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延安府,人海中。
他右手提着一包药,表情麻木、心甘情愿地被淹没。
经过的街道人头攒动,不时还传来几句骂声,依稀有个少年被围殴,脸上脏污,头发散乱,熟悉的画面。
他心被触、排斥去管,正欲故意绕远,却不想那一瞬穿过人群,看到那少年抬起的双眼、清亮得刺目。
那少年刚好眼神也撞见他,濒死的表情陡然复活,惨呼声中掺杂着惊喜、激动、委屈:“少爷!”
少爷,很遥远的称谓了,虽然才短短数十天,他却被人叫惯了驸马。
林陌宛如元神回归了躯壳,不假思索冲上前去,斥开那些等闲之辈,一把将崇力抱进怀;千言万语冲到口边,却一时不知怎么问、问什么?
崇力精疲力尽,没说句话就晕了过去,他不管不顾将崇力负起,匆匆往他暂住的府邸中去。
没想到会重逢。他把崇力派离兴州,原是想要向林阡求救,
谁想到,现今他自身也已离兴州千万里,
谁想到,林阡的人会那样对他?
一步一蹒跚,旧伤未痊愈,心隐隐作疼——
“老爷被调查后的那两日,我们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监视、追杀,其实不是别人,正是短刀谷的人干的。”
“这样的事情,短刀谷的人,二十多年前就干得出来!”
“那晚我去找华一方求救,意外撞破他正和吴曦把酒言欢……”
“华一方亲口对宋恒说,如果伤到主公的名誉,便立即与你我划清界限,尽一切可能断绝关系……他们却没想到,我会在他们身后,偷偷听到吧……”
说出这四句话的人,第一句,冰冷,第二句,愤怒,第三句,哀恸,第四句,疯笑。
情绪不稳的他的母亲,和他一样经历了九死一生,迟了他半月终于辗转至延安府,携带着她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和真相。
奄奄一息的她,死死攥着他的手,用尽力气继续回忆,兴州秦府的大火之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华一方的弟子和吴曦的亲信是怎样掘地三尺还要置她于死地的……
为了林陌,为了秦向朝,她憋了那么长的一口气,强忍着身体大片皮肤都被灼伤的痛楚,总算爬进了秦向朝的书房找到地窖。
苟延残喘,却花了一张脸的代价。
也好,不必乔装打扮,就能躲过短刀谷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
忍辱负重,饮血泣泪,惨绝人寰到甚至需要吃草啃树才活下来,一路北上,衣衫褴褛,受尽屈辱才终于回到林陌身边,重逢之时,母子二人都是喜出望外、喜极而泣,他没想到她还活着,她没想到她能办得到,从此以后,她便只剩这唯独一个依靠。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你置于死地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阡?”他努力听完,微笑,问。
她忽然愣在那里,半晌,一行热泪淌了下来,流过坑坑洼洼、丑陋不堪的脸:“阡儿他……”
对母亲的第一句话,他持保留态度,短刀谷的人,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已经着手灭口。
母亲第二句说短刀谷人有前科,但是他以三分理智对她问,有没有可能是吴曦栽赃嫁祸。
第三句,她指证华一方和吴曦勾结,他万分理解,那只是官场上的虚与委蛇。
但第四句,他忽然沉默、无言以对。当日散关,追杀他的官军中,他也亲眼看到了华一方和宋恒的麾下。
那发生在血溅婚宴之后,短刀谷中人确实做得出斩草除根。
所以在大散岭的悬崖边,他就清楚了他派崇力求援还是太天真,林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救他。
即使林阡肯念亲情,他麾下的人也绝不答应——林阡的人,嘴上说着大义,其实还不是以大义为挡箭牌,做着弃车保帅的事?
只是林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对玉紫烟居然也能如此残忍,华一方他,竟然推进、甚至主导了大火之夜!
比吴曦下令通缉追杀林陌还早——原来,他们根本不是迫于吴曦的压力,他们,是怎样的迫不及待!?
没有约束好手下?林阡不知情?林阡也不想这样、他为林陌血洗了陈仓?再多的借口,都辩驳不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华一方、柳五津、宋恒、徐辕,何必、何苦要林陌和玉紫烟命。
背后一刀,只是令林陌对林阡失去信任,死心;以为南宋江湖,他不配眷恋。
而玉紫烟身上脸上的无数伤痕,教他每当想到林阡之时,都下意识攥紧了拳,死去的心被战意点燃;分明南宋江湖,不配他眷恋!
林阡,这笔账怎能就这么算?
你的短刀谷,为了你,伤害了我的家人;我,是否该向你这个短刀谷的统帅讨还?
对付他他姑且可以退让,可以忍,刻意残害他身边的无辜,那就万万不能接受——
原来母亲不是被连累,而根本也是被针对吗,就为了你林阡可以高枕无忧?!对这一幕,你们谋算、期盼了多久?
“不,不会的,他们是他们,阡儿是阡儿……”母亲的伤口迟迟未好,重逢他后,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却数病齐发、高烧不退,即便如此,呓语时还为林阡开口。
她怎能懂,林阡和他的盟军是一体,功与过都在他的双肩上。
陌望着她,满面寒霜。
“少爷!”这一声将他思绪拉回,他才意识到,就在他将药送到母亲床头注视她时,背上的崇力已经恢复精力清醒了过来。
“崇力。”他将崇力放下。
“这位是……”崇力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良久,确定没有看错,又惊又苦,伏在她榻旁痛哭流涕,“夫人!您怎会……”怎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溃烂流脓,千疮百孔,他无法相信温婉优雅的老夫人,竟成了个没有脸的人。
“是、崇力啊……”玉紫烟悠悠醒转,精神萎靡,重重咳了几声,“你这些天,去了哪里啊?”
崇力猛然一惊,想起什么,心中一恸,跪倒在地,只是磕头不愿起身。
“怎么了?”玉紫烟和林陌原本一个昏沉一个失魂,没想到他会这般动作,难免吃惊。
“夫人!少爷!老爷他!没有了!”崇力泪流满面,林陌只觉脚下一空,顿时无地可站、无处容身,玉紫烟眼神空洞听着这句,像没听到一般,半刻后,陡然惨叫一声,半个身体跌下床沿,泪水填满她脸上沟壑:“不可能,不可能,他那般善良老实,怎能被无辜冤死?!”
林陌只觉胸口堵塞,原来,林阡的人,不止是残害,还更加是害死了他的亲人?即使他已经退到绝路,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还是不能保证秦向朝最起码地活着。
那么林阡,你给我看到的良心、通融,也只是做做样子、是虚情假意吗!那天之后的所有事情,你明明都已经可控!
还是说,血洗陈仓,终究只是解脱了你,你自己而已!
“父亲他,是吴曦用了刑?还是华一方、柳五津、宋恒、徐辕,他们……”仇恨已然满溢的此时,他克制着心中愤怒,问崇力谁是主使。
“不是。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凤箫吟,是她下令把老爷处死,还悬首于要道示众,昭告天下要将我们株连九族……若非我趁其不备逃出来,只怕再也见不到少爷和夫人……”谁料从崇力嘴里吐出的凶手,给了林陌始料不及的冲击:“念昔?”光线在陌的身后跌宕,他唇角翕动,好像还想说什么,却没声音。
“少爷,是我亲眼所见,亦是她亲口承认。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将她从那样一个单纯善良,变成了如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崇力咬牙切齿,“她是为了让林阡没有后患……刚到川蜀的那年,她就对少爷做过同样的伤害!”
崇力一时激动,脸上肌肉都已扭曲,林陌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心。
“你知道么,林念昔,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是现在,她不是我的。”秦淮河边,她把《东坡全集》还给他,暮色里泛着淡淡的木芙蓉香。
“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夫子庙前灯火绚烂,她听到他的表白,低下头绯红着脸。
“你最近可有空闲么?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他预备在赏心亭将戴在身上十几年的玉玦交给她,当做定情信物,可惜那一幕没能发生。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建康城黯淡的监牢里,她一时心急说漏了她对别人的爱,那个别人,林阡,差一点就是他,本来不就是他?
“盟主之位,可以依然由你来当。我与徐辕合作,不仅要夺那些权力,还要夺了你。”“那你真是妄想了,我只会当一个人的盟主。我凤箫吟,只会当他林阡一人以下的盟主!”“纵然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是他林阡的位置,你和徐辕加起来都篡夺不得!”黔西魔门的断崖,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和林阡对弈,棋还没下,满盘皆输。
“不知林阡的志向及不及得上我,完成的会不会比我能完成的出色。”“会,一定会!他会比你完成的出色,只要你不参与、不存在,他必然能够很快完成你所说的功业!”“好一个‘不存在’……”
“念昔,我已经送出,你也收到了。虽然你,没把它当做礼物,而且,还是和林阡给你的放在一起……”“对不起,我不能要!”“……你总要逆我。”“我只是不希望,留下后患发生的可能。”
短刀谷,两次正面冲突,没有刀兵,也不见血,为何他却体无完肤。
过去的欢笑和后来的残忍交替映现,从他的记忆深处一点点地袭上来,那是他们的爱情,不,是他对她的爱情,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反复徘徊。
没时间了,无法挽回,念昔,念昔,我该怎样还去爱你,你处死我父亲的那双手,亲手将你从我林陌的原则里抹除。
从此以后,你在我心里,彻底与林阡无异,甚而至于,你比林阡还要令我……深恶痛绝。
饮恨刀的宿命,
为战而生,为战而逃,
林阡,林念昔,
你夫妻二人,
一个迫我背井离乡,含冤莫白,
一个害我家破人亡,不得翻身,
我恨你们,
如何不恨!
一缕夕阳印染于阶前,院中柳树刚抽出新枝,
隔着一道围墙,似有箫声起,低徊、幽婉、呜咽,
穿透他清冷、空荡、孤寂的灵魂。
恨他们?恨他们,便是与那南宋的风烟,汉家的兴亡,彻底作别,
恍惚又闻子规啼,一叫一回肠一断,
此情此景,蜀中应当盛放杜鹃了。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但凡风雅之人如何不知,这子规的声音像极了不如归去。
孤城越绝三春暮。
故山只在白云间,望极云深不知处。
不如归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岁月比潮水隐秘,消逝得猝不及防,
冷风从窗口直入,尽力要吹熄火烛,窗外的天空,透现出遥远和隔阂,
事先谁会料想,原来有一天,居有定所的人也会流浪,
今宵又酒醒何处。
再回到躯壳中时,已是夜晚,月上中天。
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
“驸马。”“喝!”那是完颜永琏、轩辕九烨给他安排的酒席,这些天来,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只为了让他能迅速熟悉这些人,也是为了让他能和无数金人建立关系。
其中,就包括那些,掀天匿地阵里的高手。
轩辕九烨的意思很明白,大金第一阵眼,那双永劫,由命格相近的你,代替林阡握。
又是我?代替他?幼年焚琴,弃文习武,也是为他。
轮回世中,光湮老人给他命途的判词,这些年来,每每忆起都会心悸而吐血,可是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要回味全词,好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事沉浮,路远近,人生无定,明主与故国。忽忆少年赴沙场,左右中?
清唱罢,酒未酣,变化无常,淡云和闲乐。惊逢故人临末路,竟擦身。”
觥筹交错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父亲领着一众南宋官员要与自己结识,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张冰脸,偏不爱与那些人亲近,三言两语,便咽得那些大人哑口无言。
而今酒醉,不能回去,想看到那些嘴脸庸俗的大人,都是奢侈。
一转眼,无痕迹,
筵席醒,不见。
开禧二年四月初,掀天匿地阵开启在即,每个人都务必抵达自己的位置。
包括凤箫吟在内,虽然她不在阵中,但阵外战事不可能停,这关键时刻,金宋高手调动频繁,两边都需有人坐镇中军。
离开短刀谷时,路边身影、她身边人,都已不是入谷时的那群,
难免叹息,命运无常。
待到环庆前线,重新见到林阡,帅帐再无旁人之际,她才终于像个孩子,扑到他怀中毫无掩饰地痛哭起来。
有伤感,有委屈,有忏悔,百感交集,只有在他那里才能轻易释放。
此时此刻,方才明白穆陵关上,他重逢她时为何会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自己的麾下。
这一战,后方枉死了太多无辜,前线的他们,却必须更坚强地活着、更勇敢地战斗下去。
好在,这些日子,林阡总算从入魔状态下走了出来,她伤感了多时的心才终于得到慰藉。
这些天还有个好消息是她身上郁积了多年的火毒竟然不治而愈,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但确实已很久没发作过、樊井等军医把脉都说无碍,她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亦完全恢复了健康。
胡弄玉和茵子闻讯赶来,喜怒掺半,茵子自然欣喜,胡弄玉当然崩溃,怒道:我刚给你把药调好了,你倒是用不着吃了,怎么有这么折腾人的人啊!
茵子跟在弄玉后面,明显已是她的得力助手,在她说话时连连点头:真的,胡姐姐当真配制出了解药。
“真龙胆,灵仙草,凶兽之王?”吟儿记得渊声提起过的三件宝物,最后一样真不知道要到何处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胡弄玉得意一笑,拎起她手中服服帖帖的小狐狸,水赤练,“哈哈,就是它了!”
“……”阡吟自然震惊,这小巧玲珑的家伙,居然是凶兽之王?
“它是风清门的传家之宝,表面看是个速度奇快的玩物,实际却是这天底下最耐得了火毒的兽王,能够将世上一切火毒转为对应的寒毒。”胡弄玉解释说,“只要把灵仙草给它喝下去,转化成的尿,与真龙胆混合后,就是对应的能救你的寒毒。”
“尿……”吟儿窘迫,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
“这不可能,风清门、河朔毒坛、还有我们这么多人,把它带在身边几十年,一个都没发现它凶兽之王、百毒不侵?”林阡半信半疑。
“其实,爷爷提起,他们曾经想过也试过,但稍微烈一点的毒,就差点送了它半条命,于是便以为它不行。”茵子解释,“我们都深信不疑,误解它只是灵物、有一丝半点毒性而已,没想到,其实是被它给骗了……”
“所以,世上已知的一切火毒,它都不怕。”吟儿领悟,也便是说,当年的风清门,也许不必和无影派那样收场,“这水赤练,倒是和弄玉有点像,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哪里。它是明知自己有才,却偏故意装死。”胡弄玉笑说。
“装死,符合水赤练的作风。”林阡摇头苦笑,狡猾如水赤练,把自己百毒不侵的性质藏得那么深,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还不是被摄魂斩复苏之后的胡弄玉一眼洞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水赤练,原能靠它来配制吟儿火毒的对症之药,且不说吟儿现在自己争气控制住,即使复发、中够了火毒,都不用再怕。
思及尹若儒把水赤练当陪跑,小牛犊把水赤练当抱枕,又是何等的暴殄天物……
乱世烽烟起,天涯共此时。
夜凉如水,林阡看吟儿伏案睡着,轻轻将她抱起、放到榻上、掩好被子,同时低声嘱咐十三翼:若无战事,今夜不必将主母唤醒。
杨妙真从帐外经过:师父,与你同行,三生有幸;我有这冲天志向,要做师母那样的女子。
几帐之隔,独孤清绝席地品茶,笑说昔年东山国里,玉儿不慎在茶水中放药害他拉肚子、没赶得上第二天很重要的女王殿前比武,胡弄玉也回忆起来,一笑而过,眼波流转:信不信,今天我也放了?他一边细品,一边满足地笑:放也喝。
平凉战地,柳闻因提携长枪立于马上,拭去为兰山、耿直流下的泪水,坚强一笑,整装待发。
陇右,石峡湾,莫非与孙寄啸、宇文白、蓝扬、陆静一同在洪瀚抒墓前:大哥,无论你在何地,请记得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刻的荣耀,都同时也属于你。
陈仓,大散关,厉风行伫立帐外,望天若有所思,金陵擦拭着软剑,看外面似已起风,唤了正自读书的战儿过来:去,把这衣衫,送给父亲添上。
凤翔,灵鹫山,越风推开落满灰尘的屋子,走进越雄刀和越野的故居,回味若干年前发生在此地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兴州,短刀谷,徐辕遍寻不着宋恒,心急如焚,兵将们都说,堡主一瘸一拐不知去了哪里,然而今夜子时,对阵双方的各六十四位高手,务必全数上阵契合阵位、不得有一处虚空,有缺席者之国,将不战而败……
时间越来越近,陈采奕争分夺秒,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宋恒玉龙剑送达阵位,但剑主不在、阵法外的又入不了局,要如何才能撑起这第三阵眼!
无奈之下,同在阵法内、相隔最近的寒泽叶,唯能向徐辕请示,由他顺应为第三阵眼,操纵寒枫鞭同时驾驭玉龙剑。“逆天而行,如何使得?”“然而别无他法——他不会来了!”烈风之中,徐辕无奈只能接受寒泽叶的提议和尝试。
淮南,平江府,即便慕容荆棘私心侵吞整个淮南,但大敌当前,还是听从了李君前和百里笙的动员和安排:国之不存,家将焉附?
临安,西湖旁,叶文暄与杨宋贤率众会面,蓝玉泽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小妮,随丈夫同行,为他们助阵,冷飘零才逗一下,小妮便甜甜地笑,万分可爱,冷飘零倏然想起了品儿:希望这场战争过去了,世间所有的孩子,都能在父母的身边、怀中。
宋金东线,由于宋廷的举国北伐箭在弦上,阵法外的战场比陇陕还要气势磅礴,
淮河两岸,兵阵整肃,火把通明,战鼓动地。
千古兴亡战不休。
子时将至,宋金西线,月漫千山,遍地清辉,
风沙急,掀征程,
林阡离开吟儿,缓缓放下帐帘,只为再看一眼:
“吟儿,等我回来。”
舍身赴山河,融入那等候已久的麾下之中。
掀天匿地阵。
江山刀剑缘中曾经描述,阵法开启,金宋两国将以一整条边境线为界,列阵对称,相生相克;赢家可保江山社稷、输者必将蒙受灾变。
是传说出了谬误,还是情势起了变化?今夜实战,金宋涉阵者并不曾隔着边境、泾渭分明,而是,遍布两国、犬牙交错。
昏暗中,宇宙间,乍见弦月如弓,操纵着万箭齐发一支支划破天穹。
两淮,瓜洲渡,北固山,黄天荡
齐鲁,泰山,沂蒙,仰天山
陇陕,关山,渭水,三关口
川蜀,大散关,神岔口,短刀谷,
万里江山交错亮,战士血气渐次燃。
金宋双方各六十四高手同时于各地上阵、陈力就列、蓄势待发,
不知谁长刀当先一声啸响,
火光涌,风雷动,枪剑鸣——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金宋全国、全方位对抗。
四十年、两代人,
对阵之夜,决战之时,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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