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眼镜碎开的同时,他的心差点也跟着碎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邢远眼前一片模糊,再微弱的光线都显得刺眼,视界之中没有景象,只有无限紊乱的信息。
才几秒而已,他就看得头晕目眩,完全摸不着北。
“怎、怎么办……”
他平时将视界限于肉眼情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是最适合他的情报环境,多的不行,因为大脑会累,就比如治好病人之后,他就直接累倒了。
摄取情报和分析情报,都是相当消耗精力负担不起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偏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还失去了眼镜。邢远愣在原地,一时间深感无助,低着头,目光茫然。
这时,斯哈正默默看着他,表情僵硬。
那双黑眸过于神秘,释放着相当恐怖的宇宙信息,与此同时还吸收着周围的任何情报,如同两个恒星规模的大漩涡,里面还倒映着无尽宇宙。
斯哈现在的状态是被严重降维、严重物质化、动物化的状态,因此对这些力量比较忌惮。
当时祂误判情况,刚一下来就被邢远抓住脑袋近距离注视加端详,相当于被从天上一下拉到地下,内部堆满了粗制的物质,位格大降,权能骤减。
祂本身就只是作为化身显现,又遭受了多重降维打击,各个方面都只能用悲剧来形容,而且力量还在不断减弱,想在邢远身边寻找解决方法,却发现邢远比祂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什么神不神的事情。
对方的知识、文化、视界、认知,都在异常之列,且不说有没有自觉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他”虽然对纯粹的知识充满求知欲,但对他人,尤其是对自身完全没有求知欲。
或许是文化的原因,或许是性格的原因,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他”对自己缺乏关心,所以很难发现自身的问题。
但你又不能对“他”下手或做什么,很显然后果会相当严重,双重意义上。
斯哈迟疑了,没有及时过去帮助邢远,呆呆地看着,眼神犹豫。
而邢远探望四周,眼神茫然,扶着墙,也不敢往哪走,脚步踌躇,表情无助。
“搞坏眼镜了……我真对不起房东先生。”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非常苍白,本来这个时候,他该是睡觉时候了。
车内很乱,医疗器材横七竖八,针筒、刀具等危险工具在地面到处都是,不小心碰到的话,肯定是会受伤的。
斯哈一动不动,爪子收紧。
邢远尝试摸索走路,踩在器材上,眼看着手臂就要被桌上的利器割伤。
斯哈忽然“汪”了一声。
邢远缓缓转头,视线投向斯哈的位置。他好像找到了他的导盲犬。
斯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形体伴随的狗性令祂非常难受,但或许不只是狗性的问题。
“你还在啊。”
邢远摸到它脖颈的轻柔毛发,稍微安心下来了,感谢道:“谢谢你,狗勾。”
“病人怎么样了。”邢远跟着它的脚步,走近病床,然后抬手放在病人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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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心跳平稳,就是气息有点弱,应该已经好转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感谢你还活着。”
邢远检查着对方的身体,指腹沿着筋肉纹理的轻轻划过,如同触碰河流,指尖引动着体肤的信息。
内景生花,他指尖经过的地方,竟然真切地生长出鲜花草木,鸟语花香,焕发生机。如果有地球人在现场,也许会惊讶地发现,他指尖所及之处诞生出印象画般的绚丽景象。间于记中西之间,并不完全扣形,又不完全写意,但很美,美出了生命。
“嗯。”邢远点头,手指停在了病人的手背骨节,又翻过手掌,最后把了一下对方的脉象。
脉象,脉里……有象。
相对来说,脉中的象跟生命本态的象极为接近,理论上,把脉就能把握住该人的全象。
不得不说,把脉也是一门相当特别的发现,世界独有,很难想象,当初发现“把脉”的人是怎么想出的这个做法,简直是天才般的发想。
不直接听取心跳声,或者听脖颈的脉,而选择手腕处的脉,这其中的门道可太多了。
“我其实不擅长这些东西,虽然作为家学,学习过一段时间,但我没有什么经验,其实只知道理论上的东西,不过,在我看来,我们的人体就是这样运作的,如同机械,但比机械更神妙,知道其中的原理之后,哪里出现故障,我就可以根据原理修理。”
“这么说来,《黄帝内经》还真像人体原理说明书。”
邢远喃喃自语,但他也知道,《黄帝内经》是追求人体高层次的书,处理病症其实只是最末的理论运用,人体不向上进步则已,还向下恶化,当然是不好的事情。
现在,他回过神来,才逐渐意识到刚刚在医治病人过程中,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情。
“真奇怪,我明明不具备这种力量,在地球上的时候最多只能看一看人体信息,但是我在医治这个异界朋友的过程中,不仅看得更具象了,还真的在处理他体内的象,这是什么回事?”
邢远视界朦胧一片,看得他有点头晕,便干脆闭上了眼睛,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
“当时,一上头就那么做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脑中的知识自然而然地作用到了现实,我想治好他,所以我动手了。”
家学,能不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他不清楚,因为他对这类术法神通不太追求,没有学到这方面的东西。但理论上,家学完全可以做到。
因为《内景图》确确实实有人画出来了,也确确实实每朝每代都一直有人说,人体里面有景象,脏景论也是一直存在的说法。
他们或许是真的看见了那些景象才那么说的,并不是比喻或者什么附会,当然,这就是可信可不信的玄学知识了,权当做个参考,无需多说。
“无论如何,我在医治他的过程中……”邢远深思,低声道:“确实看见了那些景象。”
这究竟是家学的原有神通。
还是自己脑子的知识,在与异界的所谓非凡因子发生化学反应后,引起的非凡现象呢。
大概有这两种可能,或许只有一个是事实,或许两个都是事实,但邢远没办法确认,因为他目前回不去地球。
“异界朋友们总是说知识有非凡力量,看来今天我刚好就遇见了知识的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都没做好准备。
邢远慢慢理清思路,从几乎失去视力的慌乱中逐渐平静下来,思考着自己的情况,还有外界的可能情况。
“话说回来,我的情况,会不会就相当于大家所说的‘觉醒’呢?”
邢远想起画家先生指尖着火的视频,慢慢点头,仿佛想通了。
看来自己还是有点长进的,居然无师自通,达到甚至跨越【察知者】,触及到了【初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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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运对自己感到惊讶,继续回忆着治疗过程中的事情。
“当时,我的手就像升维了,在这个人的体内摸到了更高维度的东西。”比如那些脏象等等。
说着,他摊开手掌,尝试将它们变成之前的状态,但事与愿违,这个能力似乎没那么自由,他等了几记分钟,手掌也依然没有变化,更别提再次伸入别人的体内了。
“真可惜,如果能力还在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尝试自己给自己做手术,恢复眼睛的视力了。”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而且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斯哈狗眼都直了。
但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做法。
“一蹴而就比较困难,我要脚踏实地慢慢来才行,关键的不是能力,而是心性,性才是首要的。”
邢远没有因为突然的获得而得意忘形,一回过神就深深地反省自己。
老祖宗一日三省己身,自己还远远不够。
不过,这么说来,刚刚的手术,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一场“发生在高维度的临床手术”?
邢远想到这里,才发现原来自己经历了这么神奇的事情,好像……闻所未闻,近乎奇迹,如果说出去,好像不会有人信,可能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么一个事情。
“真是神奇的体验。”
十几分钟的思考结束,疲累加剧,困意袭来,邢远弯腰顺了顺斯哈的毛。
“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事了,我们回家吧。”虽然实在不好意思,但自己又要麻烦房东先生了,隐形眼镜想想都贵啊。
斯哈咬了咬邢远的袖口。
邢远奇怪地低头,然后从袖背的布袋中,取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这是犹格先生送的钥匙,他直接放在袖背的布袋里面了,手工方面他多少有点造诣,有空的时候会自己改造衣服。
“这个钥匙怎么了。”
邢远疑惑,尝试了几番沟通,都没听懂斯哈要做什么。
斯哈努力暗示他用钥匙开门,但邢远盲得厉害,东西都分不清,更不具备听懂狗语的能力,只能以失败告终。
斯哈叹了口气,奈亚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备份,又或许正在连夜制作加强版本。毕竟,邢远自己搞碎眼镜这种事也不好预料。
斯哈仍记得,邢远背后的“那东西”走出来时,奈亚的脸色略微僵硬,怕是也意想不到。理论上,奈亚应该是最被“关注”的,估计每天都会受到不小压力。
奈亚这家伙,是真的在玩火,虽然真正目的仍旧成谜,斯哈陷入思考。
这时,明白沟通以失败告终,邢远把钥匙收回袖子,整了整自己的着装,对着斯哈的方向说道。
“我们出去吧,尽快回家,现在还赶得上睡觉。”
此时此刻都仍执着于养生,家学的思维方式几乎渗进骨里了。
斯哈看着他,犹豫了几秒才点头。
此时,车外。
中午到现在,该车所在的广场接连地发生了好几个大事。
正午时刻,秩序局和光明教会争执之时,车内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绚丽光景,天空一碧万顷,浩然大气瞬时爆发,偌大的罗尔城好像转眼就被洗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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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塔尔斯意识空白,径直倒了下去。
格雷和莉娅深深震撼,目瞪口呆的同时,及时通知了书友会的其他人,只是可惜画家、谬丽、书翁都在闭关,不然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冲来了。
“你看,这像不像画家之前画出来的《内景图》?”格雷问。
莉娅点头,带着肯定的语气道:“是啊,太像了,果然‘米修斯’就是作者【不详】吗。”
出乎意料,但又情理之中,对方确实是神灵一般的人,言行举止充满不可思议,仔细一想,之前的说话方式的确跟作者【不详】的语言风格相当之像。
虽然还无法完全确定,但可能性几乎已经到达了99,找不到可以否定的理由。而现在,对方正在医护车里面救治污染者。
我们,究竟记应该如何理解这件事呢。
格雷和莉娅同时怔住了,仿佛被星球级强大的能量击中,大脑无法正常思考。
广场的地板、建筑的墙壁、还有整座天空都映照着人体图景,眼看着这个奇迹已经无法隐藏,会被更多人知晓。
果不其然,本来驱散的萨林区民众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直要冲广场,想看个究竟,好奇心和求知欲如同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不仅罗尔城内,事情传出罗尔城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要知道,萨林区可不仅有人类,还有跟人类相似甚至智性高于人类的麻烦物种。
这样下去,原本被限在罗尔城内部的事件就要传播到全大陆。
而这是秩序局和光明教会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威尔和黄鸟长老毕竟识时务,发现情况即将不受控制之后,当即握手和好。
“我八你二,我们一起为那位护法吧。”黄鸟长老道。
“五五,‘米修斯’好歹是我们罗尔城的合法市民。”威尔皮笑肉不笑,死死地盯着黄鸟长老,愣是不肯退让。
黄鸟长老心中啧了一声,但情况危急,也只好同意了威尔。
于是秩序局和光明教会就开始联手保护图书馆前的广场,什么空间魔法什么防御魔法,能临时布置的全部临时布置了,光明教会还搬出了不少鲜为人知的高级神器。
威尔等人都看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说光明教会这帮人是铁了心要争取与“米修斯”的交善。
但说到底,光明教会为什么会这么不计代价呢,他们不是应该信仰光明神的吗?难不成……“米修斯”除了现有身份之外,还有其他身份?秩序局等人陷入怀疑。
而与此同时,果不其然,贵族方也派人过来交涉。
这次主要来的是中立派进步派的人,旧派贵族都已经隐在水下,贯彻潜伏,不再向外表现了。
约是一两个小时的交涉,他们一边等候,一边商量,最终同意了保持现状,由秩序局与光明教会共同把守,在此之上,他们贵族方要为秩序局提供人员,而威尔也同意了。
“车里面究竟在进行什么,我们暂且不论,先谈今后怎么与‘米修斯’接触吧。”威尔道。
“友善的态度是必然的,但是就你们光明教会说的‘神而不自知’,我有点问题。”【真知者】菲洛尔来到现场,一下就问了关键问题。
“什么?”黄鸟长老坦然被问,对【真知者】,他还是有点客气的。
“‘神而不自知’是可能的吗,祂们的视界理论上应该高于我们,怎么可能比我们的视界还低,视界宛如……【盲者】,”菲洛尔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词,又道:“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黄鸟长老仅一段话就解释通了。
“所以你们就是没有想象力,知道吗?神当然也有体验俗世的时候,你们就是神话看少了,才这么没有想象力,要理解神,就要多看神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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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局一众人都听懵了。
竟是说“体验俗世”,这个解释几乎无懈可击,他们根本无法驳倒。尤其是联想到至今以来“米修斯”的那些举动,不能说完全正确,只能说没有半点反驳点。
“所以啊,我们要顺着那位的思路!”黄鸟长老站了起来,振振有词道:“那位说什么是鸟什么就是鸟,那位说没看见,那就是没看见,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反驳,那位才是真理,我们最多只是真理的注脚!”
威尔梗了梗,心道要不要这么夸张,要言之可不就是装疯卖傻吗,那个“米修斯”真的会被骗吗,不过这工作倒是挺适合调查员的。
于是乎,讨论下来,他们居然真的无一例外地同记意了这个荒唐的交善战略,而且还制定了行动指南,同步展开了行动,连专门负责的调查组都设置好了。
一套举措下来,威尔仔细一想,这不就是糊弄人吗,但是黄鸟长老等人却兴致勃勃,颇有推及终身行之的势头。
其结果就是,萨林区广场以处理污染者为名布置多重警戒线,设立临时作战中心,由双方各两百人镇守,黑白衣的双方人员平分了管控区域。
晚上九点的时候,内里的景象映照突然停止,他们还以为里面的人将要出来,严阵以待,但等了一个小时无事发生,众人都感疲累。
然而23:12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外面有人趁着夜色突然发动了袭击,势不可挡。
毫无预兆地,堪称凶残的爆破知识几秒间就轰破了区域屏障,地面瞬间遍布黑泥,散发出极为严重的尸臭,好像有人将几十万具尸骸丢到了这里。
动用非凡因子检测仪一看,只见六点钟位置的道路正中央,悬着一个一看就很不祥的黑袍人。
“是星空教会,他们居然还敢来!”
威尔等人实力稍弱,专注于防守。以黄鸟长老为首的光明教会武斗派当即杀了过去。
但几分钟的缠斗之后,结果超乎想象,神使级别的黄鸟长老竟惨遭对面碾压,没几个回合就被打飞,整个嵌进了图书馆顶部的钟阁上。
“不对劲……这家伙也拥有神使级别的力量,星空教会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个级别的武力!”
黄鸟长老还没来得及警告,就丧失了意识。
秩序局人转头直面大敌,但各种手段都连连失败,转眼陷入绝境。
地上的黑泥不断膨胀,生出大小异形,狰狞而臃肿,形体骇人,有些如同动物,有些如同植物,其中更是直接长出了一颗几百米高的巨型黑树,枝叶密布,铺天盖地,支配了整个广场,树枝上不断地流出黑色的浓汁,树干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痛苦人脸。
它们都是尸体,都在哭嚎,人人撕心裂肺。
“住手!”威尔怒吼。
然而一瞬黑风大作,镇守于车辆附近的人无一例外全被吹飞。
时间将近凌晨,悬在半空中的黑袍人逐渐落地,而且步步逼近,足部与黑泥隔着一层薄膜。
它血红的双眸盯着车门,一只手从黑袍中伸出,手掌对准车厢,能量光波一瞬酝酿,下一瞬就要爆发。
至危之际,西蒙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前,边骂边支起防御,但他太弱了,仅一秒屏障就被打破,整个人被树枝高高卷起,身体缩紧,脖颈发黑,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
就在这时,车门咔地被推开。
一条狗跳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缓缓地走下了车,踏足地面,银发如澜。
黑袍人瞬间盯上了他,面目狰狞,身后爆发出无数触手般的外肢。
而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头面向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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