈眼睛都没抬,继续剥:“又不是非要现在吃,可以等会带着,母亲你说是不是?”
孟砚青赞同:“我儿子就是孝顺又周到。”
陆绪章听这话,那神情便顿了顿。
他看着孟砚青,看着这个全新的孟砚青,有些艰涩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她温柔似水,满心偏袒。
——偏着儿子。
不过想想如今的种种,她得了这样的奇遇,重活一世,竟然并没有找过自己,却和儿子早早相认,他们还商量着拿到存折,商量着未来。
在她心里,父子俩谁是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哦,也对,她不要他了,她还要儿子。
怪不得亭笈当时对着他宣布,说他母亲心里只有他,一切遗物都只会留给他,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他不是在发泄,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孟砚青自然察觉了陆绪章神情的异样,他仿佛一个被人扔在野森林的弃儿。
不过她刻意忽略了。
这个男人素来知道怎么让她心疼他,而她现在是不会心疼他的。
她笑着和儿子说话,接过儿子剥开的栗子。
陆绪章神情寡淡地看着这母子的温馨,独自消化着胸口那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陆亭笈也意识到了,他刻意越发挨近了孟砚青,笑着和孟砚青说话,仿佛很乖很乖的样子。
陆绪章看着这一幕,又觉得没眼看,直接别过眼去。
这么大一个儿子,还以为自己是小宝宝吗?
好在这时候,菜总算上了,第一道菜是烤乳猪。
这其实是一道非常奢侈的菜品了。
如今的市价,黄金也不过五十块一克,但是猪肉却要一块多一斤,猪肉贵,供应不足,这种情况下,十几斤的小乳猪一般不会轻易宰杀,所以吃烤乳猪便是一种奢望。
这仿膳饭店因为有些渠道,才有这么一道菜,不过也不是一直有,需要赶时候。
比如今天。
陆绪章拿了叉子,亲自动手,将那表皮酥脆的烤乳猪分割了小块,放到了孟砚青盘子中,之后,再次动手,这次是切给陆亭笈的。
陆亭笈见此,道:“父亲,我自己来就是了。”
陆绪章听这话,也就没理会他,取来放在自己盘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