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我在格东哨所结识的上等兵,高俊伟。
那次战斗后,驻守在格东哨所的战士们,在熊人班长的带领下拦截杰森,却陷入了重围,活下来的战士没有几个,高俊伟算是其中一个。
当时车子挨了一发火箭弹,开车的高俊伟被卡在驾驶位上,是我们赶到后把他救出来的。
我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刚才在远处也没有认出是他。
他身后的姑娘,就是他的喀秋莎姑娘吗?记得他站岗时候偷听女友的录音,还被我抓住了,那个夜晚,我们一起唱《喀秋莎》。
不过现在还不到叙旧的时候,因为两伙小混混剑拔弩张的看着我。
虽说这桌子不够,也不是什么实木的,但一般人能把铁签子插进去吗?
首先大拇指不能握着上面,那样肯定受伤,而单单握着签子中部,太考验握力了,对角度也有很高的要求。
两边带头的混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他们心里肯定在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牛人?
我看着他们,说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要是不想去里面喝茶,就赔偿老板的损失,这事我做主了,陪两千块钱,正在吃的客人全体面单,包括你们两桌的,我算公道吧?”
这桌子并不贵,主要是旁边客人的桌都被掀了,人家还没吃饭呢,怎么要钱?
那壮汉瞪大眼睛:“两千?想钱想疯了吧?兄弟们,走!”
好好说话不行是吗?今天要不是来点硬的,还真摆不平这群小混混!
我闪身冲了上去,对着壮汉的屁股就是一脚,这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脸和下水道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靠!兄弟们,揍他!”
很好,我还怕他们跑了呢。
这次我不再留手,下手的位置都是屁股,不过但凡被我踢上一脚,保证他们走不了路。
作为顶尖特种兵,要是连这群小混混都摆不平,那我就转业回家吧,还保卫什么祖国?
另一伙小混混没上,或者说是他们还没来得及上,这五六个人就被我摆平了。
我看向另一边,问道:“你们也打吗?跑是不可能的,被我抓住一个,就进局子吧,到时候交罚款也是可以的。友情提醒一句,我真的报警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这边带头的小伙掏出手机,说道:“我没说不赔,高瘸子做生意不容易,我赔一千,另一千你管他们要。高瘸子,转账。”
“好,谢谢!”
高俊伟哪还有往日哨兵的尊严?低三下四的递过去二维码。
我踹了踹趴在地上的壮汉,说道:“你们呢?是赔啊,还是等警察把你们带走啊。”
壮汉爬起来,看着我问道:“兄弟,敢问你是混哪条道的?”
“白道的,服吗?想叫人来搞我啊?你信不信我搞死你?”
我故意把身份说的玄乎点,让他们觉得我可能是警察或者当兵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来找麻烦,否则过一会儿再来一伙人怎么办?
我倒是没什么,继续打呗!但高俊伟的生意还怎么做?
“信,信,信!我们付钱。”
“一千五。”
壮汉瞪大眼睛:“怎么又一千五了?坐地起价啊!”
“你们打我了,你看我脸上的纱布。”
“你本来就有。”
“行,那警察来了之后,我就躺在地上,说是你们打的。围观群众们,有人给我作证没?”
周围人吆喝道:“有!”
外界对东北人的印象:不是混社会就是活雷锋。
其实也是有道理的,东北人豪爽,很少有怕事的,只是现在这个年代,都不愿意惹事。
壮汉看这个情况,也很无奈,说道:“好,我赔。”
同样转了账,两拨小混混都跑了。
看他们的样子,也愿意花钱了事,估计也不可能回来报复了,毕竟是和谐社会,小混混也不敢那么猖獗。
高俊伟对两旁还没吃完饭的客人说道:“真是抱歉!我马上收拾,菜给你们重新上一份,就像我哥说的,你们的单都免了。”
“没事没事,我们自己收拾就行了。”
“不用免单,菜再上就行了。”
“高瘸子你别客气了,做生意多不容易。”
还是好人多啊,尤其是在东北,很少有人愿意贪小便宜。
三四个人吃顿烧烤,也就两百块钱的事,大家都图个开心,没必要难为谁。
高俊伟又对旁边的围观群众喊道:“都别看了哈,想吃烧烤的就坐这,他们免单,你们八折!”
“哈哈!”
还真有几个人想来吃,把地上的桌子扶起来就坐下。
说实话,我看高俊伟这样,也是挺心酸的。
他当兵的时候,的确没创下什么丰功伟绩,甚至掰着手指头算退伍的日子。
可他却屹立在祖国的边陲两年之久,在祖国受到侵犯时,他有勇气加入战斗,没有退缩。
他如大多数军人一样,履行了自己身为男儿的义务,也彰显了中国-军人的本色。
他又和大多数军人不一样,因为他落下了残疾,而且还是在马上要退伍的时候。
正值夏季,店里有些闷热,所以客人都在外面吃饭。
高俊伟把我拉进来,开心的抱着我,说道:“陈队!见到你太开心了!哈哈!”
“你丫的小点声,什么陈队。”
“哈哈,差点忘了,那个什么,你先坐一下,别走啊!”
“我帮你忙活吧。”
“别别,多不好意思啊,你能帮我解围,我就很感激了。”
“别跟我废话,咱们什么关系?战友啊!”
高俊伟笑了笑,只是有些苦涩,不过也不再跟我客气了。
这个烧烤店有点小,也就我四十多米,不过烧烤嘛,客人都喜欢在街边吃。
也没什么服务员,除了高俊伟和那位姑娘,也就剩下一个烧烤工,所以客人一多了,就有些忙不过来。
我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上个菜,搬个啤酒什么的。
大概到晚上11点左右,不再有新客人了,菜都上齐了后,我就坐在屋里的餐桌上,开了一瓶冰镇啤酒,舒爽。
“高俊伟,给我来俩腰子,嫩点哈!”
“好咧!”
忙了半天,光看着别人吃了。
我他娘的是出来觅食的,结果成了劳动力了。
一瓶啤酒下肚,高俊伟便拿过了一大把串,笑道:“得,忙完了,咱哥俩喝点!”
我看着还在忙碌的姑娘,笑问道:“这是你那位喀秋莎姑娘吗?”
高俊伟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是啊。”
其实我当初看过照片,不过完全忘了什么模样了。
“你小子可以啊!”
“不说这些,你这脸怎么弄的?”
我掀开纱布让他看了一眼,这小子被吓了一跳:“怎么搞得?”
“能怎么搞得,我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啊?”
“这以后咋讨媳妇?”
“滚,追我的姑娘有的是,哥是靠内涵和气质取胜的,不靠脸。”
“哈哈,瞧给你厉害的。”
碰了一杯,我问道:“我协防回来后,也打听过你的消息,听说你伤好了之后就退伍了。”
“嗯,瘸子咋当兵?首长让我回214,种种菜、养养猪什么的。但我觉得,还是不给部队添麻烦。何况,刘珊非要让我回来。”
看来眼前这位喀秋莎姑娘叫刘珊,算不上特别漂亮,甚至有些普通,但性格很好,又能干。
高俊伟低声说道:“刚回来的时候,挺不适应的,打算和刘珊分手,在老家做点小买卖也挺好的。但这丫头死活不同意,非要和我结婚。”
“挣扎了好长时间吧,也是她让我重拾生活的信心。我用退伍费开了这个店,打算年底买了房子,就领证。”
“挺好的,你还有补偿金吧?”
“嗯,每个月都有点,能还个月供,哈哈。”
再多的补偿有什么用?从高俊伟变成高瘸子,谁能理解他的痛苦?
高俊伟举起酒杯,说道:“我必须接受现实,要给她好的生活,至少我这个瘸子,不能拖累她。”
我和他碰杯,点头说道:“好样的。”
高俊伟叫过来刘珊,小声介绍道:“姗姗,这是我战友,我以前的领导,就是他把我的命捡回来的,叫锋哥就行。”
刘珊一脸感激,鞠躬道:“锋哥好!”
“快别!”
我站起身笑道:“你不知道,当初他站岗的时候偷听你的录音,被我抓住了,训了半天。”
刘珊轻笑了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看高俊伟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得此知己,夫复何求啊?
我拉起来高俊伟,怂恿道:“那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唱了《喀秋莎》?来,当面再唱一回!”
“啊?这多不好意思。”
“对自己媳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我陪你一起唱,大点声啊!我起个头: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
一开始高俊伟声音很小,而我的声音很大,像是喊出来一样。
渐渐地,他的声音盖过我,眼睛一直看着刘珊。
而刘珊也从害羞变为了感动,当高俊伟唱完后,她已经泪流满面。
高俊伟一遍遍的唱着,甚至连外面的客人也都跟着一起唱,这首包含家国、爱情的歌曲,回荡在这家不算大的烧烤店里……
在旁边的我,为此热泪盈眶。
不知道是欣慰高俊伟拥有了生活的希望,还是羡慕他有这样的爱情。
或许,我是敬佩牺牲边疆战士们,敬佩那次战斗中牺牲的烈士们,他们用身躯捍卫祖国的大门,用平凡铸就伟大。
退伍不褪色,我从高俊伟身上看到了一个退伍兵的坚强。
在这个夜晚,我仿佛不再为仇恨而苦恼、为伤病而自暴自弃,高俊伟的故事教会我,该这样成为一个坚强的人。
那就是——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