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顿一顿又道,“不过即便大哥哥买了那庄子,我也要再过一段时日才能搬过来。”
一来他京都那边也有事情要做,二来,这事才一出,他便要来庄子“养病”,有些太落人话柄,再过一段,他可以身体越来越“弱”。
沈胭娇点点头,阿柳说的不错,她也没想着最近他能搬过来,好歹也得先在沈府待一段。
只是……
沈胭娇瞧瞧弟弟尚且单薄的少年身形,心里很是纠结。
她不知阿柳懂不懂那事,那被废的九公主,比阿柳大了一两岁,是来做侍妾的。
若是不懂也无妨,毕竟阿柳年纪在那里摆着。
可若是懂,或者,那教令嬷嬷提前训诫过那废公主,指导过侍妾的应尽本分……
阿柳身子从去年才养出来一些,她也忧心呐。
这话她也不好说。
“阿姐在想什么?”
阿柳吃着东西,一边吃一边抬眼问了一句。
沈胭娇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可要当心……当心身子——”
阿柳吃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阿姐在说什么?”
阿柳像是一脸茫然道,“我日日也练着五禽戏呢——且还和三哥他们学了些骑射拳脚,觉得身上很有力气呢。”
沈胭娇:“……”
心有点累。
沈晏柳垂下眼睑吃东西,掩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一丝笑意。
沈晏柳这一日,没有留在庄子上,跟沈胭娇说完话便回了沈府。
等他离开,沈胭娇透过窗,看着外面天上的云彩,一时有些出神。
“姑娘,这外面有些不安生,”
宋嬷嬷轻声在一旁道,“四少爷来回走,日后还是要他身边跟个人罢。”
沈晏柳这两回过来,都不带小厮的。
虽说骑马到这庄子里来,比马车要快上许多,可到底沈晏柳还不大,带个人还放心些。
“说过,”
沈胭娇笑道,“他知道,这回来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人约莫是他在京里的朋友,不想进庄子叙话,在外面等他了。”
之前田嬷嬷跟她提过,说是庄子里的下人,有人见和四少爷一起来的一位公子哥,没进庄,等四少爷进来了,那人便走了。
沈晏柳在京里也有了一些朋友,她便也没细问。等下次来问问,或者将人叫进来喝杯茶。
这一日,由于阿柳这事,想着也不知道那被废的公主是个什么性子,沈胭娇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心里还略有点烦扰。
也无心做绣活,她不经意视线又扫到了书架上,想到了什么,便又找出那本札记来。重新在灯下摊开。
外面虫声唧唧,屋内灯烛高烧。
秋月点了香,这香有驱虫的意思,略带了一分清凉的甜意,又透着几分薄薄的辛意。
沈胭娇这一回看顾南章这札记时,心里却和上次的慌张和乍然被戳破般的恼羞成怒的感觉不一样了。
平静了许多,也冷定了许多。
她一行一行看过去,想着顾南章在写这些东西时的心境,想着在如今仕途压力这般大的时候,他还要抽出空来,一笔一笔写下这些“释疑”……
不由唇角微微勾了勾。
她也看出来了,通篇“释疑”,他其实在试图跟她讲理。
她先前抗拒看这些,是因她理亏。
这人剖析深刻,分辨明白,鞭辟入里的,大约是想让她认个错?
顾南章只对她前世的一些事情做了“释疑”,解释了背后他的苦心,却对这一世的事情闭口不谈。
为何还要娶她?
为何不择手段求个赐婚?
莫非是有些……心悦她?
一念至此,沈胭娇没忍住抚了一下胳臂,只觉得这念头激的她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毕竟这也说不通,若真是心悦,为何娶了她又疏离她……这些在这篇“释疑札记”中可是都没说。
她又看了一遍这札记,确定一个字一个字抠过,真真哪一个字也没透出他心悦她的意思。
沈胭娇托腮皱眉看着灯烛。
眼下她更想知道,顾南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对她纠缠不已。
好在沈胭娇困惑并没多久,次日一早,她再次见到了顾南章。
顾南章一早过来时,她正吩咐田嬷嬷,去和请来的泥瓦匠师傅说,给这边正房的东西两边耳房,都盘上火炕。
庄子这边与京都不同,到了寒冬风更凛冽。
趁着秋冬还没到,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先做了准备。
就在田嬷嬷应了离开后,顾南章大步进了她的院子。
与上次身上的素衣不同,这一次他是重又穿了青色官服。
沈胭娇有些意外。
此时还在世子的丧期,按理说,顾南章官家那边的差使,是先卸了的,官服也换了素衣……
今日如何又穿上了?
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他又被安排了差使。
“这次别放狗了罢,”
顾南章一进来看到沈胭娇,便静静开了口,“这次官服,不便上树。”
沈胭娇笑了笑。
将他领进了屋内后,示意秋月等人退下,沈胭娇亲自给他递过来一杯茶。
“长话短说,”
顾南章说着,从袖袋里取出又一本类似札记的本子递过来,“上次的大约是写的不好,这次重写了,你再看罢。”
说着,薄唇抿住,静静看着沈胭娇。
沈胭娇:“……”
沈胭娇轻轻接过来翻开,一时越发无语:
这一次他换了行文风格,真真就是那话本的样子了,她曾经那恶毒狠辣的言行,越发栩栩如生跳跃在那字里行间了。
沈胭娇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这本子,很想跟之前那本,一并丢到火盆子里去。
“前世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沈胭娇深深呼吸一下,抬眸看向顾南章道,“顾小四,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南章:“……”
她叫他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整日里沈三沈三叫我,”
沈胭娇恼道,“顾小四,我这么叫你,你也欢喜罢?”
顾南章:“……”
“你的释疑札记我都看完了,”
沈胭娇又道,“你倒是也给我释疑一下,这辈子你为何一定要娶我?既娶了我,又为何如此疏离我?”
顾南章没想到她这般单刀直入的问话,抿着薄唇一时没有开口。
“不说,”
沈胭娇轻轻道,“一是我继续放狗,二,你即刻离了我这里,再不要出现——”
“我不娶你,”
终于,顾南章静静开了口,声音有点闷,“你这样的性子,到了别人家——怕是不得善终。”
沈胭娇:“……”
她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恼道:“我得不得善终,与你有什么干系?”
“有。”
顾南章说完这个字,又抿住了唇,唇角绷紧,眼神沉沉。
“什么干系?”
沈胭娇火还没压下去,“你倒是说说,你要是说不出个——”
“没有。”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顾南章又改了口。
沈胭娇愣了愣,越发恼火:“没有干系,没有——那你吃饱撑的这般胡作非为?”
“我今日来,是为跟你道个别,”
这时顾南章彻底转了话题,声音有点轻,“我领了差使,要出门一趟。”
说这话时,他视线一直落在了沈胭娇的脸上。
他在二皇子那里,领了去泗州救灾赈济的差。
这一次泗州大震,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