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紧张的孙小玥顿时愣住了,怎么可能!录取通知书都是寄到军区的,她还看了!
男青年话音一落,吴翠立刻扬眉吐气了,脸上的耀武扬威都恨不得戳烂了面前人的脸。
“哈,我见过冒名顶替的,还是头一回见到无中生有的,这位白夏同志,你就不怕露馅吗?要知道在我这里签到后,还要核对名单的!”
特地强调了‘白夏’这两个字,生怕周围人没听见,这个厚脸皮来学校浑水摸鱼的人叫什么。吴翠鄙视极了,可真够虚荣的。
吴翠的话虽然带了点幸灾乐祸,但是说得也是事实,拿着表格的男青年有些为难,可惜表格是一早就核对好的,一式好几份,不会出错。
“同志,不好意思您可能需要暂时离开我们学校。”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尽快离开才是对这个女同志最好的选择,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得事,可多少会损害女同志的个人名誉。
三三两两地指点投射过来,白夏笑了,一点都不在意。
“我是来报道的新生,没有报道完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过这位同志,你手上这份是工农兵的大学生名单吧?可能我不在上面,是因为我不属于工农兵,你可以带我去招生办公室嘛?”
原先她以为只要是推荐上的名额都一样,现在知道不一样了,不然也不会上面没有录入她的名字。
男青年一愣,这年头除了工农兵大学生还有别的不成?
那他们学生会怎么没收到消息?
正要摇头说不可能,人群外就挤进来一位招生办的老师,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大包的青年。
“白夏,谁是白夏?”
第56章
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学生, 还都背着行李大包,曹勇仗着自己个子小,这才循着声音挤了进来。
话音刚落, 抬眼就对上白夏清透见底的目光,微微一愣, 下意识扶了下鼻梁上被挤得歪斜的眼镜。
打心底里笑了起来:“这位就是白夏同学吧?你好, 我是招生办的曹勇,我先代表京大师生, 欢迎你就读我校!”
话落就朝白夏爽朗地伸出了右手。
高考断了七年了,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 学校里来的新生不说知识多渊博, 就只要是有高中学历, 那都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更别说这位小同志是有科研才能的, 跟她老师改良的化肥现在都已经畅销全国, 她老师张万清先生对她的评价也颇高, 并不是那种只会打打下手的小助手。
这姑娘是个实干派,他们学校现在缺的就是实干派!
曹勇心头火热, 这一番热情的举止, 更是引得周遭围观的学生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从他话里听明白了,闹了半天, 其实对方确实是他们学校的新生?
那还拦着人家干什么,搞得人家女同志多尴尬!
一时间周遭的新生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看向吴翠跟学生会那位青年部长的眼神,都带上了谴责。后者被看得有些抬不起头, 非常的难为情,可他也是按照规章办事情啊。
不说知识储备,单单能被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选上工农兵大学的,大多数人政治思想觉悟都是非常积极的,积极具有正义感。
不过各行各业,也总有那么几个个例,其中就有一开始就以貌取人的吴翠。此时的她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自打瞧见曹勇挤进来,就想要举起来告状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对方代表师生欢迎白夏的话,更是像一个个响亮的嘴巴子,全都啪啪打在了她的脸上。
曹勇是谁这帮新生不知道,他们老生还能不清楚?特别是现场帮忙迎接新生的这一批,都是跟招生办打过交道的。
曹勇看着年纪不大,其实已经是招生办的办公室主任了,是副处级干部。虽然高校的行政级别没有实权,但是工资待遇可一分都不少,拿的都是15级工资。最关键的是,他参与学生会的选举。
吴翠这么爱表现,经常挥舞着自己贫农出身的根正苗红的大旗,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进学生会,进学生会是她现在拥有行政级别最快的方法,虽然不可能当上正处级的学生会主席,但是毕业后想进政府单位,有了学生会的身份,起点可就跟那些普通学生不一样了。
而此时见着她往常一直想巴结却巴结不上的曹勇,如此热情主动的,跟一个年级比她还小的新生攀谈,更觉得脸上刺得疼,像被人扯着她的脸踩在了地上摩擦,周围看过来的视线更让她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烤。
“曹老师好。”
白夏好脾气地跟曹勇握手,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似是任何‘误会’都不会影响她此刻的好心情。
周围将刚刚的为难看在眼里的众人,此刻落在白夏身上的视线都带上了一丝怜惜。
果然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人心地都这么豁达。
而白夏此时看上去不生气,倒不是因为心地豁达,她反倒记仇得很。她只是单纯的看透了吴翠,完全是极度自卑后产生的心理畸形而已,无能狂怒的人往往生活都很不如意。
这种人只要光看着别人生活幸福,就已经非常难受了。
往后更是有她‘痛苦’的时候。
她‘脾气好’不跟对方一般见识,不过孙小玥可没那么好说话。
在曹勇话音刚落的时候,她就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此时更是大胆开麦:
“曹老师,您可代表不了京大的师生!起码这位吴翠同志您代表不了,怎么着呢?从我们白夏登记开始,就各种找人不痛快,旁人写个名字就得了,白夏?不行!必须得把户口本挨个儿都给写全乎了!不写就直接让人靠边儿站!还诽谤人......”
孙小玥本来嘴皮子就利索,此时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刚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都学了一遍,一连串的京片子出口,就跟说相声似的,听得大伙儿连连点头,恨不得给她叫个好。
吴翠也愣了,紧咬后槽牙心里直怄得慌,刚刚也没听出来是首都人啊。
“这是怎么回事?哪位是吴翠?”
听完孙小玥‘告状’的话,曹勇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左手还握着一个半人高的牌子支在地上,瘦削的小个子严肃起来后,还怪唬人。
起码吴翠就被唬住了,身子不自觉地一抖,整齐捋在耳后的短发,也因为这一抖散落到了前面,没有了一开始的精神干练,眼神闪躲,看上去颇显狼狈。
旁人以为她是怕了,后悔刚刚那么待白夏,其实心里更多的是觉得羞恼,都一年多了,曹主任竟然还没记住她的名字!顿时觉得进入学生会的机会更加渺茫。
她还惦记着进学生会呢。可惜经过这一遭,她不仅进学生会无望,个人档案上都会被记一笔——不团结友爱同学。
要知道在团结就是力量的时代,最注重集体,这几个字就相当于给你烙下了异类的钢印,比起记过,对未来分配工作受影响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翠同志,既然做错了,就赶紧跟白夏同志道个歉!”
见她还傻站在那,站姿也畏畏缩缩,一点都没有京大学子的傲骨,曹勇更是觉得又气又失望。身为师姐没有以身作则就算了,还当着这么多新生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
吴翠被点名,肩膀顿时一抖,捱了半天,捱不过去了,声音细如蚊蝇,哪有刚刚指责白夏时,冷嘲热讽的声音响亮。
“对......对不起。”
话落,似是终于扛不住这么多双指责的眼睛的压力了,空着眼眶转身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跑了。
就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曹勇不满意,可又不好将一个女同志硬拖过来,只得自己拉下脸来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白夏同志,你们军区学习班选上来的,不在统一的工农兵名单里,也是我工作的失误,忘记跟他们打招呼,给你造成了困扰。”
就光想着自己出来接,却忘了今年工农兵也扩招了,这么多人差点错过。
吴翠跑了,人群也恢复了正常的排队签到秩序,曹勇领着人顺着主干道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正在去办入学手续的路上。
你们?
听到曹主任的话,白夏回头看了一眼坠在他们身后的人。
“对了!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你们做介绍了,这是南方军区的学习班选上来的新生,叫沈池,你们跟工农兵生不一样,都拥有技术特长,往后咱们学校是要重点培养的!呵呵!”
顺着她的目光,曹勇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个人,一拍脑门赶紧将人拉了上来,说到技术特长,又笑得一脸喜气,瘦巴巴的一张陈皮脸都笑成了菊花。
男同志?
不止白夏,就连没去学习班的孙小玥都有点诧异,学习班不是只收女同志的嘛!难不成南方跟他们这边规定不一样?
不情不愿地被曹勇扯着胳膊拉上来的青年,面目还没有褪去少年的稚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却有着南方人的细腻,五官也偏清秀,却并不显得女气,是个英俊的小伙子。给白夏的感觉,跟两年前的裴延辉有点相似。
“你好,我是白夏。”
出于礼貌,白夏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刚刚听到了。”
看着伸到眼下细白的女人手,就连指甲盖都泛着粉色的珠光,沈池有些不自在,将背上的大包单手扯住,空出右手跟她飞快地握了一下就迅速收回,就跟被火苗撩了似的。
干巴巴地接话,视线也没再往这边瞟。
白夏:......
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心,她手上是有脏东西还是什么。
*
他们两人的入学手续是单独办的,所以非常迅速,再加上她已婚军属的身份,可以选择走读,更是少了去宿舍的繁琐事情,等一切都办妥才刚刚十点。
裴延城要十一点才从四九军区过来,正好孙小玥对京大的新鲜劲还没过,两人便手挽着手在学校里逛了起来。
而此时京大校长办公室。
“新生报道还顺利吗?那个改良化肥的小姑娘是不是去的农科院?”
京大校长年近花甲,依旧精神矍铄,坐在简朴的木椅上看上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额,挺顺利的......按照往年的惯例,基本上都是上午报名,一到这个点儿,估计都已经登记的差不多了,下午主要是整理宿舍。至于白夏...她去的哪个院我还不清楚。”
秘书正站在书架前给放乱的书籍分类,闻言表情突然有些怪异,声音停顿了一下才恢复如常。
老校长放下手中的报纸,取下眼镜拿过手边的棉帕子仔细地擦着镜片,看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说。”
秘书走近,只得把刚刚打水时,在学生会门口听到的传言说了出来。
“今早的确发生了点儿事,还恰好跟那个白夏有关,据说是脾气倨傲,报名签到的时候不配合,跟高年级的同志发生了争执,惹来了不少同学看热闹,那高年级的同志好像还被气哭了。”
“据说?这俩字是最没有分量的话,也是最不用负责任的话。”
老校长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擦得铮亮的眼镜,又重新戴在了鼻梁上,继续拿起阅读到一半的报纸看。
秘书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是听说。
“您要是感兴趣,我回头去打听清楚再来跟你说?”
“不用了,你自己看着点就行,要真是个好惹事的,收进研究所也是个麻烦事儿。”
第57章
“你是迷路了嘛?”
白夏出声, 问向几步开外,正站着的一位脸上有些茫然的女同志。
她穿着一身有点大的解放装,身上背了两个大包袱, 左手扯住的大包已经因为吃力垂落到了地上,艰难地用脚尖抵着。另一个没有装袋只用绳子捆扎固定的棉被, 还倔强地扛在肩头, 生怕坠到地上弄脏了,拽着绳结的手指已经被勒得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