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来猎人学校的学员,之所以能坚持下去,都因为肩负着某些人的希望和寄托,又或者是祖国赋予的使命。
安东和我们一样,只是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坚定。
“死也要死在这里!”这是我们学员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但安东,是会把这句话贯彻到底的。
他不在乎此刻的屈辱,也不在乎痛苦和绝望,因为在他心里,荣归故里和客死他乡都值得尊重。至少,都能证明他足够爱自己的祖国。
所以,这一刻我是有些慌乱的,因为安东即使到达极限也不会表现出来,仍然会保持着拼命的姿态。
说实话,他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的战士。
我在黑漆漆的海面下搜寻着安东的身影,环视两周后,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他。
此时的安东手臂不规律的摆动着,而双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纹丝不动。
我对这种状态不陌生,这货明显是抽筋了!
游泳的时候,尤其是海泳,遇到手脚抽筋的情况时,一定要冷静。如果脚抽筋,就用双手有规律的摆动,手抽筋则相反,这样是一定能浮上来的。
但如果动作不规律,那么一定浮不上来。
安东显然不知道这样的常识,在下沉的那一刻就已经慌了。
我飞快游过去,然后揽着他的脖子就往上浮。
安东还算保存着一丝理智,看到我游过来后,马上停止了挣扎,让我省了一点力气。
新闻上经常看到有些人下水救人,人救上来后把自己搭进去了。这都是因为被救者疯狂挣扎,连累了施救者。
浮出水面后,我已经累的快虚脱了,喘着粗气喊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抽筋了不会呼救吗?要不是发现及时,你就死了!”
海水的浮力比较大,相对来说就算是抽筋,也还是有呼救的可能性的。安东之所以沉下去,就是太自负了,以为自己能搞定。
安东剧烈咳嗦着,问道:“你别说汉语,我听不懂……”
“你大爷!”
我揽着他的脖子,尽快跟上大部队。
好在领队的是吴天,还知道等等我。
肖琦远远地冲我喊道:“倪秋交给我,你带安东吧。”
“好。”
倪秋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因为他的水性不好,所以为了跟上队伍,花费了大量力气,现在能保持清醒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保持呼吸,3!2!1!潜!”
安东抓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潜入水下,跟着我一起游。
这样我会很累,但也是没有办法的。路途遥远,如果靠海浪漂回去,那得猴年马月。
为了照顾安东,我只潜了三十来秒就露出来了。
循环两次后,安东对我说道:“锋,我的脚恢复了,可以自己来!”
“好,跟着我节奏,你可以的!”
学员中比我水性好的人,不超过三个,那些来自海军的都未必有我好。
但即使是我,在望到海岸线的时候,也已然没有了一丝力气,意志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兄弟们!胜利在望了!”
最前面的吴天高呼了一声,在海面上漂着的我转头看了一眼,夜幕下的确看到了岸边船只的灯火。
我拍了拍旁边的安东,说道:“安东,快到终点了,再来一轮!”
“我不行了!”
“你可以的!走!”
我一把将他拉入水下,这次没有潜太深,因为正赶上退潮,海面洋流是会帮助我们的。
出发时还是上午,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必须尽快登岸,否则我们的身体就要出问题了。先不说没有食物补充体力,没有淡水就够我们受的了。
我试图忘记彼岸,让自己像是只没头苍蝇一样的游。旁边的安东也和我一样,居然学会了狗刨。
直到一脚踢在沙滩上,前方传来阵阵的欢呼声,我才意识到,我们登岸了!
我站起身,感受着脚掌踩在沙滩上的感觉,拉着安东向前奔跑,结果摔了一个狗吃屎。
“哈哈!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学员们欢呼着,无法形容我们内心的喜悦,这真的太有成就感了。
岸边的军士长杜克拿着照相机,为我们拍下这难忘的瞬间,漆黑的面庞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摘下鸭脚噗,揽着安东的肩膀欣喜道:“安东,我们做到了!你敢相信吗?”
安东看着我,同样揽着我,真挚的说道:“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救了我!”
“咔擦”一声,杜克的相机闪烁了一下。
“喂,杜克!照相怎么不说一声?”
杜克憨厚一笑:“自然才是最美的。”
“你平时是不是总偷拍我们?我看看里面有多少?”
“滚!”
“……”
我又拉来艾登,这货见我揽着他,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开,但看到杜克的照相机后,又摆出一副自认为很酷的造型,一点笑容都没有的那种……
没想到他还有镜头感……
但闪光灯过后,这货就一脚把我踢开了。
当我从猎人学校毕业时,杜克交给我厚厚一沓的照片,包含我对猎人学校的全部记忆。
那些痛苦的、辉煌的、彷徨的、愤怒的……
记忆总是美好的,哪怕是悲伤也会自动过滤成缅怀。
回国后的我,经常会翻起这些照片。当时间变得久远,仿佛会陷入深深的怀疑,仿佛这段记忆根本就不存在。
人类发明照相机,大概就是不想忘记过去吧。不管过去是美好还是悲伤,总值得缅怀。
绕岛泅渡的这个科目,正式拉开了第三阶段训练的序幕。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海上泅渡这个科目,基本和陆地上的武装越野一样,家常便饭。
我们常常游到那个小岛上进行抢滩登陆,然后游回来吃饭休息,然后进行各项海上训练。
整个第三阶段训练,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一方面是体能和意志力,比如抢滩登陆、武装泅渡、暴晒训练、孤岛生存等。
另一方面是技巧培训,如水下射击、潜水、海港引导基础、潜艇基础、快艇船只驾驶等。
总之,猎人学校的科目非常全面,很多海军特种部队的内容都有涉及,甚至更加深入。当然,无论什么样的科目,都是在残酷的训练环境下进行的。
第三阶段结束后,我们都获得了“海洋卫士”勋章,许可进入第四阶段的训练。
同时,因为我、吴天和一位欧洲学员在海训科目中表现突出,获得“海洋勇士”的证书。
在整个第三阶段中,有两名国外学员退出,其中就包括m国的三角洲队员。
这可是让13号凯文抓住了把柄,对三角洲一顿痛骂,双方差点打起来……
我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国内学员都还在。而且以现在各代表队的淘汰率,我们是最高的。
如果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团队荣誉必然是我们的。
第三阶段训练结束的当晚,我们就乘车回到了猎人学校,休息两天作为补偿后,我们随即进入第四阶段的考核,为期两个月。
这个阶段,是特种兵最为重要的一课——枪械战术训练。
包括射击、障碍训练、战术演练等等科目,可以说都是干货。
我本以为,到了这个阶段,将不会再有体能的考验,结果当艾登把我们拉到障碍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猎人学校的障碍场地,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和国内“特战200米”、“400米障碍”完全不同,这个障碍场有500米,共有20个障碍,每一道障碍都很难翻越,其中最为恐怖的,就是懒人梯。
梯子呈钝角三角形,高4米,由一根根直径10厘米横杆钢管组成,每根横杆间距约70厘米。
如果“懒人梯”障碍垂直于地面,翻越起来就十分容易,猎人学校将这个障碍倾斜45度,受训者需仰角越过障碍最高杆,而后再从另一面爬过。
这是我见过最恐怖的梯子……
作为突击手出身的我,障碍成绩当然是顶尖的,曾经打破过陶宇保持的东北虎记录。可看到这个障碍场后,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颤。
教官为了我们做了一次示范,猎人学校的战术动作完全从实战出发,毫无花哨,甚至会显得有些狼狈。
尔后,我们就被赶到了训练场。
“3号!快点,腿抖什么?你这种废物垃圾!就该让你的祖国回收!别在这里污染空气!”
“你大爷!”
我回头义愤填膺的喊了一句,脸上却丝毫没有骂人的表情。
艾登不止一次听到我这么喊了,但始终没能搞懂什么意思,高声喊道:“25号!”
“是,长官!”汪鹏答道。
“他说的什么?”
“他说他会努力!”
“……”
好兄弟,就是要相互打掩护。
猎人学校的教官就是如此的凶狠,骂人的时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会让学员备受屈辱,心理素质不好的,恐怕很难承受。
倒不是我的动作慢,而是这障碍场难度太大了,每个障碍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没办法保证速度。
我是最先到达懒人梯的,到近前才发现,难度比我想象的要大。
因为是仰角爬,所以几乎全靠臂力,而钢管相隔70厘米,光靠双手根本爬不上去,而双脚又很难发力,经常脱离钢管,整个人悬挂在梯子上。
而一旦掉下去,很有可能受伤。
“快!快!”教官不停的催促,艾登直接拿着鞭子过来了。
我吓得连忙往上爬,用了足足一分钟才攀爬到顶端。
身后的安东爬到最后一个梯子的时候,双脚忽然悬空,他拼命想把脚挂回钢管上,但却无从发力。
梯子四米高,相当于一层楼了,以这样的姿势摔下去,太容易受伤了。
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一把拉住他的战术背心,硬生生的把他拉上来。
安东爬上来后,望着悬空的梯子,心有余悸的咽了一口口水,对我说道:“谢谢。”
“别客气。”
经过了四个月的磨合,我和安东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安东的偏执和自私,让我们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恶化。
这件事,就发生在懒人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