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
整座尖塔鸦雀无声,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神话,与伴随而来的道路,知道其中深层意义的人无不面色惊变,一知半解的人听到这个概念也心头生畏。
这就好像他们被关在某个阴暗而逼仄的封闭空间中多年,而外面有人突兀地推开了门,导致阳光刺痛了他们的双眼。
那份来自未知神秘的光芒过于炫目了。
他们无法言语,本能地想要排斥。
而这时。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即使知识之神降临,是不是也会认不得,甚至要消灭祂?”
伽罗突兀地搬出了极为严重的话题,环视尖塔,视线无比犀利。
无愧被称为“天赐的贤者”,伽罗这方面的说辞总是比较惊人。
话音未落,几乎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全场静默,众多贵族面面相觑,表情难看。
菲洛尔坐视变化,一动不动。
然而几秒后,一道声音打破静默。
“你说的还只是关联性臆测,类似的臆测,我也能给举例,并不能代表什么。星座的活动与文本的发布并不完全一致。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的议题是信息网的处理,不是作者【不详】。”
说话人是缇娜·奥菲罗斯。
她指出了星空观测局的精度问题,认为关联性尚未不足够。
众贵族愣了愣,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虽然谈的是信息网的处理,但谁不知道信息网之所以突然成为话题,就是因为那四则神话的出现。
这是在回避问题,明目张胆的自欺欺人!但不得不说,大贵族奥菲罗斯家族的话术的确有一套,不愧是仅次于千年贵族的家系。
菲洛尔看了她一眼。
缇娜·奥菲罗斯,62岁,知名理性派,属绝对中立派阵营,她通常只会从理性出发审视事物,无论个人立场,以公正无私著称,是一位在平民中也享有盛誉的存在。
伽罗皱眉,道:“监测不到完全对应的数据是因为星座太远,而我们星空观测局的观测能力有限。目前关联度已经这么高了,星空观测局的监测数据也都放在这里了,你还觉得不够确信?”
因为童年阴影,面对缇娜,伽罗有种胆怯,不敢与她正面相对。
缇娜道:“我只是想表示,我们需要完整、确切的逻辑依据,才能给这件事定性。”
伽罗顿了顿,欲言又止。
菲洛尔不意外,理性的立场必然追求确定性,在纯粹逻辑意义上,缇娜的思路是正确的,然而落到现实,没有一件事可以完全符合理性判断,也没有时间和条件达成这么理想化的追求。
在达成理想的过程中,追逐的人就已经死绝了。
缇娜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讨论阶段,人们需要这种纯粹理性的角度作为思考的参考。
在众多公共议题上,唯有当事件的角度丰富到一定程度,关于一件事的有效判断才会出来。
菲洛尔环视一周,见众人面色各异。
事实上,尽管事情发生了一周多,期间他们陆续听到了风声,但还是有极大部分人没阅读过已发布的四则神话。
群体之内的视域跟群体之外的视域完全不一样,阅读者群体越是狂热,越是疯狂推荐,越是令旁观者忌惮,头皮发麻,产生某种逆反心理。
实话说,那些阅读者群体的表现确实与疯人院的画风没有两样。先不说立场、利益,光是冲浪路过看见他们的讨论阵势,都会感到莫名其妙,以为疯魔,进而避而远之。
正常人在信息网冲浪,怎么可能张口新纪元,闭口新世界?简直闻所未闻,如果这真是常态,那只能说他们记是“新人类”了吧。
尽管沙拉曼的审核通过就意味着知识之神的通过,说明四则神话对人类相对安全,但看到阅读者群体的疯狂情况,他们实在无法加入。
在怀疑、警惕、忌惮等多重原因的影响下,在场贵族其实只有极少数人读过那四则神话。
而在此之上,读过的贵族更没多少个真正看到那些景观。
阅读门槛确实如画家等人所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充其量,人的认知还是以“眼见为实”为准。
另外,对新事物的恐怖心理之外,还有一种心理在作祟。
那就是“是否有用”,或者说,“是否对自己有利益”,目前那么多说法,全是关于“新知识”“新世界”的阐述,但说到底,这些知识对自己有什么用?对人类来说有用吗?
目前,多元的思想只会不利于阶级的统治和人类整体的稳定。他们在立场上想不到任何放任真神话流行的理由,更何况他们早已习惯了对知识的占据和垄断。
突然有人跳出来分享新知识,他们在立场上不可能受得了。
在这个意义上,“应该谨慎面对未知”只是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借口。
菲洛尔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起码看到了十几种立场还有每个立场的不同层次想法,一共上百种分歧想法,眼看着不可能统一意见。
果然,这场会议不出意外,还是会以“信息网”该废除或者暂时中止而结束。
伽罗沉默的十几秒钟,众贵族也在交流想法。
塞罗斯家族代表人走进了其他大贵族的群体之中,明显有所图谋。他们虽然因为塞罗斯家族的家主不在,少了几分气焰,但很显然,他们已经得到了家主的首肯,开始重点布局这件事了。
菲洛尔抬眸看向了光辉公爵的代理所在的高位。
其代理跟他一样,也在保持观望。
尖塔中间的【记录者】则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十几秒而已,可能已经有人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这时,伽罗终于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非要完全符合三段论的证据,你才确定关联性吗。”
伽罗面向媞娜,语气郑重。
媞娜眼神无波澜,点头道:“是,至少还需要一个佐证。我们需要确信天上的星座是否对应地下的神话,这是进行下一步讨论所必须的。”
“好,”伽罗想好了回答,“若下个文本发布的同时,天上的星座有所反应,是否可以算佐证成立。”
“可以。”媞娜点头,接着环视了尖塔,问道:“各位也同意吧。”
突然被提问,众贵族顿了顿,互相看了一眼,几秒后才陆续点头。
伽罗有点诧异,忽然发现媞娜好像是在为信息网的延续争取时间,以获得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那么第一个议题就此打住,下一个吧。”
说着,媞娜转头看向了【参考人】的位置,说道:“关于逢魔街的调查,我想我们需要这位的参考。”
众人转头一看,发现并非贵族的威尔站在了参考人的位置上。
威尔面带微笑,好像等这个时机很久了,开口便道。
“各位,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
“什么提议?”
“放弃罗尔城。”
“……?”
众人良久沉默。几十分钟后,几乎全员驳回了威尔的提议。
高层心照不宣,在没有指导性方针的情况下,尖塔会议暂时中止,容后再议。
会后,菲洛尔找到伽罗,追问沙拉曼现在的想法。
记“他还那么坚持吗?”
伽罗无奈道:“他不是坚持,他是在反复研读《伏羲创██》,没空理会外面的事情。”
“什么?”菲洛尔眉头一皱。
“他让我带话给尖塔贵族,‘一群蠢货,知识都放在眼前了,居然还在盘算无聊的人间利益’,我当然没对他们说,不然信息网还真就不保了。”
“是吗……”菲洛尔面色复杂。
“不管怎样,我们勉强争取到了时间。”
说着,伽罗向外看了一眼,又对菲洛尔道:“借你那给我躲一下,我现在应该很危险。”
菲洛尔点头,心有所想,然后道:“我想他们会后悔给信息网多几天的时间。”
伽罗认同,笑道:“谁知道呢,我总之就把话都放那了。”
同样会后,好不容易脱离贵族的威尔终于返回秩序局,而得知核心成员都不在后,威尔马上前往了徐厚街。
他在【隐秘山庄】丢失了通讯设备,因此没有看到任何信息。好不容易从【隐秘山庄】出来,就被抓去了作报告。
此前,塔尔斯、格雷和莉娅三人已经在徐厚街确立了一个侦查点。
“事情严重了。”
塔尔斯面色惨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作者【不详】的地址在逢魔街,这事说出去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轰动整座罗尔城。
但莉娅查到的地址千真万确,还真就在逢魔街区域,只是可惜逢魔街的干扰太强,依旧锁定不了具体位置。
塔尔斯看了莉娅一眼,只见莉娅仍然陶醉在“到处是数”的状态中,还没有回神。
塔尔斯又看了格雷一眼。
格雷为了确认《伏羲创██》的效果,尝试看了一句,然后就是现在的失神状态,保持阅读的姿势已经几个小时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实属大失策。
“队友完全靠不住。”塔尔斯摇头。
他们的新侦查地点定在一间二楼空屋,这条路是祂出门的必经之路。
好在附近无人,房子随便找,房租更是不要几个钱,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侦查点。
塔尔斯有点担心莉娅和格雷回过神来会成为作者【不详】的“读者”,自己转眼痛失队友。
“有没有可能,祂就是作者【不详】?”
塔尔斯大胆假设,然后面色更白了。
也许整座罗尔城中,没人比他更清楚人类所面临的危机。
“但我不能撕破这个假象,如果我这么做了,人类才是真完蛋了,不这么做,我们还可能有时间。”
塔尔斯深深觉悟,更加清楚了自己作为深渊守门人的重大任务。
想着,他走到了阳台。
好巧不巧,隔壁貌似也是新搬来的邻居。
邻居正在布置阳台上画布,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了他。
塔尔斯当即打了招呼。
“你好。”说完,他才注意到对方是之前在画廊中见过的画家。
画家顿了顿,转身正视塔尔斯。
“你是……”
“新搬来的。”塔尔斯面色僵硬,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对方可是作者【不详】狂热粉。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你好,”画家举动非常正常,自我介绍道:“我是伦德,一名普通的画家。”
普通就好,塔尔斯心道。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了声响。
格雷从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不停低喃,而且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不知哪里的远方。
塔尔斯转头一看,心道不妙。
果记不其然,格雷开口就说出了奇怪的话。
“对啊,这世上好多事物都是成对存在的……不可思议,只用两个象就概括了世界上所有的现象,只用两个象就可以构思所有事物……但是二怎么要生三呢?二不是可以直接生成所有了吗?为什么一定要三才能?”
塔尔斯傻眼了,脑内轰鸣不止,完全听不懂格雷在说什么。
数字生数字?这是什么话。
隔壁的画家一听,眼神大亮。
“问的好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格雷乍听,不顾塔尔斯冲到了阳台,对画家一见如故,当场谈起了见解。
塔尔斯听懵了,完全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这场完全偶然的讨论接着成为了当天论坛第一话题。紧接着,关于知识的实践成为了他们讨论的重点问题。
画家等人抛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猜测。
“伏羲神话的知识蕴藏着人类进化的秘密!”
·
此时,逢魔街。
邢远卡住了。
“翻译这本好像太难了。”
他停笔思忖,翻了好久词典,都没找到对应的词汇。
“异界没有这些词的对应翻译,语义对应不上,不好翻译。”
此外,文本量属实有点多,不可能全部翻译,只能挑其中比较方便翻译的一节。
对应的词找是找不到了,他放下词典,犹豫着要不要换一本,如果这本实在太难的话。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对这本比较执着。
“如果我成功翻译出来,异界朋友们也许就能了解到我们关于人体的认识了。”
邢远对着笔记本,尝试着造了几个词,写着写着又觉得罗尔塞语表达不清楚,需要辅以几何图形。
这是一次非常困难的翻译。
邢远非常认真,发现思路实在受堵后,就下去后院边干活边思考了。
之前,他在花木市场入手了几截跟竹子极为相似的植物,想着制成笛子。
但他有点不记得笛子的制作方法了。
“边做边想吧。”
《黄帝内经》该怎么翻译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